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繁星，我是真的错了》郁生逸人

8、08

　　献血只能献一次，他们不可能靠着纪繁星一直献血活下去。于是在唐泽阳蹲守船舱的一周里，纪繁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卖废品，其实就是捡破烂。

　　他原本只是捡回来一些用得上的生活用品。比如别人用旧了扔掉的旧热水瓶，嫁女新做了被子后被扔在垃圾桶的旧垫被，还有那些算得上旧而不是破的锅碗。

　　城市很大，每一天都有人扔掉不需要的东西。

　　逐渐地，他就学会了用捡回来的瓶瓶罐罐和纸箱子去换些钱。

　　唐泽阳不愿继续等在船舱里，那一方小小的舱室，呆久了便觉得乏味和郁燥。更别提这么热的天，白天舱里该有多热。

　　纪繁星便早早起床，趁着天没热起来的时候，带着唐泽阳去公园里。

　　公园有免费的公厕和自来水，他们在公厕洗漱后，纪繁星就会把穿脏的衣服搓洗干净，领着唐泽阳去阴凉的地方，把衣服架到树枝上晒起来。最后把早就准备好的满满一杯热水和食物放进唐泽阳的小背包里，一边让唐泽阳不要乱跑，一边让他按时把包里的早饭吃完。

　　那早饭也简单到寒酸的地步，一块素油饼，有时候多出一颗白煮蛋。但是能填饱肚子，让他一上午挨不上饿。

　　中午的时候纪繁星会拖着麻袋来找他，麻袋里是他一上午的“收成”，麻袋的大小决定了他中午能不能吃到肉荤味。

　　吃完了中饭，他继续在公园里找乐子，纪繁星继续“外出工作”。

　　等夜幕完全降临的时候，纪繁星会把麻袋叠得小小的，取下树上晒干的衣服，带着他回到那艘又破又小的渔船。

　　晚上的饭就更简单了，船舱里的饼干、纪繁星捡回来过期了几天的面包，只要没有发酸，借着几口水就算对付了。

　　唐泽阳不娇气，他知道现在的日子只能这样过，他没有过多的怨言，只是觉得纪繁星的身上很臭。

　　白天倒还好，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但是到了晚上，狭小的船舱，两个人不免挨着睡。

　　纪繁星身上日益浓烈的酸臭味让他越发难以忍受，尽管纪繁星每天都会在公园的公厕里用免费的自来水冲洗身上。他很爱整洁，但是那股独属于这份工作的酸臭味还是洗不去，反而一日日强烈了起来。

　　这天，纪繁星难得一脸笑意，连日在烈日下的垃圾堆里连轴转的纪繁星早就麻木了情绪，但是这天，他难得的开心起来。

　　唐泽阳看着不时微笑的纪繁星，有些好奇地问他：“纪繁星，你笑什么？”

　　他们之间的交流并不多，纪繁星每天都很累，他总是倒床就睡，更何况，他本身就不善言辞。唐泽阳更是懒得和他沟通，晚上嫌他身上臭，一直是转过身子背对着他装睡。

　　唐泽阳一和他搭话，纪繁星就忍不住想要和他分享这一件快乐的事。

　　“我......我捡到了，一本书。”不常说话的他，竟有些结巴。

　　“书？”唐泽阳坐起来，凑过头去看他放在膝头的书。

　　“是一本故事集。”纪繁星爱惜地摸着书的外壳。

　　唐泽阳问他：“里面写了些什么？”

　　这一问，倒是把纪繁星问得一愣，他猛地意识到，唐泽阳不认识字！

　　他怎么给忘了，阳阳还没去上学。

　　九月了，学校应该开学了，原本阳阳应该在今年的九月开始上学的。

　　他怎么能忘了？

　　但是，哪个学校会收留阳阳？学费虽然是免费的，但是书本费，学杂费......他根本负担不起。

　　“写了什么？”唐泽阳见他不回答，又问了他一遍。

　　纪繁星从自己的思绪里钻出来，见唐泽阳好奇的神色，心里冒出一个想法。

　　“阳阳，我教你认字，好不好？”哪怕不能去上学，至少得认识基本的汉字。

　　“不好，我不想学。”唐泽阳兴致缺缺：“那有什么好学的？”

　　纪繁星想起了一件事，他从船舱底下翻出了一本书，那本书用旧报纸包上了厚厚的书皮，他极为小心地打开了书，翻开一面，对唐泽阳说：“阳阳，你不想知道旭哥送给我的书里写了些什么吗？”

　　唐泽阳的呼吸一窒，他想的。

　　他想知道哥哥送给纪繁星的书里写了些什么。

　　因为那是哥哥送的书。

　　他最最依赖、崇拜的哥哥。

　　“我教你认字，好不好？”纪繁星的眼睛满是认真，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坚定：“等你认得字了，就能看懂这本书了。”

　　唐泽阳的手摸上了那本书，好像触摸到了哥哥一样，他说：“好，我学。”

　　纪繁星又笑了，他弯弯的眼睛里藏满了亮亮的星星。

　　于是他们起得更早了，在纪繁星去“工作”之前，他们要一起学习。

　　为了不让哥哥的书被翻旧，他们先用了那本捡来的书，那是一本故事集。

　　纪繁星一字一句地读着故事书上的故事，每读完一句就停下来，带着唐泽阳一起读。

　　那本故事集上有很多故事，他每读一个故事都要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一个词一个词的解释，确保唐泽阳会读、会写、理解这个故事里的每一个字词，才会换下一个故事。

　　就这样，一直教到最后一个故事，这也是唐泽阳在这本童话书里最喜欢的一个故事。

　　那一天，纪繁星教到了这个故事：“‘一只叫爱丽丝的鲸鱼’”。

　　他跟着读了一遍，然后在地上把这几个字写了一遍。这里面的字他几乎都会写，所以写起来不算吃力，只有鲸鱼的鲸字他不会，所以他看着书，一笔一划地写，写错了两次，但最后还是写对了。

　　纪繁星夸奖了他一句，准备继续读，唐泽阳却问他：“鲸鱼是什么鱼？”

　　纪繁星解释道：“鲸鱼很大很大，是世界上最大的鱼，它站起来比人还高，比树还高，比两层的房子还要大。”

　　唐泽阳感叹一句：“那么大的鱼啊。”

　　纪繁星说：“但是它在海里也只算得上是一个小东西，就像陆地上的人那么小一样。”

　　他心想：那鲸鱼其实也很小嘛。

　　纪繁星往后读：“爱丽丝是一只有点奇怪的鲸鱼，没有人听得懂它的声音，它是一只孤独的鲸鱼。”

　　“什么是孤独？”唐泽阳问他。

　　纪繁星斟酌了一下，说：“孤独就是一个人，没有别人。”

　　他立刻就懂了，再没有人比他更懂什么是孤独了。

　　他有些心疼爱丽丝，又联想到了自己，不由吸吸鼻子。现在的他还不懂有一个成语可以很好的表达他现在的感觉，那个成语就叫作惺惺相惜。

　　纪繁星说：“我们把这句话里的生字先学会。”

　　唐泽阳却不干，他说：“不要，纪繁星，我要把这个故事听完。”

　　他想听完，他想知道这个和他一样“孤独”的鲸鱼爱丽丝的故事，在爱丽丝的身上会发生些什么呢？

　　他想知道。

　　纪繁星只好继续往下读：“爱丽丝与别的鲸鱼都不同，它发出的声音别的鲸鱼听不懂，别的鲸鱼发出的声音爱丽丝也听不懂。爱丽丝非常的痛苦，非常的苦恼。没有一只鲸鱼愿意陪它玩，没有一只鲸鱼愿意留在它的身边，它始终是孤零零的。”

　　“它多么希望有一只鲸鱼能够听得懂它发出的声音，能够明白它的孤独。”

　　“就这样，它慢慢地长大了，就在它快要放弃找到另一只听得懂它的话的鲸鱼时，有一只鲸鱼出现了，那是一只残缺的鲸鱼。”

　　“那只残缺的鲸鱼不能说话，但是它却能听懂爱丽丝的话。它因为不能说话，所以其他的鲸鱼都不愿意和它一起玩。在遇到爱丽丝的那一刻，它们终于找到了彼此。”

　　“他们一样特殊，虽然它不会说话，却能听懂爱丽丝的话。它们一起玩耍，它静静地听着爱丽丝说话，当爱丽丝开心的时候，它就在水底吐出泡泡，在水里转着圈，陪爱丽丝一起开心。”

　　“当爱丽丝不开心的时候，它就依偎在爱丽丝的旁边，用它圆滚滚的身躯挨着爱丽丝，让爱丽丝感觉到自己并不孤独。”

　　“它们可以了解彼此的世界，也能听到彼此的呼唤。尽管它不会说话，爱丽丝却能从它的眼睛里明白一切。”

　　“它们一起生活，一起玩耍，再没有比这更快乐的事了。”

　　唐泽阳听得入迷，忍不住催他：“然后呢？”

　　“然后，”纪繁星翻过一页纸，那里只有一句话，他看了一眼，没有再往后读了。

　　“今天读得够多了，阳阳，我们下次再读。”纪繁星说。

　　“为什么？”唐泽阳正听得意犹未尽，哪里愿意纪繁星不读了。

　　纪繁星第一次枉顾他的想法，站起来把书揣在怀里，说：“这本书我们学得差不多了，阳阳，明天我教你另一本书。”

　　唐泽阳气鼓鼓的，不想搭理纪繁星。

　　纪繁星没有生气，他拿着空空的麻袋慢慢走了。

　　唐泽阳一直没有知道那个故事的结局，虽然他已经学会了很多的汉字，但是当他去找这本故事书，想要自己看完结局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难道纪繁星把它藏起来了？

　　真奇怪，他藏一本破童话书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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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素材来自网络，是一只1989年被发现的、能发出与其他鲸鱼不同赫兹的鲸鱼，科学家为它取名“爱丽丝”。我也不知道这个事是不是真的，所以拿来改编用了，特此说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