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陈氏若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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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滨国郊外一处深林里。
一位身着嫁衣的女子跪在一处悬崖边，姣好的面容因为痛苦绝望显得扭曲了几分，她紧抱着怀中包袱，痴痴的仰望清冷月色。
“……诸天神佛……九幽厉鬼……民女陈氏若儿……身负血海深仇……莫大冤屈……实在不甘……愿以此身血肉为祭……换得世间清白公道……百死而不悔……”
她喃喃自语，突然对着月色拼命叩拜，磕得满脸鲜血都不肯停下。
在悬崖的另一侧，一道青光闪烁，密林深处之中出现了一双血色深眸，贪婪的望着嫁衣女子流淌着的血液，缓缓伸出一双利爪，就要抓向她！
轰的一声闷响！
另一道红芒突如其来，狠狠击向了青光所在，皮肉撞击的声音伴随着闷闷的痛呼声，隐约有女子的冷厉声音传来。
“还不快滚。”
另一侧，明显负了伤的尖细男声微微喘气。
“想不到在此处还能遇上赤水老祖……算老道我运气不好，罢了罢了……”
那道青光平地而起，逃之夭夭。
红芒渐亮，一位红衣女子自密林中走出。女子身姿婀娜，充满着巨大的诱惑力，面容也是极致妩媚，斜斜上挑的一双丹凤眼下，有一颗十分显眼的朱砂痣，为她平添了几分风流妖娆。
她望向悬崖边的嫁衣女子，眼神复杂。
就在嫁衣女子一跃而下坠入悬崖的瞬间，耳边模糊传来一道轻叹。
“……若是允你所求，什么都可以给我吗……”
女子仿佛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论问话的是神明还是妖魔，不论它想要的是自己的魂魄或是肉身，她在心底不顾一切的嘶吼着。
“什么都可以的！哪怕是粉身碎骨，再无来世，只要能帮我……”
这样强烈的绝望，几乎可以直达九天。
沉默半晌后。
“如你所愿。”
这日在滨国京都，状元府外，立着一位红衣姑娘。
她身着大红色的嫁衣，裙式繁复，其间夹杂着金色图样，从头至脚，都是一副新娘子的打扮。唯独肩上背负着一个小小包袱，瞧着十分怪异。
这位姑娘模样也不过双十年纪，生得温婉娇美，脸色却有几分苍白，殷红的双唇抿得很紧，一双杏眼死死地盯着状元府的牌匾，一动不动。
她已经站在这里，足有两个时辰。
状元府大门紧闭，围了些不少人过来凑热闹，对着那位姑娘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那不是陈府千金嘛？！怎的一个姑娘家打扮成这个模样，抛头露面的，真是不成体统……”
“罪臣之后还能有什么体统？！说起来，今日不正是状元郎和公主成亲的日子嘛！”
“哎哟哟！我倒是听过传言，说那位状元郎曾经和陈府有过婚约，结果陈首辅获了罪，陈府满门抄斩，状元郎求到公主那儿，才保下了陈家独女一条性命。公主感念状元郎忠义痴情，愿意下嫁于他，这才成全了一段佳话！”
“……那瞧这陈家小姐的模样，莫不是要去状元府逼着人家娶她吧？！真是天下奇闻，人家救了她性命，不但不知感恩，反倒还上门硬逼着人家娶她！啧啧啧……好不知羞耻的姑娘哟……”
周遭阵阵污言秽语，叫那位姑娘的脸色更显苍白了几分，她却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依然倔强的望着面前气派的宅子。
今日，本是她嫁人的日子。
她愣愣的盯着牌匾看了片刻，随即一步步走上前，敲响了大门。
许久没有人应。
一声又一声，就像是陈府抄家那夜，她仓惶无依跪倒在这里，绝望的看着这扇紧闭大门，用染血的手敲了整整一夜。
终于，状元府的大门开了，门里探出了个小厮的脑袋，看到她这身打扮之时，面露鄙夷神色。
“我找王念堂，他可在府中？”
少女平稳的声音响起。
“我说陈姑娘，您难道不知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挑着这个时候上门，您觉得我会放您进府？”
小厮语气轻蔑，说着就要关上大门。
一只玉手撑住了即将关闭的王家大门，小厮骤然发现，他竟然再也推不动了！
“我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他答允我父，同我成亲的日子。”
少女不急不缓，眼神越发明亮。
二人正在僵持之时，一道男声响起。
“还不赶紧让她进来！再这样呆下去，满京都要看我的笑话！”
说话的，正是本朝状元郎，王念堂。
他穿着一袭红袍，衬得男子气宇轩昂，英姿勃发。唯独面色有些阴沉，复杂的看着正向他走开的少女。
“若儿……”
少女步步走到他的身前，直视双眼，竟让他有些目光闪躲起来。
“念堂，你可记得，你初入京都那日，孤苦无依，晕倒在路边，是爹爹带你回了我家，给你安置了住处，让你不再为了生计奔波，从此只一心读书。”
少女语气平缓，娓娓道来。
“我记得……”
“在你殿试前的夜里，你在爹爹面前跪下，对他说要娶我为妻，还发了誓言，此生定会好好待我，倘若有违此誓，定然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王念堂的面上呈现出几分挣扎，艰难的点了点头。
“……这些……我自然都是记得……”
少女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挪向了他的身后。诺大的院内，皆是一派喜气洋洋的大红色，还摆放着不少被红绸包扎的木箱，装着各色珍奇宝物绫罗绸缎。
她看的真切，那里头有一幅前朝真迹，之前还挂在她的闺房之中。
“那么今日，就是你兑现誓言的时候了。”
王念堂犹豫片刻，正要开口。一个年迈的男子急匆匆赶到，一把拽开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红衣少女，冷哼一声。
“哼！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堂儿救下的罪臣之女啊……怎么，今日这幅打扮，莫非是打算毛遂自荐，给我儿做一房妾室？”
遭受这样的侮辱，少女低垂下眼眸，不出声。
王念堂终究心内有愧，狠拉了一番父亲的衣袖。
“爹！你……”
“你什么你？！公主的送嫁队伍眼瞅着就要到了，观礼的大臣们都在前厅，你还在这里和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子纠缠，到时候公主乃至陛下怪罪下来，你想让你爹跟你一起死吗？！”
王父厉声呵斥道，登时，王念堂脸色一变，原本尚存的那点愧疚，全数化作云烟。
他记起来了。
今天可是他的大日子，是王家飞黄腾达的大日子！
他当即冷下脸面，上前两步，对着少女阴沉说道。
“陈姑娘，陈首辅的确曾有恩于我，可他意图谋逆，我身为臣子，自是要为陛下考虑，实在怪不得我不在朝堂上为他说话。再说了，陈家满门抄斩，我尽全力救下了姑娘你，也算是全了恩情，到哪里都说得过去。还请姑娘自重，莫要再苦苦纠缠下去！”
他语意坚决，大有划分界限的意思，说完后也不待少女开口，便对着小厮们命令道。
“来人，把陈姑娘请出去！”
一群摩拳擦掌的壮汉们围了上前，少女纤弱的身影被围在众人中，更显得孤苦无依。
“不肯吗……也罢……”
她微微轻叹，摘下肩上包袱，紧紧抱在怀中。
王念堂同王父对视一眼。在他们心中，陈家乃至眼前的陈若儿，都已经渺小到构不成他们的威胁。同外头那些百姓们一样，她也只不过是一个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蝼蚁。
“她愿意自讨无趣，就让她待着吧。”
说罢，父子二人扬长远去，少女怔怔的看着他们的背影出神。
当时情深意长，不过镜花水月。
陈若儿会明白这个道理吗？
她在心里头反问自己。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震天响的鞭炮锣鼓声响起，伴随着嘈杂的人声，让这座状元府显得热闹极了。
公主的仪架到了，满屋子的官员都喜洋洋迎出了门，笑意盈盈的看着王念堂伸手扶公主殿下出了轿子。
大家都在说，恭喜恭喜。
少女孤身站在人群之外，发着呆。
突然，她感到一阵香风袭来，待她抬起头，却发现原本应该入喜堂拜天地的公主殿下，笑吟吟的走到了她的面前。
“这位便是陈姑娘吧？本宫听夫君提起过呢……”
说着，那位身份贵重的公主殿下回首深情望了一眼王念堂，郎情妾意，融洽自如。
一转过脸来 ，公主不动声色的注视着眼前少女，目光里有怜悯，有敌意，还有深深的厌恶。
少女只是一昧低着头，卑微的缩在这些大人物中间，像是只受了惊的小兽。
公主上前，侧头在少女耳边轻声说道。
“陈家的事，是本宫做的。
你能奈本宫如何？”
公主压低了声音，面上仍是一片亲和笑意，嘴里吐出的，却是无限嘲讽。
她是本朝公主，身份贵重无比。自打对状元郎王念堂一见钟情，又知道他同陈府千金有婚约，她不惜用尽种种手段，污蔑陈家有谋逆之心，最终更是在王念堂的帮助下，在陈家一处藏下谋逆之物，种种筹谋，换来了陈家万劫不复，满门抄斩。
能奈她何？
垂下头的少女喃喃自语，重复着这句话，似乎在思量什么。
公主抿嘴轻笑，转身挽着她的如意郎君，入了喜堂。众人或怜悯或轻视的打量了少女一番，也将她抛在原地，争先恐后的去拜贺公主大婚，实乃天大喜事。
吉时已到。
喜堂里头人头攒动，没人注意到在一处角落，有一个怀抱着小小包袱的小小孤女，她瑟缩在墙角，穿着一身簇新嫁衣，遥遥望向那一对璧人。
好一个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少女的身形动了，她打开了一直紧抱的包袱，小心翼翼的从里头取出一件物什。
堂前的媒人正高声喊着，一拜天地。
异变突生！
“且等等。”
轻柔而平静的女声，蓦然响彻在整个喜堂！
这道声音并不大，可也不知为何，竟好似带着奇异的神通，叫在场的每一位都听得无比清晰。
众人惊诧向身后看去。
少女怀抱着那件方才取出的物什，轻轻迈出一步。
缩地成寸之术！
下一刻，她的身影，就出现在喜堂中央，新人面前。
这下，所有人都看清了，她怀里头抱的是两尊牌位，一尊写的是陈首辅名讳，而另一尊，竟然刻着陈若儿三个大字！！
“先来拜一拜，这二人吧。”
她缓缓抬手，将牌位稳稳立在高堂前，面带着一丝微笑，朱唇吐出这句惊骇至极的话语！
少女举手投足之间，有着莫大的威势，同方才那个唯唯诺诺畏手畏脚的孤女完全不同，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震慑得众人目瞪口呆！
“我说过了，今日，便是我来收债的时候。”
她的笑容灿烂，不可逼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陈氏若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