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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八十一杀:劲草(中) ...

  •   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
      当再度与宋寅对峙的那一刻,拾柒脑中响起了这样的一句话。每当计划行将执行成功之时,总要杀出一些不多不少的程咬金来绊住她,偏偏要给自己找不自在。这种碎碎念所引发的不悒情绪,拾柒当然是不会放在明面上的情绪之中的,按照宋寅本人说话的路数,还是不要接着他话中的逻辑来出声为好。
      “宋老爷这一番话,让身为新人的卑职感到诚惶诚恐。”拾柒作低眉俯眼之色,皇帝不急太监急,既然有院落着了火,宋寅作为当事人一点都不慌乱,那她身为局外人又何必跳脚一般的瞎着急呢?横竖这损失都不是自家的。
      宋寅看拾柒应付得滴水不漏,不由得用视线在她悉身上下驻留了一番,少顷道:“为了平息了方才那位小伙子的疑窦,你出示一下你的令牌。”
      不错,除却吩咐特殊召令会得到一枚髹染有“令”之一字的令牌的情况之下,每一位蓝衣客均有一枚錾刻有自己名讳的令牌。只是,前一种令牌由纯银煅就,且数量较少。后一种令牌由镀铜制就,数量较多,蓝衣帮之中的每一位蓝衣客,在入帮之时皆会有这种身份令牌。
      目下的光景,拾柒将嘴抿成了一条线。
      她从容地自怀中摸出了一枚令牌,双手捧住,恭敬地交给了宋寅。
      宋寅的目光既及落在了这枚令牌之上,视线似被令牌上的字给蛰了一下,他抬首正视了拾柒一眼,道:“你的身份令牌呢?”他并未问她髹有“令”一字的令牌究竟从何地来。拾柒面不红心不乱地答:“夜猫有一个同党扮伪装成了我的模样,顺便把我的身份令牌给顺走了。所以,凡以我的面容现身且持有我的令牌之人,那么在这种特殊情况之下,他无疑就是夜猫同党假扮的。”
      她的嗓音清亮无比,吐字极为清晰,让方圆半丈之内的人皆听得清清楚楚,另且,她的表达极为剀切与诚挚,倒是衬得方才那位质疑身份的蓝衣客显得居心叵测。为首的蓝衣客,他的视线悄悄地往宋寅的掌上的令牌溜了一眼,心下有不少的诧讶,使用“令”字令牌的权限,仅有淮掌事一人,那么这枚令牌便是淮掌事所给。他将这一番其中计较的逻辑线给传了起来,得出了一个自认为能说服自己的结论:在东窗事发之前,淮掌事曾将委托过拾柒做一些事态紧急的任务,是以托以令牌。
      他将这个结论附耳跟宋寅说了,宋寅了然的笑了笑,遂是明白了拾柒为何会有这一枚令牌,这一切均是因他对雄大特权的“整治言论”而起,淮弟为了熄灭这种言论所掀起的其余蓝衣客对此的嫌隙,是以特意委托了拾柒与冬瓜肚将被白髯客重伤的人抬去雄大院落,刻意营造出一种雄大体恤下属的亲民形象。
      象征着紧急任务的令牌,让拾柒给得到了。
      当然,宋寅对考究拾柒的真实身份多大兴趣,他也不想了解与知道,仅因世界总是摆着一副如此严肃的神色,他偏欲以玩世不恭为处世之道。别人要紧的事,他偏要认作不要紧。比如地图一物,目下大家牺牲了精力与时阴即为了守住一个它这种东西,一份薄纸罢了。
      “既是淮弟亲授的令牌,那么,”宋寅侧身让开几步,举止颇有几分礼让之道,“小伙子,你快快前去跟淮弟说一下情况吧,万一这个火救得不及时,那么,火势殃及的可是周遭的仆役啊。”
      瞧瞧,这像是一位亡妻栖居之处遭受了火殛的丈夫该有的表现嘛?看来,刘氏在其心中的地位与寻常的仆役无差。
      拾柒收住了宋寅交还给自己令牌,临走前,她对着那一位发出质疑的蓝衣客挑衅似的笑了笑。当然,这种笑靥转瞬即逝,只在那位蓝衣客眼中停留了不足一秒,笑靥便自拾柒脸上的消失了。
      她随着为首的蓝衣客快步奔走,一路拨开了外三围的蓝衣客,又艰难穿过了内三重的人围,方才姗姗抵达了院落之中淮掌事所在的厅堂。
      甫一入内,拾柒便被眼前的九九八十一个盒子陈列之态给晃了一下眼睛,此刻她的目光也是停驻了一瞬,率即跟着蓝衣客行至淮掌事面前。
      淮掌事正在小憩,此刻屋内静谧的环境被一连串的遽步声给蹂乱了,平宁的韵调也不复存在。他微睁着双目,打量着眼前的两人,语气稍有不耐:“外头出了什么情况?”
      为首的蓝衣客扼要地道:“刘氏的遗屋走水了。”
      不出拾柒的预料,淮掌事的反应明显比他的嫡兄宋寅要强烈得多了。
      他听罢,立即从靠椅上立起了起来,掀翻了桌旁的茶盏:“到底是谁敢这么做!”他的态度与之前比较温和的行止简直判若两人,于他而言,也许刘氏在他的心上占据了不少分量。禀事的蓝衣客也仅限于知道“遗屋走水”一事,并不清楚这四个字背后的起因经过,他不敢妄自说些什么,免得遭淮掌事的诘问,他灰溜溜地给拾柒暗暗递了个眼色。
      拾柒默契的接收到了他的眼神之下的信息,于是乎上前一步,将之前炮制的版本跟淮掌事叙述了一通。
      淮掌事上前一步,没有再询问什么,当而是机立断地道:“速速撤掉守在院外的七成人力,命他们快去救火!救火——”
      这一声庶几把天上的皎月从云端里给震落下来,它大为不悦的俯目看着宋府到底有发生了什么劳什子事端。
      贯穿府中的径路之上,一列接着一列的蓝衣客,一拨接着一拨的仆役,纷纷提着溢满水的木桶,心急火燎地赴身前往刘氏的院落救火。在被火光灼成霉灰色的旷夜之下,这些人的身影是前所未有的微渺,以院落为圆心,他们的身影连成了一条纤细的线,深蓝的线,灰褐的线,错间拼织在火光的四遭,绕了来绕了去,火烧个没完,水也泼个没完,这个夜色也是漫长得没个完。
      淮掌事亲自抵达了刘氏的院落,指挥救火的秩序。几位蓝衣客从院子里拖出了三个人,其中两个人身上的肚腹之处均带着致命的刀伤,整个人已然没气了。第三个人正是大哥,他身上倒是没什么伤,淮掌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气!他找来几个人,一人去通报小梅花和小竹,另几个人将雄大抬至一块安全的地上。
      其实,院落的火势没有淮掌事想象之中的那般强烈,究根溯源,只是院中一个放置旧物的侧屋事了火,好在这种火势蔓延得并不迅烈,处于可控的范围之内。
      等火救得差不多的时候,雄大也昏得差不多了,是该转醒了。
      他醒时的第一句话就是:“假桹桹,你踢老子的子孙袋,你不得好死!”
      正在服侍的他的小竹吃了一诧,手中的水盆惊得跌落在地,而近旁检查伤况的小梅花之前也被雄大吼过,是以见怪不怪了。她没拿眼去看雄大,而是直接去叫来了淮掌事。等淮掌事见着了雄大后,刚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哪知雄大的话快了一步,他低喝道:“掌事,刘氏的院落之所以会失火,都是那个假桹桹惹的祸!”
      “假桹桹?”
      见淮掌事不太明白,雄大因之知晓自己的这番话没头没尾,但也没时间解释了什么,故两句话总结:“总之,原先有个叫桹桹的人,他被夜猫的同党打昏了,这个同党就伪装成他的身份,我也是在真桹桹被搜出来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现在为了好区别,我将真桹桹给关起来,只要还在府中还在以桹桹自称的人,他绝对就是夜猫的同党。”
      在场的人,尤其是听过了拾柒的“身份自白”的蓝衣客,再度听到雄大的话,一时之间脑袋的思维逻辑之齿轮有些运转不过来,持一筹莫展之态,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
      淮掌事眉头遽蹙,峻声道:“照你所言,我刚刚就遇到了桹桹,他持有我之前给他的令牌。”雄大能理解前半句话,后半句话就让他愣怔了数秒,旋即知道冬瓜肚那个臭小子漏说了这个消息,他知情而不报!
      现在熄火的现场之中,人影幢幢,每个人的面容几乎都是相同的黧黑,教火势给熏得,那么直接寻冬瓜肚算账是不大可能得了。不对,现在应该把假桹桹给揪住才是!雄大遂道:“掌事,你遇到了桹桹,那他人现在哪儿?”
      淮掌事正要回答,忽见远处跑来了一个蓝衣客,待此人跑得近了些,淮掌事才知道他是留在院落守卫的人。
      此人道:“淮掌事,不好了!不知道为什么,你的院落刚刚走、走水了!火势很大,你快去看看!”说着,他又迅疾吩咐其他准备歇息的人恢复提水救火的工作。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雄大闻后,太阳穴复开始突突暴跳,这绝对又是假桹桹干的好事!
      他下半身尚还有些瘫软,借着旁人的搀扶才堪堪立了起来。淮掌事的脸色,亦跟那稍稍熄了火的院落色致一样,晦暗无比。
      厅堂之中摆放着九九八十一个盒子,它们均为檀木所制,盒锁是上佳的质地,但防火的质地却不敢让人恭维。若是直接这般教大火烧了过去,后果可不敢想象!八十一个木盒曾前是对付夜猫的计谋,现在这种计谋反而造成了一种隐患与累赘,淮掌事自诩在计谋的棋局中能胜夜猫一筹,讵料,他这个窃贼根本不屑于跟他玩这种棋局把戏,既不落子也不会悔棋,而是直接干起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损招——烧隳这一个精心布置的棋局。夜猫和淮掌事虽是同处于局中人的地位,但前者却将自己放置于局外人的情景之中,好生狡猾!
      “真的狡猾吗?”——
      此际,淮掌事院落的五丈开外一棵桧木之上,夜猫正在半靠在树身上,眉目简淡地打量着来来往往救火的人。
      拾柒褪掉了蓝衣客的装扮,换上了夜行衣的衣束,她适才对着夜猫道:“大人,你跟我说的计划,现在真正落实起来,就有点狡猾的气息了。”夜猫听后,也就有了以上的那一句反问。接下来,两人没有言语,视野之中出现了淮掌事与雄大匆匆赶步的身影。
      在他们俩赶至了厅堂之外时,拾柒想动,夜猫瞥了她一眼,低声道:“时候未到。”说毕,继续阖上眼睑,继续舒惬的休憩时刻。
      他似乎对这种局面处于在一种无形的掌控之中,抑或是,他已经撒好了网与饵料,放了长钓线。至于收网之具体时刻,他成竹在胸了。
      那一端,淮掌事与雄大赶至了厅堂之外,火光耀眼,一种莫大的慌感袭上了雄大的心头,他有点不敢独身进去,淮掌事面色见郁地推了他一下:“只有你知道盒子具体长什么样,快进去找到它!”
      雄大的后背经淮掌事这一推,前一只脚不由地迈了进去,复又颤缩似的收回,畏葸不前,道:“掌事,不行啊,这火势太大了,我······”他原先满腔的热血,在见着了大火的那一刹,就“嗖嗖嗖”的冷却了,推上脑门的那一袭热意给畏死的恐惧给剿灭得不复存在。
      “那我进去。”淮掌事撩起长衫的一角,二话不说地抬腿进了屋,厅堂之外的蓝衣客们陆陆续续地抬水而来,一桶接着一桶的冷水扑灭了堂内四窜的火焰,为淮掌事前进的方向开辟了一条暂时安全的道路。
      “大哥。”这时,有一位蓝衣客站在他身旁叫了他一声。大哥看了看来人,竟然是冬瓜肚本人。大哥潜抑的怒火复燃在胸,他正要抬掌扇了这个臭小子,讵料,臭小子没有躲,而是直接道:“大哥,我也不知道事态会发生成这个样子,我有错在先,不过没关系,大哥,我会为我自己的罪咎承担责任。”
      “漂亮话谁不会扯上几句!”雄大喝道,“别想用这句话来敷衍我,我现在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这一年的薪俸没找落了!”
      “大哥,现在是找到盒子要紧。”冬瓜肚上前一步,“等找到了盒子,你再扣我薪俸也不迟。”
      雄大察觉冬瓜肚的语气有一种视死如归之决绝,忽地生出了一个计谋:不如把藏有真地图盒子上的标志告诉冬瓜肚,让这个臭小子来帮他找!如果找到了呢,雄大可以二话不说将这份功劳挪到自己的身上;如果没找到,就将一切罪过推诿至冬瓜肚身上,这样就有更加正义的理由将他一整年的薪俸给划归到自己的囊中了。嘿嘿,雄大,你能临时不耗丝毫脑力就能想出如此一举两得之计,委实聪明。
      “冬瓜肚,我在木盒子上做的标志是——”
      冬瓜肚下意识凑上前,倾耳而听。
      “一朵小枝的梅花。”
      三秒后,雄大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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