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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九十九杀:失序(上) ...

  •   等两人驮着一身的夜色回至恒生客栈时,夜猫尚未在自己房中的长榻上坐稳,就见拾柒的身影如一道缠卷的风似的,咋咋乎乎冲入他的屋里来,还撞歪了茶桌旁的好几张凳椅。

      原在一张凳椅之下浅眠的黑丫,经拾柒这一大动干戈似的举止,睡意被惊跑,且吓得炸起了毛。

      “大人、大人!”拾柒在夜猫面前立定,她的气息有些激动,这本是到了该就寝的时刻,她不去洗洗睡,兀自闯入了他的屋中,定是有异况发生。

      是以,他将褪下的外衣复重新披拢而住,问道:“什么事?”

      拾柒许是亦然感知到了自己的鲁莽,咬着自己的嘴,觉得场面有些非礼勿视,就先道了一声:“抱歉哈,我没敲门就进来了,大人有大量,见宥见宥!”接着她就道:“大人,我屋里进贼了!你快来看一下!”

      ——

      稍息间,拾柒的屋内,夜猫单手负于身后,单手垂于身侧,拿眼打量着这间遭劫过的寝屋。

      纵目之处,物具器什东倒西歪,不该跌的跌了,不该碎的碎了,不该乱的乱了,屋内如人体的五脏六腑,被人悉数搅了个遍,遍地皆是狼藉。

      “这个贼人很大的胆子,趁我不在,竟敢私自乱翻东西!”拾柒虎着脸,道,“我方才还去住在隔壁的其他人询查过,他们都没有这种情况,真是奇了怪了,我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腰缠万贯的大亨巨擘,身份也算是低调无比,怎么会被贼人给盯上的呢!”

      她一面说着,一面伫立于门边,等着夜猫的反应。

      只见他在屋内探视半晌,幽步行至一扇阖上的窗牖之前,陡地,他的视域之中有一团黑影自他眼前的窗面之上劲急地划过。

      夜猫嘴角轻抿,心里有了定数。

      “虽然屋内教贼人给翻成了这种鬼样子,”那一端,拾柒一手插着腰,一手拍了拍胸口,“还好我屋内没有藏有什么贵重物品,所有没什么损失!地图都在你保管着,对吧?若是你屋中进了贼,那个贼估计难逃一死。”

      夜猫挑挑眉,将视线从窗牖之上挪了回来,用下巴指着地上一摊属于贴身的内衣物:“这些你怎么不保管好?”

      拾柒面上一臊,忙驱前俯身将翻落至地间的衣物一掌收进怀里,胡乱地塞进了厢箧:“大人,你怎么专看这些东西!”

      夜猫嘴角轻抿,几个拐步,行进了里屋的窗棂旁,方才那一闪而逝的黑影此际落在了此扇窗的背后,事情不出他所料。

      瞅准了某个时间点之空隙,他抬掌朝窗板往外突地一掀,只听“啪”一声轻响,窗外的黑影似是料不到窗板突如其来的外挺,一时重心失了衡,如傻鸟似的直直坠了下去。

      夜猫借着月色,看清了黑影坠地之后显露的真实身份——身着蓝色劲服的男子,数量是两位。他们俩个方才搜寻屋子,中途被拾柒掐断,遂是翻窗而避。遭他的警惕之后,遂是在窗外腾挪至内屋的那一扇窗背。

      刚摆脱完鸟笼的事,蓝衣帮就穷追不舍似的紧跟了上来,呵,这些人动作真快。

      察觉到夜猫的举动,收拾好衣物以及其余物什的拾柒之后凑上来,面有惕色地问道:“大人,你有什么新发现?”

      “你看。”夜猫的眼神朝着窗外坠地跌瘫的两道蓝色人影指了指。

      拾柒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望了便觉牙疼无比,一思及自己被蓝衣帮追杀的惨痛经历,不由得两股战战,适才想起自己尚未将之前拜谒罗知筇时使用的地图交给夜猫,遂是一面掏出地图,一面道: “在被磬山擒住之前,我就已然被蓝衣客追了刘家四条街,就是为了夺回地图。现在都这个辰光了,他们竟还摸索到客栈里乱翻我的东西!真是阴魂不散!大人,我们的住处暴露了,你说要不要收拾行当,换一间客栈?”

      夜猫缓缓摇首,声色俱沉:“换一间客栈,他们也同样会搜寻过来。恭州郡的客栈就这么几间,到处均有他们的眼线。若然妄动,反而会投鼠忌器。”

      “那、那现在到底该咋办?”拾柒瘪了瘪嘴,“我们一直在这儿住下,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又是这个回答!

      拾柒瞪圆了眼,连呼带名的喊他:“夜猫大人,你的心这么大的吗?”原本的情况是敌人在明,他们在暗;目下的情况发生了逆转,成了他们在明,敌人在暗,这种局势煞是不妙啊!

      她如此忧心忡忡,却听夜猫这厢轻描淡写地道:“若无其他事,我先回屋了。”

      “等等!”她叫住他,“大人,你觉不觉得觉得我这个房间的床榻面积有点小,要不我今晚就过去你那边吧。当然了,我不睡你的床榻,我把我这边的衾被抱过去打地铺。这样的话,就算夜里有蓝衣客或者有其他什么例如探花贼的人侵扰的话,我这一介影卫遂是可随时在大人身边,保护好大人的人身安全了!”

      夜猫听罢,双目之中兴味增浓,目光幽深:“多谢你的好意。你的床榻是不大,但睡三个人,绰绰有余。”

      言讫,他闲然离身而去,拾柒遭拒,仍是厚着脸皮追上他的身影,当他甫一踏出了她屋内的门,她遽见他容然止步,回侧过身,就觉得他这样做是不是要回心转意了——

      讵料。他如此说道:“你不是喜欢一个人滚大床么?”

      拾柒面赪地语塞了。

      他又道:“我相信,夜里就算有探花贼来,他不会对你这种前不凸后不翘的小孩感兴趣的。”

      “你!”拾柒庶几岔过气去,遽怒然摔门。

      谁知一摔门,一阵噼里啪啦声沸响而起,吓她一跳!

      原来是门扉旁一个置物架上的花瓶摆设,教摔门声给一震,震得失重失衡而滚到了地间。还好,花瓶的身体经受震动之后,还保持着固若金汤之姿,生命力不得不谓顽强的很。

      拾柒拿起了花瓶,转了转眼珠,若有所思。

      彼端,夜猫穿过廊道之上过往的几个住客,行至了自己的房间,行至窗前,将窗门以小幅度的拨开,露出了一条可供探查的空隙。

      既及他的视线,原先那两道跌地的蓝衣客,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遁迹在他视域里的黑暗之下。

      夜猫将两窗阖上,“啪嗒”一声轻响,传了落锁之声。

      自闹剧平息的半个时辰之后。拾柒的的房屋门口。

      一明一暗之间,门口的椽梁之上,蓦地悬倒下两个蒙面人首,这两个人首,几乎用黑布把面容遮得密不透风,仅露两只贼亮贼亮的黑色眼珠。

      他们将上本身扭麻花似的灵活扭转一个圆,举目探视四遭情势,晚来寂黑的空间之中,似乎只有梁上的一网蜘蛛能与他们深情凝望——半晌,他们将身体扳回来,彼此悄悄对望了一眼,似在确认什么信号。

      “簌簌”轻闻一记落响,黑影如飞叶无痕一般落至门边,其中一个遵伏,另一个紧紧贴在墙面上。

      一个黑影正想将左掌置在格子门门栓之上时,倏地闻到几些动静,其手掌有如抽筋一般急急敛回,闪入墙隅的阴影之中。

      “大爷,您喝醉了,小的扶您回房休息啊!”

      左一端的长廊之上,渐渐飘来杂沓人声。仅见一个堂倌一手持烛,一手扶着微弱的烛光撬开了这重昏暗一瞬,把墙隅的两个人影身影照得博亮,一个身体上圆下窄,像古时秦王给蔺相如击的那只肥缶;一个身体上部极瘦、下部极圆,但躯体线条较另一个更显独特,弧线的衔接更加奇异,俨然似《塞上曲》之中琵琶妓弹拨的那把曲项琵琶——曲项琵琶,坦白而言,就是歪了脖子的琵琶。黑暗把两个人的实质无限简化,仅留下两个轻描淡写的线廓。

      待人影减息,肥缶在歪脖子的掩护之下,一把削开门栓,推门而入。

      一霎地,格子门门顶上卧着的一件物器重心不稳,自门上摔落下去。

      肥缶的一只铜钹耳嗅到气声不对,抬目一望,紧接着身形一滚,双手堪堪接住那只物器,咋看之下,是一只硬邦邦的花瓶。

      肥缶朝跟在后面的歪脖子使了一个眼色,瞬即移影翻身进屋。

      内屋,一架屏风背后。

      燥热的空气之中,传了几声沙沙沙的泼水声。

      “嘶——洗了半日,这水还这么烫!”一只蒸汽腾腾的大水桶之中,一个蒸红的裸背在水面上一晃一摇。倏地,背部旋过去,转过来一张微有愠气的面孔。面孔上熏红的一张嘴在不断吁气、吐气、撒气,气流顺着唇涡、鼻沿钻入双目之中,呛得两团黑水银要沸腾了。这厢正是拾柒。

      她胡乱地盘住头发,面上挂满了水汽汗珠,浴水烫气熏得她左脸一抹赪红、右脸一抹青白。那沐浴的每一个动作、扇热的幅度,剧烈得庶几跟打仗一般,抖动的双腿把木桶震得几乎要骨折了。

      “妈呀,这澡洗得比在大火里逃生还辛苦!”

      屋外,护送大爷回寝的那位堂倌下楼时碰到一位少年。这少年的面目,堂倌怎会不认得?

      “子路大爷,这么晚了,你怎么不休息?”

      “我来寻望一个朋友。”子路道。实则,他好不容易拜托了子衿“夺命连环问”之后,蹲守至这个时辰来送地图,不过,他打算亲自交给拾柒,只是不知叶斐有没有将其从红装女子手中救出呢?

      当下却听堂倌问道:“冒昧问一下大爷的朋友名讳,说不定小的认得,能帮帮大爷您带带路,省却你的时间。”

      “这再好不过,”子路作思忖状,俄而道,“我那位朋友名唤‘拾柒’,但我好像不晓得他姓氏。”

      “拾柒,大爷您说的是种拾柒种官爷吗?”堂倌殷勤道,“这为官爷的姓氏与名都好生特别,给小的印象很深刻。他和叶斐官爷刚刚回来了呢,你若是早来了,说不定要吃闭门羹。”

      “如此,麻烦你了。”

      “大爷这话把小的折煞的,来来来,种官爷的上房在这边,请——”

      一路行至拾柒所在房屋外,隔着数尺之隔,子路身形微滞,他的目光落在门栓之上——门栓已被撬开。

      未免打草惊蛇,他止住堂倌前进,微微一笑道:“请留步,接下来我自己敲门找拾柒就行,天色不早,堂倌你也要休息好。”

      堂倌闻后惶恐的朝他屈屈腰,一面退身一面恭敬道:“大爷哪里的话,小的告退,就不扰您与种官爷了。”待堂倌去后,子路微笑的神色顿时散去,登时一副戒备的面容,他转目四览,察觉处境并无异常。

      此际,内屋。

      肥缶与歪脖子蹑手蹑脚凑近一方床榻,歪脖子一刀猛然撩开衾被,空无一人。肥缶竖起两只耳朵,凝闻动静,他对着歪脖子指了指另一端屏风的方向。歪脖子双眼浮现出悟然的颜色,像一个感叹的“哦!——”,两人遂弯下身促促搜刮床榻之下的行箧。

      讵料,外屋传了一声“吱嘎”的推门细响,门轴声虽是极轻极微,已然被屏风之中的沙沙沙泼水声给掩盖过去,但肥缶的铜钹耳不是吃素的,它恪尽职守的给主人以警惕之感——甫一闻到推门声,肥缶掣过仍在翻倒行箧的歪脖子,二人一个急寻藏匿之所,一个被倒拖着奔行。

      子路推开格子门,既及入内,便闪身紧紧贴在门框旁的墙边。屋内尚未点有灯烛,人的身影在这黑色之中似乎丧失了行迹所在,周遭一派漆黑的景致。好在借助对面的几扇窗棂,不致使令这间屋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环视屋内境况一周,目之所及之处,一切物品似沐浴在夜的深海里,没有光明事物的坚硬外壳的磨损,他的双目获得了很好的休憩,并且疾速适应了黑暗。尔后,子路将视线收了回来,伸出一脚,屈膝,把门给重新掩上。

      内屋的肥缶与歪脖子凛直双目,齐齐竖起锋刀,身体伏在内屋与外屋的转衔处,骇视外屋那个幽幽逼近的黑影。

      子路在外屋没有寻找可疑踪迹,把视线投入内屋,仅闻可察的沙沙沙掬水之音,还有若有若无的清香浮动——他忽地瞥见前方暗影处,一个刃影漂然而过,黑暗之中活跃着某种触摸不到东西的重压,悉数收拢在子路眸心里。在眼睛宛然是封闭的情况下,听觉、触觉、嗅觉无限扩放。

      他微微侧首,凝目察声,用脚试探前方的几尺地面,身体前挪了几步。

      心下想:这个拾柒的屋里,竟然进了贼?

  •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新文,求评论~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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