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重生]》炉烟双

14、第 14 章

　　“绾姐姐有喜欢的人了？”

　　浣纱池旁，春风吹拂过来，暖意扑在脸上清清凉凉地很舒服，赵绾绾勾手将吹乱的发丝别在耳后，她换了个方向，背对着香凝，瓮声说：“没有。”

　　香凝却不依不饶起来，对上她的面容，弯着眉眼笑道：“那为什么你总是发愣？我猜，那人是萧将军，对不对？”

　　绾绾眉心一跳，眼神闪躲开香凝，微恼否认道：“不对，你再乱说，看不叫素以姑姑罚你！”

　　香凝却调笑看着她，低头从她脸盘儿下往上觑她，问道：“真的吗？我才不信，我总见着你们在一块儿，也不带上我。”

　　赵绾绾反驳道：“那是你总不上浣衣局来找我。”

　　香凝点点头，似是而非说：“这样么。”

　　香凝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包，抬手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伸手递给绾绾，说：“喏，这个给你。”

　　绾绾接过，是一个红色的香包，上面绣了一条锦鲤，有种淡淡的药草味在鼻尖萦绕，绾绾问她：“这是什么？”

　　香凝：“这是咸福宫里昭仪娘娘赐的，前日里，春和姑姑去送锦缎，正赶上昭仪娘娘心情好，赏了好些个，我特意问姑姑要了两个，给你一个。”

　　香凝拿出自己的那个香包，又放在鼻尖闻了闻，问道：“好闻吗？里头有很多香料，带在身上，浑身都香喷喷的。”

　　绾绾闻了闻，点点头说：“是很香。”

　　只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倒有些熟悉，她没有多想，放进衣裳里。

　　绾绾心里搁着事情，她转头问她：“香凝，你是几岁在宫里的？”

　　香凝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只是自记事起，就在宫里了，算时日，大概那时还是郢朝吧。”

　　赵绾绾生前没有去过咸安宫，更不知道有浣衣局，所以她也从未见过香凝。

　　她垂下眉眼，看着浣纱池里的倒影，池边的柳树枝条随风飘扬，这个季节是柳絮飘飞的时候，漫天都是绵白的柳絮，倒影在池水中，就如同那年大雪纷飞的时候一样。

　　绾绾轻声问：“香凝，你知道重华宫么？”她想起来嬢嬢给她的玉佩，也不知道如今去了何处。

　　香凝鼓着嘴，想了下说：“那好像是前朝怀柔帝姬生前住的地方，绾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上回偶尔路过的时候，见着那里似乎无人把手，宫殿里没有人再住进去过么？”

　　香凝：“那是宫里的禁地，除了例行洒扫的宫人谁也不准靠近，已经荒了很久了。”

　　绾绾皱眉：“真的没人进去过么，那万一要是少了些东西呢？”

　　香凝狐疑，不知道绾绾怎么突然关心起重华宫来，但也还是摇摇头回道：“应该是没有的，上回听宫人说有人在重华宫里打碎了一个琉璃盏，结果整个宫的宫人全都被撵出了宫，后来洒扫的人全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谁有哪个胆子，敢去偷重华宫里的东西。”

　　她又想了想，又说：“如果就算少了些东西，那八成也是上头指派换下来的。”

　　绾绾着急问：“若是换下来的东西，都会放在哪儿？”

　　香凝：“那看得是什么样的东西了。”

　　绾绾：“要是珠宝玉器之类的呢？”

　　“那应该在银作局。”香凝眨了眨眼问她，“绾姐姐问这些做什么？是重华宫里又丢东西了么？”

　　绾绾说：“没什么，就上回听人说起过，觉得好奇罢了。”

　　香凝哦了一声，看天边太阳快下山了，她起身拍拍手，说道：“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晚了姑姑可真要罚我了。”

　　绾绾起身送她，两人在夕阳西下分别，傍晚的夕阳光芒金辉一样洒下来，笼罩在整个春日盎然的浣衣局内，竹竿上各色的罩纱随风轻轻扬起，绾绾轻瞥，望见不远处罩纱后头站着一个人。

　　她走过去，一面伸手拂开鹅黄色纱裙，一面歪着头看来人，见到纱裙后的人，绾绾抿嘴笑了下，轻轻问道：“你怎么来了？”

　　萧无艳站在满院飘扬的罩纱内，也带着柔和的笑容看她，抬起手朝她扬了扬，“我新酿成的桂花酒，思来想去，实在找不到可以一同酌饮的人，索性就往这边来了，绾绾会嫌弃我么？”

　　她叫她绾绾，也是第一次这样叫她，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无限的美好，绾绾心里向往，但却笑着打趣道：“今日是什么好日子，一个送我香包，一个找我来喝酒，真是人生无憾了。”

　　萧无艳望着她明媚的笑颜，彼此相顾无言。

　　天边的夕阳渐渐消散，橘色的天空褪成了蟹壳青色，依旧是那颗大树下，有一块很大的岩石，两人坐在树下一杯接一杯的酌饮，相谈着这些天来见到的趣事。

　　酒过三旬，绾绾躺在草地上，看着树下挂着的暗红灯笼，红光从上照下来，映照在两人身上，火红一片。萧无艳也合身躺下来，躺在她的身旁，大约是喝醉了，她轻轻唤道：“阿柔，你想我么？”

　　和那日重华宫外说的话一样，绾绾躺在她身旁，脑子里浑浑噩噩，头顶上暗红的光芒笼罩下来，她听见无艳的话，脑子里什么想头都无，闭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说道：“无艳，我很想念你。”

　　无艳转头去看她，灯笼的红光映在她的脸庞上，生出一种旧色的光影，婆娑袅袅，和无数次梦中的模样重叠。她将头靠近了些许，轻蹭着她的发丝，贪恋地嘟囔了句：“那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阿柔，你知道么，你再不来我的梦里，我都快忘记你的样子了。”

　　萧无艳伸出手去捧绾绾的脸庞，头靠过去，鼻尖碰鼻尖，带着微微不满的小情绪，闭着眼睛道：“嗯？怎么又不说话了？”

　　绾绾被她揽在怀里，鼻尖相碰的瞬间，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她知道无艳酒量不好，几乎一碰酒精就会醉，醉了以后谁也不认识。绾绾抿起嘴角，感受着这一刻的碰触，她贪恋，不舍，抑制，最后还是放弃所有的情绪，就这样靠在她的身旁，听见她孩子似的嘟嘟囔囔，说着没完没了这些胡话。

　　绾绾睁开眼睛看她，浓墨的眸子里带着化不开的情意，醉了的无艳是可爱的。

　　“因为我怕无艳会掉眼泪，你掉眼泪，我会难过。”绾绾轻哄她。

　　只一句话，无艳眼底泛出一丝晶莹。半晌，她轻蹭着她的额头，双手捧住她的脸庞，轻轻吻了吻她的嘴角，回应她：“阿柔不哭，阿柔不要难过，我不会掉眼泪。”

　　她说不会掉眼泪，可绾绾却早已泪流满面，她回应着她的吻，泪水顺着脸庞缓缓滑至嘴角。她捧住无艳的脸，隔出些许距离看她，似乎要将这张脸深深刻在记忆里，最后缓缓开口：“无艳，忘了阿柔，好不好？”

　　无艳怔了下，带着些许慌张，她轻皱眉道：“不好，我不要忘记，我要一辈子记住阿柔。”

　　绾绾哭着抿唇笑，“你为什么这样不听话，你这样思念阿柔，会让阿柔在天上过得不好，不安宁。”

　　无艳睨着眼前的这张脸庞，眼底渐渐有泪意，最后涌出来，似乎在做取舍，哭了半晌才缓声说：“好，我会忘了阿柔，不再记得阿柔。”

　　绾绾闭上眼睛，让所有的眼泪全都流进心里。她明白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死去的人不能重新来过，可活着的人至少要朝前看，她不愿无艳一直停留在过去。

　　这些天来，她知道也许无艳将她当成了怀柔，对她种种的好都是在思念怀柔，可这样她永远都不会走出来，抱着曾经的伤痛，一辈子活在这样回忆里。

　　这样的结果不是她希望看见的，她的无艳是在马上纵横驰骋一生的人，是应该站在云巅之上的人。她知道她有抱负，已经荒废了三年，不该以后的人生要活在伤痛中，她应该要去实现她的理想。

　　她记得，无艳曾经说过，习武半生，只为能守护国土，护一方百姓。这样心怀苍生的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的无艳，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知不觉，天又是漆黑一片。萧无艳躺在赵绾绾身旁，闭上眼睛安然睡去，但手臂却依旧揽在她的腰上。她大概睡得不安稳，睡觉的时候连眉头都是皱起的，绾绾抬手轻抚她的眉间，倾过身子在她眉心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其实还是甜的，只不过是泡在泪水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