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派出所 ...
-
顾姌承认她是有渴望的。渴望再靠近莫忱一点。每当想起莫忱街灯下的侧脸，她就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思绪。渴望着莫忱冷淡的温柔，但她却不能放任自己靠近。
顾姌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头很痛，干脆放下笔，换上衣服出门透透气。这一段时间每天脑子里都会时不时闪现莫忱的样子，尽管一个星期过去了，但剧本的完成情况却并不理想。这或许是世界上唯一一件会让顾姌苦恼的事情。
出门在校园里四处逛了逛，正值上课时间，路上的人很少。顾姌紧了紧外套，靠在树上，用力吸气。空气中弥漫着秋天的味道，清冷的味道。顾姌喜欢这种凄清的感觉。她用力地呼吸，感受活着的真实感，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她是喜欢秋天的。并不是因为课本上讲说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她喜欢这种凄凉的感觉，那种让人难过到想要哭的畅快的痛感。她是个悲观主义者，内心敏感，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能够自然地感受到悲伤的味道和弥漫在空气里的悲剧情节。她喜欢悲剧。她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创造喜剧。在她的世界里，悲伤和痛苦是唯一的美学。所以她享受一个人时被寂寞吞噬的感觉，那种痛到骨子里却又无处诉说的自虐式的快感。
感觉到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顾姌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她现在一心想要尽快脱离越来越密集的人群。顾姌选了人少的小路走回宿舍，走到门口才发现自己忘记了带钥匙。她在外套口袋里左翻右翻，最终还是只找出了车钥匙。顾姌越来越佩服自己了，出门时只是发了个呆的时间就把门钥匙错拿成了车钥匙，这要是被易瑶知道了，免不了又是一番嘲笑。
无奈，顾姌只能去找苏吟拿钥匙。联系好苏吟，顾姌便开车前往学生会办公室。顾姌戴好墨镜，想要尽量低调，免得被人发现，但却发现路上每个人都会下意识地多看自己几眼。她并没想过，无论戴什么墨镜，本身她开的车就已经够惹眼的了。
-------------------------------------------------
莫忱第一次跟着希妤进了宣传部的办公室，而不是直接踏入会长的办公室。这个时间办公室里只有苏吟和希妤在，而希妤正被苏吟派去给会长送文件。
“我陪你一起去？”莫忱轻轻拉住正要出门的希妤的衣角。让希妤一个人去她很不放心。
“没关系，别担心，送个文件而已……”希妤转过头对着莫忱轻松地笑了笑。这个小鬼的关心让她觉得温暖，有一种被保护的感觉。
随着关门声的响起，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了莫忱和苏吟两个人。一瞬间气氛有点尴尬。
“好久不见。”苏吟第一次在办公室见到莫忱。莫忱每天在会长办公室里和会长“探讨问题”，从来没来过宣传部的办公室，尽管她每天接送希妤。苏吟虽然偶尔在走廊里看见莫忱，但她认为莫忱肯定是没有看见过她。
“我们不是每天都见的吗？”莫忱想了想，好像每天都能在走廊里看见苏吟，不过可能苏吟没注意到她就是了。
“呃，”苏吟没想到莫忱竟然真的有注意到自己，感觉刚刚的对话有点尴尬。“是你和顾姌好久不见了……”
“嗯，”这正是莫忱今天想来找苏吟的原因。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有点在意顾姌。从那个晚上顾姌靠在她的肩膀上开始，她经常有意无意地会回想起那个场景。因为没有顾姌的手机号码，她连续一个星期，每天晚上坐在长椅上等，呆呆地等。可是顾姌没有出现过。“她最近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每天窝在房间里写剧本，连门也不出。”苏吟试图从莫忱的表情中看出来些什么。她确实做到了，可是她却不懂莫忱脸上那幅失落的表情是源自何处。“不过好像最近进展不太顺利。我半夜醒来去厨房喝水的时候经常看见她凌晨三四点在阳台的上喝酒。”
莫忱皱了皱眉头。她没办法想象顾姌那么颓废的样子。她没见过那副样子的顾姌。第一次见面，在酒吧，顾姌那种绝望而妖冶的样子不断地吸引着她。第二次见面，在教学楼外，顾姌飞扬跋扈的样子高高在上。第三次见面，在宿舍楼外的长椅上，顾姌安静的样子让她有一种熟悉的安心感。小女人的傲娇样子，生气时冷冰冰的样子，醉了的样子，在床上放肆的样子。她见过很多种样子的顾姌。而听着苏吟口中的描述，莫忱感觉心里有点难过。但她分不清那种难过到底是因为什么。
“那么想知道她的近况，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她？”苏吟看见眼前纠结的莫忱，感觉到很有趣。她第一次见到神采飞扬的莫忱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而且上次我送她回去的那一次，她好像生气了，我又不好意思去找她……”莫忱挠了挠头，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如果是苏吟的话，大概能够帮得到她。“不过我每天晚上都在宿舍楼下的长椅上等她经过……”
苏吟逼着莫忱讲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感觉被莫忱打败了。“所以，你从来没夸过顾姌漂亮，却在顾姌面前夸希妤漂亮？”尽管她不太懂得恋爱这回事，但她以旁观者的身份还是能够看懂，顾姌是吃醋了。虽然不确定顾姌是不是喜欢上了莫忱，但苏吟觉得顾姌大小姐的自尊心绝对不能允许和她滚过床单的人认为有人比她更漂亮。“你最好和她见面好好谈谈。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应该早就消气了。”
莫忱拿着苏吟写给她的顾姌的联系方式，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是不是喜欢希妤？”苏吟有点搞不懂现在的状况。直觉上，莫忱对于顾姌和希妤的态度都是暧昧的。顾姌对于莫忱的态度类似于生活的调味剂，希妤对于莫忱的态度是若即若离。三个人对待这份感情都不是多认真的人。只是不知道，是谁先放下原则喜欢上谁。
“喜欢吧。她是那种让我想要保护的人。”莫忱歪了歪头。在她心里，希妤是那种能够被她居高临下地一下拥入怀里，然后还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在怀里挣扎的女孩子。
“那顾姌呢？”苏吟的好奇心一下被勾起了。但下一秒，她听见了从会长办公室传来的重重的摔门声。
莫忱一个箭步冲出门，看到站在她面前的希妤。她清楚地看到希妤红了的眼眶和躲在眼眶里坚持不肯掉下来的泪水。看着希妤轻轻地拉着她的衣角，她很心疼。在她的印象里，希妤一直是笑着的。
莫忱站在希妤面前，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然后轻轻地拥住了希妤。“乖，别怕，有我在呢。”
希妤听到莫忱的声音，闻到莫忱身上淡淡的柠檬味，希妤终于放松下来，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下来。她一点点地收紧手臂，感觉着怀中的充实带来的安全感。希妤一直以来都认为“有我在”这三个字是最温暖的三个字。莫忱的这一句话戳中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这是踏进学生会办公室的顾姌看到的第一个场景。她微微怔了怔。莫忱怀里的女孩子哭得楚楚动人。看见希妤，顾姌感觉整颗心都软了。但同时也觉得心有些钝痛。
顾姌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失神中苏吟。“苏吟，把钥匙给我。”
莫忱和希妤听到顾姌的声音，也望向了苏吟的方向。此刻的莫忱心情很复杂，突然有一种被正房捉奸的感觉。而希妤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她只能呆呆地看着对自己礼貌微笑的顾姌。白色的日光扫过顾姌的侧脸，希妤有一种看到女神驾临的感觉。
莫忱静静看着顾姌对自己挥手告别，然后离开。想要叫住她，莫忱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看着顾姌骄傲又寂寞的背影，莫忱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有些热。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有点心疼吃穿不愁的顾大小姐。
回到家的顾姌握着玻璃杯，一个人坐在桌子边，呆呆地看着杯子里的水。并不难过，也不能像平日一样开心。心情很平静，也没有那么想念莫忱。顾姌被莫忱挑逗起来的心渐渐平静下来。看到她和其他女孩子在一起，顾姌才明白过来，她们并不会在一起。而被莫忱温柔对待的也不应该是自己。
顾姌的思绪被手机震动的声音打断了。是苏吟。仔细想想，除了苏吟和易瑶，也就没什么人可能会打电话给她了。
“顾姌，通知你一件事。莫忱和会长打架了，正在去派出所的路上。”电话那头的苏吟想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有用“你的小情人”来代指莫忱。
“谁报的警？谁先动的手？”顾姌听见苏吟的话，捏着手机的手指已经泛白了。
“我报的警。莫忱先动手的。”苏吟感觉得到顾姌的声音有点不对劲，猜想顾姌是要爆发了。
“苏吟！你疯了吧！她以后要当医生的，怎么能留下前科！你想拉你们会长下台，能不能别拖莫忱下水？！”顾姌听着苏吟冷冰冰的口气，瞬间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苏吟表面上看着老实，实际上却是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这一点别人不清楚，顾姌清楚得很。或许从她知道莫忱和自己的关系开始，她就已经开始打莫忱的主意了。
“我是经过莫忱允许才这么做的。而且，你有时间在这里发火不如先想办法去看看她。”苏吟第一次知道顾姌那个无论什么事都不在意的大小姐也能这么生气。这样看来，她是喜欢莫忱无误了。“还有，我今晚不回来住了。”说罢，也不等顾姌说话就挂掉电话。
顾姌忍住把手机扔出去的冲动，换了一套足够正式的衣服，一边补妆一边联系了易瑶。“易瑶，莫忱出事进了派出所，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法学院靠谱的学姐跟我一起过去？”
“五分钟之后来我宿舍，黎末碰巧在我这吃午饭呢，她最靠谱。”易瑶一听顾姌这么急，料想莫忱是出了什么大事，戳了戳一边还在吃的黎末，推她回去宿舍换衣服。
“就这么点事？打不进医院连刑事案件都算不上……”黎末坐在车上看着不断加速超车的顾姌，无奈地笑了笑。直接把人带去了派出所而没先去医院验伤估计就没什么大事。“你别开那么快，经过银行取点钱出来。
顾姌听到黎末的话，稍稍放松了一点，毕竟在她眼里，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黎末虽然刚刚大一，还没有参加司法考试，但父母都是律师，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耳濡目染，自然在法律方面懂得很多，能力与专业知识差不多已经能够胜任律师一职。只不过，这个人的律师之路好像有点跑偏了。顾姌强烈怀疑黎末是看古美门研介看多了。
进了门，往里走，顾姌看见了坐在一边刚做完笔录的希妤因为焦急而皱着的眉、和在看见自己的一瞬间平静下来的眼神。顾姌对这样的场景感觉到熟悉。即使希妤和莫忱的关系那么亲密，顾姌还是没有办法讨厌希妤，甚至两次见到她，心中都会涌起一种温柔的情绪。
顾姌停在希妤面前，俯下了身，摘下墨镜，揉了揉希妤的头发，温柔地笑了笑，轻吻希妤的额头。“有我在，不会有事的。回去好好休息吧。”
有我在。顾姌说这句话的感觉和莫忱的感觉好像有些区别，但希妤又说不出什么区别。但她必须承认，顾姌的这句话确实能让她感觉到安心。
“姌姌，你太浪了，连情敌都勾引……”易瑶拧了一下顾姌的手臂，痛得顾姌差点叫出声来。
“是她先勾引我的。”顾姌戴上墨镜，揉了揉被易瑶掐过的地方。她越来越觉得易瑶就像管家婆，天天管这管那。
顾姌看见学生会长和他的父亲的时候，感觉到有点紧张，但转头一看到脸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莫忱，她突然笑了出来，结果被莫忱狠狠地瞪了。她突然明白了苏吟的意思。这要是不报警，真不一定莫忱会被打成什么样，说不定会进医院。
“你们家熊孩子真是给你省钱了。”黎末看了看毫发无损的学生会长，偷偷附在顾姌耳边叹了口气。
“和解吧。”黎末对着对面的男人挑了挑眉。
“这位同学先动手打人，寻衅滋事，没理由和解吧？我儿子是学生会会长，品行没得说，要不是这位同学欺人太甚，我儿子不可能还手。我儿子是正当防卫。”学生会长的父亲看了看对方是一群学生，也没放在心上。
“我没看错的话，您儿子好像连轻伤都不算吧？这样的话连刑事案件都不算。”黎末轻蔑地挑了挑嘴角。这男人明显是在施压，想要给莫忱点颜色看看，最终想提点条件然后和解。这种事黎末见得多了。
“莫忱啊，你肩膀痛不痛？”黎末捏了捏莫忱的肩膀，给莫忱递了个眼色。
“痛痛痛⋯⋯”莫忱佯装痛苦，可怜兮兮地叫着。
黎末依次捏了捏莫忱的手腕，按了按莫忱的肋骨，又摇了摇莫忱的头，莫忱配合地装出受伤的样子，并配合着表演一阵狼嚎。
“先生，我觉得我们恐怕要去医院验伤了，您看，我朋友觉得很痛……我怀疑您儿子的行为已经构成了防卫过当。”黎末看着对面明显僵了一下的表情，成就感激增。“您看，我朋友家境本来就比较贫寒，又是家里的独女，家里好不容易供她上学，她努力了这么多年考上了医学院，以后想要成为外科医生补贴家用。如果她这双手出了什么问题，以后再也拿不起手术刀，可就……”
对面的男人想要打断黎末，却被黎末摆了摆手阻止了。“您听我说完。您儿子当着我朋友的面对她的女朋友进行了性骚扰。他因为气不过我朋友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妒火中烧，然后以我朋友血气方刚的第一拳为契机，对我的朋友进行了伺机报复，我认为这纯属故意伤害。”
看到男人不说话，黎末觉得这件事差不多也就这样解决了。“我朋友念在同学情谊上也不想死缠烂打，但您要是不想和解，我们也很愿意在检察院见到您。可是您考虑清楚，如果我们把验伤报告拿出来，您儿子可能就不是拘留这么简单了。此外，医疗费，护理费，营养费估计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不过我觉得最重要的是精神损失费吧，您儿子可是亲手毁了可能成为全世界最优秀的外科医生的人的一生。”
全场的人被黎末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最后很轻松地达成了和解。顾姌觉得日后可以以黎末的成长史为原型拍一部反励志题材电影。
莫忱想请所有人吃饭表达谢意，但黎末却借口有事拉着易瑶先离开了，只留下顾姌和莫忱两个人尴尬地面面相觑。
“走吧，我陪你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顾姌拉开车门自顾自坐上车，也不顾在一旁呆愣着的莫忱。
“不用去医院那么麻烦，这么点小伤，我自己就能处理，”莫忱忍着痛，爬上了副驾驶的座位。“不要小看医学院的学生。”
“不会打架就别打，第一次看见先动手的人被打得这么惨，丢不丢人？”顾姌看着动作滑稽的莫忱，气也算消了一半。“天天在外边丢我的脸，还被打成这副丑样子。别说你认识我。”
“所以，我被打成这副丑样子，你还喜欢我么？”莫忱收起自恋的语气，突然认真地看着顾姌。
“我是颜控。所以，你觉得呢？”顾姌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把问题抛回给了莫忱。她觉得她是喜欢莫忱的，可是她不能说。顾姌觉得自己并没有一定要和莫忱在一起的理由，但却有着绝对不能和她在一起的理由。
“我也是颜控。”顾姌模糊的态度让莫忱有点不舒服。她觉得顾姌是喜欢她的，否则不会在第一时间过来找自己。她可能是喜欢顾姌的，否则不会每天想起她。但是她想她不会直白地先承认这件事。“姐姐，我觉得你很漂亮。”如此模糊的告白，如果顾姌喜欢她，应该能听懂。
顾姌就此沉默了，直到车停在了宿舍楼下。
“姐姐，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今晚做满汉全席招待你。”莫忱帮顾姌拉开车门，把手递上去，绅士地邀请顾姌下车。
顾姌突然想起苏吟晚上不回来了。这意味着她一个人回去的话就要饿肚子了。权衡再三，顾姌决定去莫忱的宿舍蹭饭。
顾姌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夜晚，未来的外科医生是如何制作满汉全席的……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派出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