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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一生·承诺(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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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下的温泉,算起来其实是两个人的初恋。
十七、八岁的年纪,其实是对自己的爱情还不甚清楚的时段。从坚实的友情走过来的,两个人谁都不能确定彼此是否其实已经跨过了友谊的分界线。
在两人的感情最微妙时候,有了那次温泉之旅。
时间算得刚刚好,那晚大半轮的上弦月铺洒了一天一地的辉光,然后开始下雪。
风花雪月,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浪漫的情境。
忍足在那样的一个人迹静悄的夜晚,将自己沉浸在了露天温泉里。
那天那个温泉旅馆里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但大家都在白天玩得太累。早早的休息了。于是错过一场美丽的景致,也错过了一场感情的开始。
迹部走进露天温泉的时候并没有料到里面还有人。
大少爷洁癖一发,不习惯跟人一起泡澡的,因此打算转身走人。但竹篮里的眼镜却十分的眼熟。
“忍足?”
那时候,他们并不常常直呼彼此的名字。尤其是最近两人的关系莫名微妙起来的时候。即使在私下里彼此称呼姓氏的时候仍然要更多一些。
“是我。迹部。”温泉的深处,一个静静的声音,安静而肯定的回答——并且招呼。
“深更半夜的你怎么还泡在这里?” 迹部一边说一边转回了身,走进了浴池。
迹部大少爷是有洁癖的,和一堆人泡澡这种事,迹部大少爷无法想象。但如果是忍足……
似乎又可以另当别论。
消散的雾气中渐渐可以看清对方的身影了。
迹部给过一个眼神算是打招呼。
忍足给回一个模糊的微笑,也没有说话。
静静的,泡着温泉。
很放松。
很安静。
雪花落入池水发出“哧……”的轻响。
在这个人身边的话,仿佛就能够彻底放松下来。所有的不自在就都没了。
为什么呢?因为是了解我的人。是我无论表现成怎样都能够了解我的人。所以不需要一切的伪装和保护壳。
这样的感觉真好啊!这样意识到自己的思绪缠绕在什么地方的迹部有一些开始烦躁。
这段时间,忍足对他的保护似乎是过于周密了些。
以朋友的身份来说,即使是以相交多年的知心朋友的身份来说,这样的保护,都似乎终究还是有些过了。
而自己对他的依赖似乎也超出了想象。
而另一边忍足也同样的心猿意马。
有他在身边的感受就仿佛这温泉多了这月光和飞雪——你使这个世界变得完美。
唯美主义者的忍足侑士想起这句古老的话。
……
其实,那天的温泉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后来回忆起来的时候,两人都不约而同把雪月下的温泉当成了自己的初恋。
其实只有短短不到十五分钟,作为医生世家之子的忍足明智的适时起身的时候,很自然的说了一句:“时间太久可不好,迹部你也再泡一会儿就上来吧。”
然后,又语气很自然语意却十分突兀的接了一句:“这样的情境不知何时才能再有了呐?”
迹部在池子里仰望着月下飞雪,然后听到自己的声音也用着十分自然的语气回答了:“箱根的话……也许等个十年……之后,本大爷才会再来吧。”
“那我也十年之后再来……”话的尾音随着放下的帘子隔断。
已是十年之后。
对于这个盼望已久的假期,忍足计划着故地重游显然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每一段行程,甚至是雪月里的天气也都计划好了。
完美主义者的忍足侑士!
迹部拿着这份仔细的行程表发呆。
背后一只手伸过来抽走了那张表,两手将他拥紧。“景吾有为难的事?”
只有在这种时候,迹部景吾才会难得的显现发呆的样子。
“侑士!去箱根的计划恐怕是要取消了。我们要去一趟比利时。”
“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里都一样啊!景吾不需要为难。”忍足将行程表搁在一边,说得毫不勉强。
迹部转过身,眯起眼睛来打量着这个人。故地重游的这次旅行是他很多很多年前就答应过他的,就这样取消了,他居然也没有异议吗?
“不问我理由?”
忍足摇了摇头,将眼前的人再次揽进怀里,“景吾这么做一定有景吾的理由,景吾觉得我需要知道就一定会告诉我。虽然这次去不成箱根我是有一点失望,但我们还有下次不是吗?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释然的将自己全身的重量交给拥着自己的这个怀抱。
“啊!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去任何我们想去的地方。”
话虽这么说着,但忍足还是有一些奇怪。“景吾!你这假渡得也太繁忙了。”
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回房间好好睡一觉了。
“冷落你了?” 迹部乜斜起一边的目光,问得半带挑衅。
忍足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回答:“是的。”
每当忍足对迹部的玩笑开始认真起来的时候,迹部就完全没辙了。他叹了口气,说了句,“可是……”也就接不下去下文了。
忍足抽走他手上的文件看也不看就搁到一边,双臂将他环在椅子靠背和自己的胸膛之间,认真的道:“至少今晚,不许再过了十一点之后回房。”
迹部抬眼瞄了瞄桌上的钟。
十点五十五分。
再转回头看着那双认真的眼睛,叹着气点了点头,认命的将双手圈住了忍足的颈项。
长吻……
继续。然后,扯过被子,盖住了两个人,拥抱着……
不动了。
迹部在他的怀抱中抬起头,询问:“侑士?”
“睡觉!”
啊?他把自己软硬兼施威逼加色诱的绑架回卧室,只是为了“睡觉”?
“侑士没有想……”这种景况这种语气这样的一句话是不用说完整的。
忍足自然也领会得。但他仍然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没有动。“景吾好几个晚上没有好好休息了。所以,现在,睡觉。”
原来……真的是啊!在他的胸膛上微笑,闭上眼,听得到他沉稳的呼吸。
“侑士……”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觉得很幸福?
嗯!我好象一直都没有说……
很快跌进了深沉的睡眠。
忍足出神儿的看着镜子里的人。
迹部虽然是个注重自己形象的人,但这样细致精心的打扮自己却也并不常见——因此,每一次也都能看得忍足移不开眼睛。
真的是很完美的画面啊!
然而,忍足眼中所看到的,并不只是完美而已。
当初也并不是因为他的美丽才爱上他的。
如今,镜中的人虽然看起来如此完美,但忍足却知道他所有的不完美之处。
已经不复年少时的青春馥郁。十年的时光,在那张完美的面孔上仍然留下了不可避免的痕迹。
最深的那道痕迹在他的额头中央。
那是明子的病和她的最终去世在他生命中划下的刻痕。
永远无法抹去的刻痕。
它述说着迹部景吾对于迹部明子的内疚、怀念以及所有的忧伤情感。
然而尽管如此,迹部景吾却还是来到了他的面前,对他说了“侑士,我们在一起”。
背负着对那个女人沉重的罪,却还是勇敢的站在了自己面前,对犹疑懦弱着的自己说“我们在一起”,断绝了自己所有犹疑懦弱的退路。
是的!忍足侑士看得到迹部景吾的不完美。
而正是这些不完美使得迹部景吾在忍足侑士眼中是如此完美。
——并不是因为你的美丽而爱上你。
那样的字眼,太肤浅。而我们的爱情,是更深沉得多的东西……
“怎样?”迹部也同样在打量着镜子里的忍足——今天的忍足同样也精心穿戴,同样也让人移不开眼睛。迹部挑眉,“天生一对?”
啧!迹部景吾挑逗起人来绝对不输给忍足侑士。
——而且,事实上,比较没有反抗力的通常都是忍足。
“天造地设……”忍足拉进了两人的距离,“……的一对……”
镜中的两个人影合成了一个。
情人的时刻……
“喂!误了正事儿!本大爷可不饶你!”这说话的气息已经多少有点不稳。
深呼吸,将头埋在了他的肩颈处,停止了动作……
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叹气:“到底是什么样的场合你这么重视?要让我们俩一大清早就起来做准备?”忍足撅了嘴,很不绅士的加了一句,“我吃醋!”
迹部忍不住笑了笑。
忍足在这种“重要的事情”被无奈的打断的时候就会这样撒娇。
然而却只是在现在才会这样撒娇,才会说“我吃醋”。在曾经两人咫尺天涯守望着的十年里,在曾经他陪在明子身边的那么长时间里,忍足却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迹部柔软了心肠,轻声的开口:“到了就知道了。”
虽然是很没建设性的回话,但因为迹部的语气超乎寻常的温柔,于是忍足也就不去计较了。
“景吾……这是……”眼前的情形,即使冷静如忍足侑士也完全有足够的理由露出吃惊的表情。
“我们的婚礼。”
忘记了呼吸。
他推翻了故地重游的计划,拉自己远来欧洲,就是为了……
“你和我两个人的婚礼。”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在雪山上忍泪了。
旁边迎上来的人微笑补充:“每一个细节都是景吾亲自设计的哦!”
所以才会有个这么忙碌的假期啊!
“是啊!完全不肯假手他人。”
“只请了我们的亲友。虽然,没有向全世界宣布我跟你在一起——那会比较麻烦——但如果你想的话,本大爷也不介意那些麻烦。”
只要他一个电话,十分钟之内,这场婚礼就能够被全球直播。
为了加强说服力似的,微笑旁观着的那个人扬了扬手中的手机,很腹黑的作势要开始拨号。
“不!景吾!”开玩笑!那个不只是“比较麻烦”而已吧?他可不想以后无论和迹部去到哪儿都被狗崽队追踪。“你知道的,你和我两个人的婚礼的话,只要有你和我两个人就足够了。”
“嗯……还是要有别的人。”
拉过忍足,走向神坛。
眼前都是两人的至亲和好友。人数并不太多。但相信他们都能给予真心的祝福。
迹部慎重的开口:“十年前,我身旁的这个人对我许下过一个承诺。”迹部一直没有放开两人交握的手,“在那个时候,他就向我交付了他的人生。这么多年,他一直实践着他的诺言。而我……就一直欠着他一个承诺。”
侧过身,两个人面对面了。
“今天,现在,就在这里,在我们亲友的见证下,我要还你一个承诺。”迹部的声音仿若神喻一般送进忍足的听觉里,“我要还给你十年前我欠下你的承诺。我,迹部景吾,在此以迹部景吾的名义起誓,从此以后,我会一生陪在忍足侑士的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生老病死,永远都不离开你。”
忍足为着那个“以迹部景吾的名义”微笑了。
那是“以神的名义”也不能取代的。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神啊?而迹部景吾却只有一个。
“景吾!我是不是……也该重复一次当年的承诺?”
“不必!有些承诺一生只说一次就够了。”
“嗯!”
因为一次,承诺的就是一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