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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光 ...

  •   靠窗墙壁上的高三奋斗警句因为胶水干透,歪跌下来一个角,耸耸拉拉垂头丧气的样子,和班上安静的上课气氛极不相配。
      临近下课,魏桥收好书本下偷偷压着的试卷。
      他上过一次高三,比班上人多吃过一次知识隔夜饭。今天还有两张卷子没写,晚自习数学课又布置下来作业,魏桥不想熬夜,趁着晚自习解决一些。

      时钟指向众望所期的九点半,晚自习下课铃声应时而起。魏桥拉开椅子给旁边比他早收拾好的同桌让位置,方便她出去。
      同桌是个女生,对他还算温柔,上次收拾抽屉里被孙子润扔的瓜子壳,还是她给的纸。
      走的时候女生和他说再见,魏桥出奇地回一句。

      “再见。”魏桥声音冷冷的,像是夏夜里的冰块。
      听到魏桥的回应,女生明显地愣了一下,挥舞的手臂停住。
      只一秒,女生随即反应过来,大大方方又惊奇地和魏桥说:“你这还是第一次回应我的再见呢。”

      “原来小乔喜欢他同桌!两个女生是不能在一起的。”背后孙子润吵吵嚷嚷又在起哄。
      “孙子润,你说什么呢!”女生拉着书包带子,加大音量冲孙子润喊。

      魏桥背上书包,绕过站他桌边的同桌,不理会他们,走出教室,将孙子润叫他外号“小乔”的声音,和女生阻止孙子润的声音全都甩在门后。

      七中是个老校区,处处都可见历史的痕迹,可以说是破破烂烂,也可说是“历史的沉淀”。
      去他的历史沉淀,魏桥背着书包走在通往学校大门的石子路上。

      学校建筑分布并不复杂,通往学校大门的路却有好几条。大路灯光最多,路面也广,一下晚自习或者中午放学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那条路上必定是乌泱泱一大群人。

      叽叽喳喳的,能有这么多聊?
      魏桥选择的是一条无人也无灯的石子路,正是他脚下这条。

      石子路凹凸不平,路边侧柏低矮,虫鸣蝉叫,隔一段路就栽种着一株桃花树。
      这条路在春天最被人宠爱。春日桃花初开,花瓣卧满枝头,一阵粉红惹人踏足。
      每当那时,石子路上将会铺上一层粉色落英,很是好看。只是现在是夏天,花落人少。魏桥走在路上,享受着毫无一人的清静。

      经过蝉鸣最盛的地方,魏桥在漆黑一片的草丛中垂下一抹眼神,再收回,一扭头,悠闲的脚步差点被脚下凸出的石头绊倒。

      前方花瓣早已落尽、只剩盛夏翠绿树叶的桃花树下,赫然立着一个黑影。
      不知是人是鬼。

      这条石子路一路上都没有灯,只能借着夏夜的月色来看清路途。魏桥盯着那个黑影,不禁想起他过往十八年中看过的所有鬼片。

      魏桥走路步子轻,远远见着那人,那人却没注意到他。再走近,近到能大约看清那人背影的地方,魏桥才惊觉那人是谁。

      是个人。
      还是个傻逼到极点的人。
      傍晚那群人的大哥。

      魏桥走近,那人还是没有转身,好像还没注意到他。
      确定前边是那个自称安哥的傻逼,魏桥脚下悠闲的步子不禁加快。
      加快速度从盛安平身边走过。

      得亏路宽,不是两个人走都嫌挤的小径,魏桥不用侧身,经过盛安平身边时还尽量往边上走,远离他。
      走到盛安平身边,一直没回头的盛安平终于注意到他,微微转过头。
      魏桥走在他的右手边,也微微侧头看他一眼。

      惨淡的月光下,魏桥这才发现盛安平一直没注意到他的原因。
      站在树下的盛安平耳朵里挂着耳机,看那样子是在和别人打电话。

      魏桥只看一眼就收回眼神,收回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淡漠。
      魏桥神色一直如此,盛安平也没好脸色地回他一眼。

      魏桥没有听别人打电话的兴趣,与盛安平各交换一眼看对方不顺的眼神后继续向前走。
      望着黑暗中魏桥被夜色覆盖的背影,耳机里伍崇的声音勾回盛安平的思绪。

      “哥,你说,我听着呢。”
      在魏桥印象中盛安平肆意又轻狂的声音此时收拢荆棘与利刺,揉成一团魏桥认不出的温柔。

      “不是你说有问题要问我吗?”耳机中伍崇说。
      这小子快十点给他打电话,伍崇猜他刚下课。
      “你这小子不会又犯事了吧?我可没时间去学校当你爸啊。”

      桃花树下盛安平头顶一串省略号飞过。

      我想让你当我男朋友,你却以为我想让你当我爸?!

      “没犯事。”盛安平声音轻过夜风。
      确实没犯事,只是早上迟到又翻墙,被请进办公室,老刘的作业没交,被他追着赶而已。
      对了,还有傍晚和魏桥打架。

      “你这年纪给我当爸,那你是早婚早孕啊。再说你都给我当过一次哥了,待会我班主任把你认出来,那我说‘你既是我哥又是我爸?’”
      电话那头伍崇哈哈大笑:“你这孩子。”

      伍崇不只给盛安平当过一次哥。
      伍崇初中是他哥,高中也是他哥,不想被他爸妈知道的事,都是请他去当亲哥。

      “我打电话给你也没什么事……”
      盛安平手指绕着耳机线,抬眸看向魏桥走掉的方向。

      魏桥走掉的方向空无一人,只留一地银白月色。

      *
      走出学校大门,魏桥绕过司机为自己打开的后车门,走到车另一边,自己打开车门跳上车。
      穿着得体的司机看着自家变得奇奇怪怪的大少爷,无奈叹口气,关上车门。

      “车上有老爷买的零食,说是买给你的。”司机坐上驾驶座,通过后视镜偷窥后座摘书包的魏桥。
      “不饿,不想吃。”魏桥冷淡回应。

      司机在魏家开车才几年,初来乍到的时候魏桥还没跟着母亲离开。他还送魏桥去上过学,只是这夫人死后,魏桥被接回来就变了性子,以前挺活泼又率性的男孩子变成今日这般冷淡薄情模样。
      司机也不奇怪魏桥的变化。
      这又失去母亲,又来了个只想把他赶走的后母,性子不变才奇怪。
      只是没想到变化这么大,变得冷冰冰的,连他都疏远起来。

      虽和魏桥相处不久,接送他上下学的时间也不长,但司机依然记得当年那个活蹦乱跳的男孩赶着上学,在车上系鞋带、穿外套,叫他开快点的样子。
      一早上就像是打战。

      没过多久,这孩子就和母亲一起离开了,司机再也没见过他,直到今年,魏桥被接回来。

      司机收回看向后视镜的视线,启动车辆。

      车轱辘停下的时候,一直低头看手机的魏桥淡淡抬起头。
      红灯还有六十多秒。

      黑夜和路边的灯光一同侵袭车窗,看过红灯秒数后,魏桥像上车时司机偷窥他的动作一样偷溜出眼神,溜到前座司机有点扁平的后脑勺上。

      驾驶座上的司机许是后脑勺太敏感,魏桥觉得自己只是顺带一眼,前边的司机就从方向盘上收回手,伸进口袋,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
      感觉前座司机有要转身和他说话的趋势,魏桥立马将头扭向灯光垂落的车窗外,前座的司机叫一声他的名字。
      魏桥再扭头,眼神依旧冷淡。

      “少爷是喜欢吃肉松饼吧,我口袋里正好有一块。”司机说。
      是司机老婆恰好今日买了,司机出门时看到肉松饼,想起以前魏桥喜欢吃,就特意揣了几块在口袋。

      车内开着暖灯,窗外夜色缓缓而过,灯光罩在肉松饼的塑料包装上泛出微微亮光。
      魏桥靠着座椅,垂眸看向司机手中的肉松饼。

      眼镜片后的睫毛动了动,抬起手推开司机递过来的肉松饼。
      “又不是小孩子了,早就不喜欢吃了。”

      司机无奈地收回手,之后一路无言,直到抵达魏家别墅。
      黑暗夜色里遥遥挂着满天星光,司机习惯性地小跑下车,想去给魏桥开门,却再一次发现魏桥已经下车。

      他这习惯还是没改过来。
      怎么能这么轻易改过来呢,都坚持这么多年了。

      魏桥母亲走后,来了个新太太。本来是不用叫太太的,也不用太约束称呼,可新太太一来就吩咐所有佣人,包括司机,都得尊尊敬敬叫她一声魏太太。
      起初司机还没习惯,叫错了,被魏太太训了一顿,从此这几年都养出习惯。

      老爷、太太、少爷地叫,太太要上车,得先把车门打开,用手顶着车门框,以防太太撞到头。到达目的地后,又得跑下车去开门。
      过去没这么多讲究,魏承继对人随和,只要事做好了,其余什么的,随性一点就好,可这太太一来就都变了样。

      家里佣人这几年都训练有素,少爷、太太叫得顺口,魏桥特别听不惯。
      他拒绝司机给他开的车门,也拒绝司机递给他的肉松饼。

      司机也是无奈,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习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而且太太还是让他们叫太太,少爷却不让他们叫少爷。
      颠颠倒倒,一会要叫,一会不要,是个人都难免有反应不过来的时候。

      口袋里揣着没送出去的肉松饼,司机站在车前叹气。
      魏桥不管他,走上魏承继为那个女人买的新家,不等他开门,厚重的大门从里边自己打开。

      屋内亮堂堂的光线洒出来,将黑夜中的魏桥倾盖。
      一个穿着围裙的女人立在门后,身边跟着一个三岁模样的孩童。
      穿着围裙的女人是魏家的保姆,他走后女人请的。
      女人老实样貌,头发蓬松,喜欢扎成一个马尾盘起来。因为头发比常人多,比一般人蓬松,盘起的发团也比一般人大。
      魏桥第一次见她就被她头上巨大的发团吸引,而保姆出乎意料地没有像他想象的一样嫌弃他,而是对着他老实地笑。

      她身边带着的三岁小孩,是他那个后妈的儿子。

      坐上车,司机对他说车后有零食,他说不想吃,其实还是偷偷看了几眼。
      有拆开的,专门准备给小孩的,明显是准备给魏博的,而面前这个他父亲亲自命名为魏博的弟弟,正站在门后两个大眼睛滴溜滴溜地望着他。

      要是他人看到一个小男孩这么望着自己,定会觉得可爱,可魏桥却没一点好脸色回应。
      不是他冷血到对小孩都这么冷漠,只是这小孩实在让他疼爱不起来。
      这个孩子和他一个爸,和他一个姓,却不是一个妈。
      他叫魏桥,那个孩子叫魏博。

      魏桥这名字来得随意,当初魏承继因为工作忙不落家,母亲和他置气,怀着他气得回了娘家。
      娘家好山好水,母亲到一处走动游玩,谁知在一座大桥上早产。
      听母亲说他在她肚子里那个闹啊,去医院都来不及。和电视里一样,大家拿伞拿布挡着,在桥上就给生了出来。

      魏桥觉得他妈多半在撒谎骗他玩,不过他名字中确实带桥字,又不像是在撒谎。

      母亲说他出生金贵,一座桥的人都跟着担心,电话那头的父亲也跟着担心,是个大家都担心的宝宝。
      魏桥却嗤之以鼻。

      都担心?
      现在是谁都不管他。

      不仅谁都不管他,门后的小孩还顶着两颗圆圆的眼睛望着他,张开小巧的嘴,声嘶力竭地大声冲他喊。

      “小野种!不许你回家!”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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