《帝京[重生]》炉烟双

31、第 31 章

　　第31章
　　出了横渡桥，萧无艳带着绾绾轻功飞跃，两人往西边去了，前路一片薄雾迷茫，遮住漫天的视野，什么也看不清。

　　绾绾靠在萧无艳肩上，眼睛木怔怔地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黑暗从四处包裹而来，这样的境况越来越频繁，让人从心底里升起恐惧，她慌张地喊着：“无艳……”

　　萧无艳听见她的声音，停下脚步，蹲下身来抱住她，心疼地应她：“绾绾。”

　　她只听得见她的声音，面容却怎么也看不真切，明明靠得这样近，她努力睁开眼睛，可依旧是模糊，最后她没有再挣扎，将头微微靠近她的胸膛，双目无神，凄凉问：“皇后……殁了么？”

　　无艳垂眸，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只轻轻嗯了声。

　　皇后一生都不顺遂，想要的期盼的都不曾得到过，临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是一场虚伪的欺骗。皇后是高傲的，她不愿再以这样的姿态苟活于世，谁都明白，死对于她而言，是一场解脱。

　　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绾绾闭上眼睛，忽然道：“是我害了她么？如若不是我替她送信，也许就不会出宫，如若不出宫，也就不会这样了，是不是？”

　　无艳紧紧拥住她，叠声说：“不是的，不是的，一切都不关你的事，即便没有你，皇后也会出宫，救郕王。”

　　无声的沉默过后，绾绾偏头歪进她的胸膛里，咬唇呜咽地哭出声来，那样伤心地说：“怎么会死呢？怎么会死呢……”

　　她伤心于皇后间接因她而死，也伤心于生命的尽头对她来说并不长远，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一月后，又也许是一年以后……她恨自己的时间不能再多一些，好陪陪身旁的人，这个她用尽生命去爱的人。

　　光明是第一个要失去的东西，之后是什么？是声音，还是感觉……她不知道，她不知道用这人世间最后一丝魂魄还来的生命，到底还能维持多久，又要失去多少？她能感受到，鲜血从身体里一点一点抽去，她害怕那样的结局，害怕和皇后一样的下场，倒在血泊里，失去所爱的人……

　　也许是黑暗让人恐惧，绾绾紧紧攥住她的衣襟，闭着眼睛无声的啜泣。

　　月亮从云层中播散开来，皎洁的月光照亮整片草地，无艳拥着她坐在那里，有萤火虫从草丛里探出来，轻轻飞在半空中，星星点点照亮一点光芒。

　　“绾绾，我们离开大玥，好不好？”萧无艳低头看着闭上眼睛的人，新生这样的念头，开口道。

　　绾绾靠在她的怀里轻怔，片刻过后，她睁开眼睛睨着头顶上人，人影重重，她怕无艳看出来，索性双手环住她的脖颈，将人拉下来，她靠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不想离开这儿，这儿是我的家。”

　　怀柔一生都生活在大郢皇宫里，从未离开过大郢，她是大郢最尊贵的帝姬，是百姓爱戴的君，是注定要一生都留在大郢的。

　　无艳没有再提，将身上的披风盖在她的身上，风高高地吹起她的束带，她歪着头用下颌碰触绾绾的额头，贪恋地轻蹭了蹭，看远处的天空。

　　乌沉的天慢慢破晓，月亮柔和地消隐在云里，漫天的杨柳飞絮，黎明即起，她抱着她像是在另一个世界，橙色的晨曦终于破晓而来，笼罩整个山头，在她们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黄色。

　　绾绾依旧闭着眼睛，她渐渐感受到光的存在，却依旧没用睁开双眼的勇气。

　　一夜无眠。

　　绾绾轻轻开口：“我们该回去了。”

　　无艳下颌轻蹭了下她的发丝，声音轻柔应了一声，睁开眼睛问她：“累么？”

　　绾绾点了点头，她觉得很累很累，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无。

　　“我带你回去。”无艳起身将她背起，绾绾靠在她的背上，光芒照耀在她们身上。

　　前路漫漫，绾绾在无艳背上，轻轻睁开眼睛，她想了一夜，最后还是缓声道：“无艳……”

　　萧无艳轻怔了下，随后背上她抬步继续前行，应她：“嗯。”

　　“人都是要死的，你知道么？”

　　她顿住脚，眼梢轻颤，抿起嘴角苦笑：“我知道。”

　　“倘若……倘若有一天，我比你先死——”

　　“绾绾——”无艳抢先打断她的话。

　　绾绾睨着她的后背，她不看不见她的脸，只看得到她的侧脸。她的阿艳很聪明，她想她一定是知道了她的秘密，她将那块玉佩送给她，那是只属于怀柔的玉佩，世上只有一块，怎么可以轻易送人呢？

　　这个世上，只有她的阿艳才会这样义无反顾不计较得失地对她好，她将她当成掌心里的明珠，为了她，可以放弃生命。

　　萧无艳哑声开口：“你不会死在我前面，你会长命百岁，我会一直守着你。”

　　“世事无常……谁又能说得准呢？阿艳，只要靠在你身旁，我不怕死，一点都不怕死，死不可怕，你知道么？”

　　有眼泪从眼眶中滑落，萧无艳偏过头去，不让她瞧见，她垂眸看着脚下的路，没有说话，重新背起她继续朝前走。

　　“就算我死了，你也要好好地生活，好吗？”绾绾轻抬手，抹去她眼睛上的眼泪，“阿艳是个坚强的人，我有很多的心愿都没有完成，一辈子留在帝京，什么好看的好玩的都还未瞧过，香凝和我说，建安有很有名的伶人，唱戏很好听，还有南海的普陀寺，山上的日出顶漂亮，寺庙的门口，有一个瘸腿的老头儿卖糖人，你知道我最爱吃甜的了，小时候每回都会偷偷藏在被窝里，记得有一回牙疼……疼得呀，要人命，嬢嬢说我是糖罐子里泡出来的，不能吃苦……我一直幻想着开一家酒楼，当老板娘，连位置我都想好了，就在泸州，那儿的酒名扬天下，你一定要替我去尝尝，去看看，好么？”

　　无艳早已哭得不能自已，肩头打着颤，可依旧压抑着，不能叫背上的人发现。

　　绾绾趴在她的背上，累得闭上眼睛，她没有力气，依旧放不下心头的牵念，她缠着她问：“答应我，好么？守着云，守着月，守着山和大海……”

　　她曾失去过一次，没能来得及守护她，可老天有眼，再一次让怀柔回到她的身旁，可依旧逃不过这样的命运么？她曾想过无数的障碍，可到头来，还是时间么……

　　她可以与所有人为敌，却敌不过时间。

　　她能够守着云，守着月，守着山，守着大海，守着世间万物的一切，却守护不了一个想要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