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令》涣山焚海

3、死脉

　　景姝思虑片刻，她孤身一介女流，独自去庆苍委实是危险了些。加上这大少爷瞧着一把病骨，她路上照应，也算是个帮衬。

　　拿定主意，景姝应下：“那就麻烦公子了。”

　　大少爷懒洋洋地笑了笑：“姝姑娘客气。只是——”

　　“流光楼的玉蒙尘，到底是怎么回事？”

　　“呃。”景姝故作镇定地咳了一声，视线尴尬地飘向别处，“当时情况危急，方才遇见的那几个贼人想要扒你衣裳，杀人越货……”

　　越说越窘迫，景姝下意识揪起衣角：“……我就说你是得了病的头牌，身上的病传染，碰不得。”

　　一口气说完，再悄悄偷瞄那人一眼，发现他正噙了笑望着自己。

　　“玉蒙尘这名字，挺有意思的。”男人点点头，“那就暂时用着吧。”

　　大少爷倒是随意。既然人家不介意，景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虽然他身长玉立，腰杆劲拔如枪，和烟花巷里的百转千回的头牌相比，气质一刚一柔，大相径庭。

　　天色渐暗，官道上树影绰绰，晚风不时送来马嘶和犬吠，很快散入黑暗中。

　　景姝怕黑，下意识往玉蒙尘身边靠，又想到古代的男女之防，只能亦步亦趋地追着他的袖角。

　　男人衣上的膝褆绣了蟒纹，随着他的步幅翻飞，飒飒地很是利落。景姝低头跟着膝褆跑，哪知没跑两步，玉蒙尘忽然停了下来。

　　景姝一个不防，差点撞上他坚实的后背。她抬起头，发现玉蒙尘也正低头望着她。

　　“怕黑？”

　　景姝有点难为情，点了点头。

　　男人伸出手。

　　那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手指修长如玉管，没有半分薄茧。

　　“不……不太好吧…… ”景姝脸上一红，都说古人保守，怎么上来就牵手……

　　“姑娘勿多虑。”正胡思乱想，忽然听见男人清清冷冷的嗓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打趣，“在下绝无轻薄姑娘的意思，拉着袖子即可。”

　　“哦哦哦！”

　　景姝忙去抓玉蒙尘的衣袂，是厚重的丝绸，上面似乎用银线绣了纹饰，与指腹摩挲时，有锋利的触感。

　　两人又走了半个时辰，玉蒙尘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呼吸也开始沉重。景姝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顾不得礼数，反手扣住他的心脉。

　　她也只是粗通医术，可是这一探，也委实吓了一跳。

　　浮而再起，寻还退没，如同坚冰塞川。

　　这是死脉。

　　“你感觉怎么样？”景姝稳住心神，扶着他缓缓坐下，“冷吗？”

　　玉蒙尘咳喘两声，摇摇头。“习惯了。”

　　这种事情怎么习惯！景姝心中忧虑更甚，可是眼前夜色无边，半个人影也见不到，这样拖下去，是会出事的。

　　“姝姑娘。”忽然，玉蒙尘无力地拉拉她的衣角，景姝忙低下头，“可是又难受了？”

　　“你……先走吧。”他显然是难受得紧了，额角也沁出冷汗，说话断断续续，“不用……管我。”

　　“这怎么行！”

　　景姝从行囊里拿出风氅，披在玉蒙尘身上，“你先在这不要动，我去四周看看有没有人家。”

　　玉蒙尘咳着，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太危险了……我……与你一起……”

　　骤然地肌肤之亲，景姝却没有心思再管，只是犹豫地望着玉蒙尘：“你能行吗……”

　　玉蒙尘点点头，阖上眼又调息片刻，方道：“劳驾姑娘拉我一把。”

　　景姝忙小心翼翼把他扶了起来，道：“难受得紧了就告诉我，别硬撑。”

　　他低低应下：“嗯。”

　　……

　　官道两边都是无垠的麦子，如今春夏之交，麦芽尚不到腿肚，在晚风中窸窸窣窣地响。沿着田垄走了一炷香，远方骤然出现了一簇光点，景姝来了精神：“有人家！”

　　说完，又担忧地去看玉蒙尘。他薄唇抿着，额角一层冷汗，察觉到景姝的视线，方垂下眼勾唇笑了笑：“我没事。”

　　没事才有鬼。景姝噘了噘嘴儿，踮起脚为他将兜帽戴上：“出了汗，别着风。”

　　玉蒙尘身子僵了一下，方道：“多谢。”

　　见到希望，走起来也就快了。到了近前才看清，是三两座简单的茅草屋，房前有一个农妇正在堆草。

　　“打……打扰了。”景姝其实平日是有点认生的，但是眼下玉蒙尘已经快要不省人事，这些也都顾不得了，“这位姐姐？”

　　农妇闻声抬起头，看到她和玉蒙尘的打扮，脸上变了变：“你们找的人不在这。”

　　景姝怔了一下，方意识到农妇可能是认错人了，忙道：“姐姐误会了，我……我兄长突然起了烧，身子不适，想在这借宿一夜。”

　　说着，她一把揪下腰间的玉佩：“此为报酬，可以吗？”

　　农妇提着蜡烛一照，是块好玉，百蝶穿花，赤金镶边，就连玉佩的璎珞上，也是成色极好的红玛瑙。她思虑了片刻，方道：“行吧，不过明早就要走。”

　　景姝点头：“自然，多谢姐姐，不会叨扰太久的。”

　　农妇放下手里的活计，在围裙上抹了一把，就来扶玉蒙尘：“呀，怎么身上这样凉！”

　　哪知玉蒙尘虽已经意识模糊，却仍下意识抓住农妇的腕子，把视线阴鸷地压低：“……是何人？”

　　农妇吓了一跳，立刻松开手。

　　“哥哥，这是留宿我们的大姐。”

　　景姝忙去拂玉蒙尘的手，又歉然对农妇道，“您见谅，我哥哥他没有恶意的。”

　　玉蒙尘的强撑着转过头，辨认片刻，方道：“姝……姝姑娘？”

　　片刻功夫就病得这样昏沉了，景姝心里着急，道：“是我。我先扶你去里间休息，好不好？”

　　玉蒙尘昏昏沉沉应了一声：

　　“劳驾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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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中，后面还没修，接着读会断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