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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速度与激情版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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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驰,飞驰。
荒野好像没有尽头。低矮稀疏的植被一直绵延到地平线上,那儿太阳正由温暖的火红转向刺眼而灼热的亮白——她们已经飙车了一个上午。
祁不忧嗓子冒烟,心奋劲儿褪去,疲倦和茫然涌上心头。她狠狠地眨眼睛,想把扑进眼里的细小灰尘挤出去,心里想楚多会不会也吃了一嘴的沙子。
她稍微估算了一下她们的位移,得出的数字让她心惊肉跳。
如果没有摩托车——如果没有楚多——这段距离只靠一双腿走的话,她一定会猝死在半路上。
但即使有了楚多和摩托车,她们就一定能赶到目的地吗?
话说……目的地到底在哪儿?
祁不忧憋了一上午,想和楚多说话,但对方非常专心地在开车,估计不遇到什么特殊情况,是不会和她交谈的。
想来也是,这位没有护目镜、口罩、头盔,本来就在疯狂地吃沙子,要是再说话,怕不是直接就呛死了……
她缩在楚多身后,无聊地进行脑补。说也奇怪,她并不怎么担心楚多,毕竟对方是异种啊……这种人用脸抗风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又不知过了多久,祁不忧眼前忽的成了白茫茫一片。她赶紧闭上眼睛,一秒钟之后才睁开,结果还是一样的白。
“起雾了?”她嘀咕道。
或许只是一刹那的工夫,她们周围笼罩了一层湿漉漉、沉甸甸的雾气,这白雾把稀疏的植物、遥远的地平线、耀眼的太阳全都挡在了外面。
祁不忧最多只能看到楚多脑后激烈飘扬的头发,她探头向前,连车把手都模模糊糊的,瞧得不是很真切——能见度已下降到了可怕的地步。
明明前进路上没有大雾区啊?
这雾来得蹊跷,祁不忧心生警惕,接着又想到一个更糟糕的问题。
“大雾天气!缓速慢行!”她急忙拽了拽楚多的衣服,大声道,“学姐,别飚啦!刹车啊!小心撞着什么!”
楚多却朗声回答,这也是她第一次回答:“不行!”
祁不忧一愣。
“为什么——”
她话没说完,脖子后面的细毛突的根根立了起来。她有种极不舒服的感觉,仿佛有蛇或者蜘蛛触碰到了她的肌肤,恶心而又恐怖。
与此同时,她听到摩托车轰鸣外的其他声响,窸窸窣窣,咔咔哒哒,在她们背后不远处逡巡着。
这一发现让她的恶心感觉更严重了。
“哇,学姐,后面有什么——”
“别回头。”楚多说,在呼啸的风声和震耳欲聋的摩托咆哮声里,她的声音有一种神奇的穿透力,轻松压过了一切杂音,“没事儿,问题不大!”
祁不忧噎了噎。
问题不大——说明还是有问题呗?
她下意识就想扭头去看,去弄清“问题”是什么,好容易才克制住。
为了表示自己会乖乖听话,她把脑袋抵在楚多背上,视线转而朝下——
结果,眼角余光所瞥到之景,让她整个人都抖了三抖。
“什么……玩意儿?!”祁不忧微微张开嘴,结果吞了一口沙子,这让她赶紧把嘴又闭上了。
车底下有东西。
但那些东西是什么?
摩托车开得和飞一样,祁不忧没有看清。
她踌躇了十秒,不知道是弄清楚比较好,还是装作没看见比较好。最后,她的好奇心终于占了上风。
“楚学姐只让我别回头,没说不能低头,对吧……”
祁不忧吞了吞唾沫,把脸皱成一团,眼睛眯成一条缝,努力捕捉车轮底下白花花的那些东西。
她的动态视力向来不错,但很快,她倒抽一口凉气,仿佛被刺痛了一般刷的别过眼去,前所未有地痛恨自己的好奇心。
“诸天神佛保佑……列祖列宗庇护……马克思镇压……唯物主义辟邪……社会主义护体……”
祁不忧蜷成一团,一边数出一堆心灵慰藉品,一边抱紧楚多,不知道这位便宜学姐看到了没有——
地面上不再只有稀疏而矮小的植被。在她们驾车飞驰而过时,地面开裂出丝丝缕缕的小缝,无数苍白的、婴儿手掌般的东西从缝隙里扒拉出来,蠕动着,蹦跳着,争先恐后想攀附到车轮上来——然而无一例外,它们都被碾成了肉末。
超恶心,超恐怖。
这世界也太不友好了吧!
哪有如此这般的地狱开局?
祁不忧想象不出自己如果没坐在摩托车上,该怎么去对付底下那些一看就邪恶至极的玩意儿。她更不愿意想象,如果自己被那些“手掌”抓住,从缝隙里被拖下去,又会遇到什么……
谢天谢地,有人和她一起穿了。谢天谢地,这个人是个什么异种,脾气温和,能力强大……
“学妹!”楚多忽然开口,喊了她一声。
祁不忧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啊?在……在呢!”
“你有没有发现,有东西不想让咱们的车顺利走出去?”
祁不忧翻了个白眼,不想去回忆所谓的“有东西”:“我发现了啊!”
“所以必要的时候——”
祁不忧刷的竖起耳朵。再次谢天谢地,她的学姐好像总能有法子。
“敢和我跳车吗?”
“……”
祁不忧抽抽嘴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跳车?从这辆已经严重超速的、就差没飞起来的摩托车上跳下去?
这办法超纲了啊!
她一开始觉得不可能,太危险了……可转念一想,好像也没别的好法子了。如果地上那些手、身后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目标是车而不是她们,毫无疑问,弃车保人就是最好的选择。
“嗯……先刹车再跳?”她没抱多大希望地问。
楚多理所当然地回答:“速度不能慢下来!”
“好吧……好吧……你确定跳车之后,那些玩意儿不会改来追我们?”
“当然是跳到安全的地方啊!”
“呃——什么是安全的地方?”
“比如说——雾外面?”
说得也是。祁不忧想起来了,的确是进了雾气笼罩的范围之后,她才听到了身后的追逐声,看到了地面的裂痕和手爪。
也就是说,有危险的就是雾气里面?
这雾气绝不是什么好东西……祁不忧下了个没多少用的结论。
她调整了下坐姿,想象着如果要跳车,该是怎样的动作,怎么发力,往哪儿跳,如何避免受重伤……她脑内预演了好几遍,然后问:“什么时候跳?”
楚多身子也动了动:“要被抓住的时候——”
会被抓住吗?跳早了或跳晚了会怎样?祁不忧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筋肉绷得紧紧的,眼角余光飞快扫了一下车底。
有一只手爬上来了——又被甩掉了——就差那么一两厘米,它就要碰到了她的鞋尖——
身后咔哒咔哒的声音愈来愈近,祁不忧不敢回头,但能想象出,无数手指在地面上飞速爬过,要不然就是什么更恶心的东西……
在情况愈发危急的时刻,她突然走了一下神。
她记起从前看过的一本穿越小说。女主睁开眼,听到的是“祖宗保佑,你终于醒了”之类的话,看到的是慈祥的母亲,喜极而泣的好友,冰山融化的某位公子哥儿……
她记起另一本穿越小说。有系统,有外挂,有美食,有萌宠,就是没有从天而降的大雾和苍白蠕动的手掌……
像她这样开局的不是没有,但那似乎不属于穿越小说,究竟是什么……
“学妹!”
祁不忧深吸一口气,猛然回神:“在呢!”
她略一低头,眼皮就是一跳——又有婴儿手掌跳上了车轮,差一点儿没被甩掉,正用尖尖的、暗红的指甲抠着车轮旁边的铁丝,痉挛着向上攀爬——
祁不忧颤抖着握紧拳头,嘿了一声,脚后跟向下狠狠一磕。那只手被踢飞了出去,眨眼就落在了几十米外。
“学……咳,学姐。”祁不忧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怎么啦?”
“准备好——”楚多说,“我觉得快了——五——四——”
祁不忧松开紧攥着楚多衣衫的手,稍微向后坐了坐,与楚多错开距离。
“三——二——”
祁不忧紧张得胃疼。她感觉自己内脏都绞在了一起,早上吃什么了来着?
“一——跳!”
耳边风声瞬间响到了最大。祁不忧向侧前方翻滚着跌出,骨碌碌滚动了数十米。树枝草叶划过她的脸颊,肯定出血了,膝盖与胳膊钻心的疼,血液一股脑涌向头部,她觉得喘不过气来——
然后,风声止息。
祁不忧艰难地翻了个身,仰面朝天,摊开四肢。她睁开眼睛,看到耀眼明媚的太阳——雾没了。
好一会儿,她才感觉五感六识回到了躯壳。脑袋里有根弦一跳一跳的抽痛,她坐起身,掐了掐眉心。
她听见附近那喀啦啦的窸窣声响还在继续。她扭回头,看到不远处那辆功劳巨大的摩托车——车身依然保持着竖直前冲的姿态,但它却没能和她一样冲出大雾。
它的后轮还陷在雾里,祁不忧只能看见它的半截车身。
就好像生灵落入了一张血盆大口,摩托嗡嗡震颤着想冲出来,却被雾气和雾气里的东西牢牢攫住,挣脱不得。也许是错觉吧,祁不忧听见那苍茫的白雾里头,仿佛有咀嚼吞咽的声音……
原来跳车是为了这个。一命换两命——这样?
严格来说,摩托车不能算是“一命”,可祁不忧注视着眼前的情形,下意识觉得那辆车也有生命、有灵魂,甚至有痛觉,有挣扎求生的欲望……
“喂,喂——学妹?学妹!你还好吗?”
祁不忧猛一激灵,差点儿拧了脖子:“学姐!”
“怎么了?”楚多低头看她。狂风、沙尘和最后的跳车都没给她带来任何变化,她的衣衫和眉眼一样干净,脸上亦是初见时的平静温和。
祁不忧刚这么想,就看到这位垂落在身边的左手,手指指尖染了猩红。一滴又一滴,血珠不断跌落在地上——楚多到底还是受伤了。
“你——”
“哦,这个。”楚多翻转手掌,让祁不忧看见她手心的划痕,“这算是代价吧。放心,我有分寸,不会感染破伤风的。”
她熟练地从口袋里抽出绷带,开始单手裹伤口:“学妹,你起不来了吗?”
“没——没有,我没事儿。”
祁不忧晃晃脑袋,扶着腰站起来,上下检查了一下。校服裤子在膝盖部分磨破了,手掌蹭破了皮,脸上有几道轻伤,除此之外,一切安好。
“学妹体质真不错。”
“比不上你……”祁不忧的目光在楚多毫无破损的衣衫上打了个转儿,又落在那只血淋淋的手上。楚多掌心处的划痕又细又深,却很整齐,“不要告诉我,这是你自己割的?”
“嗯。不自己做就没有意义了。”楚多说。
祁不忧用敬而远之的口吻问道:“所以……异种们使用能力之后,都需要这样?这就是你说的代价?”
“不,只有我需要这样。”楚多包扎完了伤口,屈伸手指,看起来对自己的技术很满意。
祁不忧等着她继续说,但楚多并未多谈。她放下手,盯着十米外的雾气,眉尖蹙起一个小疙瘩。
祁不忧只好暂且放下好奇心,跟着楚多转移视线。雾里窸窣的声音还未停止,祁不忧能听出那声音里的欢快——一种捉住猎物后残忍的欢快。
“我们不能把车拽出来吗?呃……站在外面?”她实在忍不住道。
楚多没有嘲笑她的软弱,只是摇了摇头,轻轻说:“万一那些东西能跑到雾气外头来呢?万一离得近了,它们觉得我们比摩托车更适合当食物呢?这种冒险不值得。你看,我能变出一百辆摩托车,却只有一个自己和一个学妹。所以,如果必须要付出代价的话……”
“车总比人要好。”祁不忧叹气,“是不是?”
楚多没接腔。
祁不忧又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她们两人并肩而立,默默注视着雾气吞噬摩托车。先是半截车身,接着是四分之三车身,最后是全部。
窸窣的声音由高转低,又渐渐远去。雾气平静地贯穿天地之间,似是餍足的巨兽,云淡风轻,仿若浑然无害。
祁不忧长长吐出一口气,揉了揉耳朵,觉得还能隐约听到咔哒咔哒的余音。这声音给她造成了不可计量的心理阴影,最近是别想摆脱了。
“哎——”旁边楚多突然捅了捅她,“瞧。”
“什么?”她迷迷糊糊地望过去,一时还没从劫后余生的后怕、兴奋和怅惘中完全回神。
“石碑,有字的石碑。”楚多说。
她轻赞一声,快步走向远离白雾的方向:
“运气不错,是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