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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九十一杀:峙局(中) ...

  •   乍出一个巷弄,拾柒打马奔至一端,方要往隔壁一个巷道钻入之时,前头倏有一肩上搭着汗巾的赤膊男子,扛着一截木梯经过,拾柒心间发憷,然身体快过意识,做出反应极快之举——她迅疾一把掀身而起,双腿猛地跺了一下马镫,速速自马背上一跃而上——而那个扛着竹竿的男子,被一记凭空的马嘶吓得僵立不动,一瞬之间,骏马四蹄揩了油一般,居然自男子的梯下溜了过去,一个人形的黑影在他天灵盖上翻了下来,即将落地之时,却刚巧落在险险窜出的马背上。男子没得及看清一人一马长什么面目,他们已彷如一道闪电般遁形了。

      “发神经啊!”男子重新将梯子吃劲地扛在身上,“这里又不是畋猎,没事跑什么······”

      他话未毕,又突闻数声嘶鸣,旁侧的巷道之中一霎地飞出数匹马,与最初那一个人的身法殊途同归——无数只马蹄堪堪打他的天灵盖上疾驰而过,齐齐稳稳地落在数尺开外的地上,掠起约莫半人多高的风尘,风尘使巷道之内一时“乌烟瘴气”了起来。

      即将摸索至出口,但后方的马蹄声紧紧逼近而来,拾柒捻了捻眉心,袖中还剩四根金针。

      追逐的蓝衣客口中忽来了一喝着:“你打另一侧追,包抄她!”后边一个蓝衣客瞬即打马往旁驰驱而去。

      半刻之后,追影有了成效,拾柒终于见到了前边一个强光处,强光晃了晃她眼,正当她准备疾驰,倏地斜刺里杀了一名蓝衣客出来,直直捱了前方的路,拾柒的余光往身后看去,那几个穷追不舍的追徒也正巧距她的马匹不逾半丈。这下真可谓是前后夹击,插翅难飞。正当前边那人冲来之时,拾柒没有用剑,她只是朝那人一挥袖,一抹金光戛然擦过半空,那人是掉以轻心,还是动作慢了一拍,致使让拾柒趁虚而入,总之终归没能挡住攻势,少顷,整个人就歪歪地自马背上摔落而下,身体虽能动,但动作较先前迟缓数倍,故此,身体一直是匍匐在地的狼狈之态。这个场面的发生仅拘于一秒之间,下一秒,拾柒身体扭绳似的,将正面转至背后,她袖袂缥缥,一起一伏,朝蓝衣客扬臂震袖,似要故技重施——

      那几个人以为拾柒又抛施金针,原欲撞前的奔马,此际纷纷来一个急刹:“小心她的暗器!暗器上抹了什么麻醉散!”

      这一声线阻扰,唬得追徒无一不挥刀迫后避开。拾柒正身摆正马背上姿势,一把牢牢揪住缰绳,狠狠夹住马腹,前方即是车毂的川流不息之地,也就是出口!出口处的两端有三两个蓝衣客守着,拾柒牙龈紧咬,不退反冲,随着一段蕴势的助跑——

      巷口之外,破空之中蓦地崛出的一记崩裂般的马蹄声!拾柒“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拦腰剖开数个挡道者的胸腹,莫邪剑在掌上走了一个顺水推舟之势,连着一路左劈右削,剑势丝毫不拖泥带水,上一剑刚削开一个人的胸口,下一剑就紧接着斩裂另一人的肚腹,剑无虚发,招招相连,几个招的路数似乎可连成一条通畅无阻的弧线,熠熠剑光顺着声声马嘶,堪堪冲上路上的人嚣沸腾当中。拾柒仅闻那几人惨叫几声,胸前的血吐出几尺之高,也不知溅到她背上没有。

      因拾柒自个儿的窜逃,街衢之上登时乱成一锅粥,人声炸得四处皆是,逼得她心脏骤得收了一缩,眼前人浪一翻高过一翻,她不得不“让开!让开!让开!”地吼着。因拾柒忘记把剑收入鞘中,那柄舔了血的莫邪剑让许多挑担的走卒吃了几吓,哆哆嗦嗦的弃担而逃。

      拾柒心中浮起一阵没来由的担忧,她这样算不算街头闹事啊?会不会惹来官兵缉捕?如果真是这样,她要真的被抓住,谁来将她从牢狱就出去啊?呸呸呸,怎么净想着自己有牢狱之灾呢!

      马势如一阵千里快哉风,甫一出了巷口,拾柒她自个儿虽揽住马缰加以控制,可少不得横冲直撞几番,影响大街市集正常的日常秩序。拾柒在大街之上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奔势,她忍不住揪起前襟,在鼻下闻了闻自己的衣衫,嘶,血腥味不是一般的重!就在她准备理理衣衫,回客栈,冲个畅快的凉水澡时,后端人烟麇集处,又飘来了一个金嗓子:“快阻止他!”可不正是淮掌事本尊。

      拾柒咬牙切齿地调转马身,两丈开外,这条南街的市集门客雀罗,氛围阒寂无比,贩夫走卒提前打了招呼似的,悉数将吆喝声一辍,谈笑声一息,斗鸡声一止,走犬声一停,叫卖声一断,蹴鞠声一收,樗蒲声一敛,此条街衢万声齐喑,万戏齐落,究可哀啊究可哀!一派“我劝市廛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海”的格调。

      淮掌事负手而立,身后跟着数以百计的蓝衣客,真不知为了一张破地图,至于动用如此大的人力吗?一个中年男子何必跟一个少女过不去呢!有这么一刻,拾柒觉得自己干脆把地图——这个烫手的山芋扔掉算了,但经过拜谒念庵师叔一事,意味着地图对接下里的线索调查是有裨益之所在的,切不可言弃!

      她虽然不晓得这只猫为何让她独自一人来执行此任务。于今,自己甩出了这个烂摊子,自个儿能不能收拾好,全须全尾地回客栈,这就是一个大问题。再回客栈之前,应摆脱掉他们才是。但,经过方才的较量,她亲身感受到,蓝衣帮的那个粘人功夫是名副其实的!

      淮掌事仰着头颅,几欲鼻孔瞪天。拾柒仔细睥了睥这厢的五官,他生成一副倒扣齿,抽屉把子嘴,抬首中道貌岸然,眉眸里有一种擅打如意算盘的精明。对此,拾柒扬声戏谑道:“淮掌事,你所培养的喽喽是不是都师承于你?不然,为何一个一个对我都这么‘如胶似漆’呢!”

      “那当然,我们的蓝衣帮一向以‘如影随形,如蛆附骨,千里追踪’而驰名,凡被我们盯上的任何一人,一个都逃不了。臭小子,识相点,就把地图交出来!还可让你死的好看一点。”
      “我觉得你们这儿名号华而不实,不大适合我这种偏好返璞归真的,”拾柒耸了耸肩,把莫邪剑送入鞘里,“不如,我给你们换一个更贴切的,就叫做跟屁虫,或者鼻涕虫,你觉得如何?”

      “哼,你的剑再厉害,轻功再快,实力纵是有千里之堤之势,但也将会溃于蚁穴,”淮掌事隐然一笑,抬袖捋了捋白须,“我们的蓝衣帮,便是这种将你攻溃的力量。”

      “等一下,”拾柒打量了一下对端的蓝衣客,未见到记忆当中那个狂妄自大的身影,遂道,“话说回来,蓝衣帮的大哥雄大呢?都老半天了,我咋没见到他的人呢?”

      “还不是拜你们所赐,雄大自从断手之后,就一直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淮掌事提及此事就仿佛看了一种屈辱,他不再废话,直接命身旁的蓝衣客御马朝着拾柒扑杀过去!

      拾柒嗤了一声,道:“啧啧,他故意不想醒来吧,毕竟当众遭受到了这种‘恩泽’,绝对让他无颜面对下属。”随即调转了马首,双脚倏然发力,朝北街的方向疾溜而去。

      “快追!”随着淮掌事一声暴喝,数百位蓝衣客阵势如雷,瞬即之中分出三拨,一拨往西,一拨往东,一拨正面往拾柒奔逃的方向直攻过去。

      北街的街头之上,行客绰绰,酒家喧腾,百倌吆喝道中,气氛热闹非凡。却见街头尽处燥来一阵马嘶呼声,一个带血的少年身影驭着马呼啸而来,众人退让不及。当是时,道路中央,有一辆锦饰荣贵的马车,正与拾柒所乘的奔马相向而来,拾柒勒不住马,马首居然倔得不侧拐,就这么鼻孔喷气得朝马车冲过去!失控的马匹摄得车夫避让时连马车中人也不管不顾了,就在马匹与两匹骖马相撞之时,拾柒捏了一把汗,跃身从马背腾起,扑身纵入马车里——

      凭闻空气中落下“噼里啪啦”一记毂折轴裂的□□,车中人连“啊”也来不及“啊”上一声,就被拾柒护住着翻出车外。

      拾柒见她护着的人是一个描脂似琢的姑娘,姑娘的神情是半惊半吓,许是被摔疼了,拾柒登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的连番道歉,没等姑娘自个儿回过神来,她又速速扯过马缰,翻身上马,速速奔逃去了,连半个人影也见不着

      “小姐,你没事吧?”好半晌,待一众蓝衣客驰过后,一个侍婢打扮的侍婢便心急火燎地小跑过街道,将她扶起来,询问伤势。

      “我没什么事,只是那个小公子······”姑娘双眸望着马匹奔过的方向,有一刻的出神。

      西街的街头,纵目所望,人烟较北街稀少一些,但吆喝声仍旧不辍。
      “查梨条卖咯!查梨条卖咯!”
      “有福州府甜津津、香喷喷、红馥馥、带浆儿新剥的圆眼荔枝!”

      一座酒楼凭栏之上。

      “沙棘!”一个少女脱下毛褐,头上墨发直垂肩脊,并无假髻长梳,她对着凭栏而望的一个少年,边微喘着气,便跺跺足道,“原来你在这儿哪,亏我寻了你这么久!”少年转过身,微弯一腰,算是对少女鞠躬。

      少女以右手抵胸,头部稍稍向前,算是答了少年的礼。见少年又冷然地背过身,望着外景。少女就小步上前,云袖中的手指在少年眼前晃了晃,道:“你在看什么?”似乎知道少年根本不会吭声似的,少女扯了扯他的袖子,撅着嘴,道:“我好不容易跟你偷跑来恭州一回,可这里与南熏门的油饼店没什么两样,早知道我就不来了!都怪你!”少年似低叹一声,微微偏首望向少女,少女又道:“明日就我要回家,你可不准逃跑!否则,我叫杜公公把你的劣迹告诉番番,让番番下诏让你贬为——”少女食指点着下巴,思量着,但思量不出足以摄人的词,她一手抿揽着耳边发丝,索性高度概括,“反正就是要贬你就对了,听到没!”说毕,她的手伸入少年袖袂中,抓住他的手腕,不管他作何反应,就将他拉入房中,“这盘糕果很好吃的,专门给你点的,不准使用拒绝的眼神,我命令你吃完!否则,就是大逆不道。”凭栏上的人影刚消失,楼下顿时驰过一匹飞马。

      拾柒拭了拭面上的热汗与污血,驭马之时,她忽见前方一个间染坊外,置有数桶染料,几位杂役正抬起一桶进坊。拾柒见之,想起些什么,嘴角勾了勾。趁马身与染料桶相错而过的一刹,拾柒屈了屈背且咬着牙,膂力一施,一把捞走了一桶。

      一个刚回身的杂役注意到,一边伸手一边疾追:“诶诶诶,你这人咋么拿走染料桶呐!——”没跑多远,他就被一阵风起云涌般的马蹄声震至一旁开去。杂役的眼前是鲜明的蓝色汪洋,汪洋翻滚着浪涛,一路挥刀往那个偷染料桶的人扑了去。

      前端,只见两三位驭术成熟点的蓝衣客,他们的马匹距离拾柒的马,渐渐地不差一丈,半丈,移时,这截间距被马蹄越踏越小。眼看,蓝衣客的朴刀刀尖就要侵犯到逃马的□□了——

      拾柒用余光扫了他们几眼,单手把染料桶捧在身前,佯作对后边三位咄咄的蓝衣客不甚在意。

      逼近的蓝衣客把马阵划成一个倒三角围拢趋势。

      围在左侧的一位蓝衣客,行将朴刀往拾柒的马身上戳一道血口子时,但瞧拾柒一个灵巧的盘马,左扭身,她怀中的一个木桶显露在目,她扬臂把木桶往自己的方向一撒一抛,木桶自右侧漫入他的视野,随后他的整片视野成了一片煋红的颜色,一阵刺鼻的气味袭上来——蓝衣客感到自己红幽幽的视线已然与地平线平行,而他所追逐的一人一马退出了自己越来越小的视野。

      见一位蓝衣客被染料蒙瞎了双目,迫得坠马而倒,拾柒心中雀跃,而另外两位见到同伙的下场,不敢再围上前,各个小心谨慎地横刀挡目,仿佛生怕拾柒又在耍什么花招。

      热滚滚的日色给阵阵懆风刮上东街里来。一个蒸馍铺子里,蒸馍贩子倚在凳上打盹儿。

      一个脏兮兮的男童面孔,突然在蒸炉房的腾腾雾气之中冒出来,乌黑乌黑的两条小手,贼里贼气的扒开一只笼盖,夹棍似的往内一伸,正好夹住一块馍馍。男童兴奋地正要把馍馍往怀中一藏,忽的后脑勺一痛,吓得回身转看——原本打盹着的贩子,不知为何已立在自己身前,一手叉腰,一手执着木杵,喝道:“这回,你又偷了多少个,啊?!看我不打断你骨头!”说罢,贩子一棍全力挥出,男童急把馍馍往兜里藏好,肩缩身斜,险险避过一棍子。

      棍子落在了笼上,发出“噗”的闷响,贩子的怒喝招来了房外几位偷懒的男丁,见他们慌慌张张地冲入房中,贩子两眉倒竖,指着蹦跶在蒸笼背后的男童道:“你们快帮我抓住这个贼子!”话音刚落,男丁就朝男童围扑上去。少时,蒸炉房内一阵鸡飞狗跳之声。

      铺子外边。 “哎哟!——”男童如断线的风筝一般被扔到了街道中央,身体重重吃了一跤,而那个馍馍自兜中掸飞了出来,落在了不远处。

      他咬紧牙关,憋住身体的疼痛,不顾铺子里头的谩骂,以及众人怪异的目光,双臂在地上一起一伏的缓缓爬着,爬至馍馍前头时,正想拿——

      忽而背后如某个高官显贵被抄了家一般,轩起了一片哄哄闹闹之声。人群躁动了起来,无数的脚四散开去,那个馍馍终是免不了被几人踩了几脚的命运,变成跟男童乌黑乌黑的小手一样脏,不过,没关系,它还是能饱腹的。

      他望见日光照在馍馍身上,发出令人馋涎的色彩,一时忘记了爬起来,而是把馍馍捧起,张口咬了一口——

      半丈开外,拾柒的奔马撞了上来,她定了定神,街道之中怎么会有一个小男童儿!她高声对他道:“让开让开!”

      小乞儿的身体竟纹丝不动,拾柒来不及勒马,用马鞭狠狠抽了几下马屁股,奔马委屈得长鸣一声,那四只马蹄就腾空从小乞儿的身上跨了过去,在她还没离去多远,男童方才起身,一瘸一拐的缓行,却见他的一侧,一拨势如汪洋儿般的蓝衣客庶几要轧过他,他的处境跟他手中行将被咬的馍馍一样危急!

      拾柒倒抽了一口凉气,双脚将马腹猛然一夹,手中高高地揽扬起缰绳,只听马匹长嘶一声,双前蹄于半空之中旋了一出角度,返身载着人踅了回去。

      待小男童的嘴巴与馍馍之间的距离不足一指之遥时,他的后襟倏然被无故的后提起来,一通马蹄声碎,错眼之间,他的身体腾了空,下一瞬落在了一个马背之上。男童手中的馍馍因之落在了地上,原本糊黑的色泽又教几只马蹄给踏了数脚,显得更黑了:“呜,我这一日的伙食······”

      他的话未讫,视野之中蓦地涨起了大片的蓝色人潮,良久之后,他才看清这些蓝色人潮是一位一位身着蓝色衣物的人,他们手执森亮森亮的刀,齐刷刷地朝着他所在马匹挥刀而来!

      男童适时才对自己的目下的处境反应过来,他的视线落下了,一个因剧烈奔跑而上下摇摆的马屁股,还要一个因风飘飏的黑色马尾巴。

      “小子,抓稳了!”他的背后传了拾柒的声音。

      男童没弄明白她这话啥意思时,却见半丈开外,一匹马之上的蓝衣客拿着一把刀赤裸裸的对准他的面门!

      男童的瞳孔之中,这一把刀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骤然增大,眼看就要把他的眼睛给削掉了,他惊惧地下意识猛拍马屁股:“你快点!后面这人的刀都碰到我的眼睛了!”

      被拍了马屁股的马:“······”

      它不爽了,一个身驱大震,四蹄朝后一蹬,走起了曲线的路程,马背上两人的五脏六腑庶几被震碎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5月21日,孤荷于此祝大家“5·21”节日快乐~虽然本章好像没有糖……莫得关系,糖很快就会来的!(莫忘了一句老台词,新人新文,求评论~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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