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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杀:上钩 ...

  •   戌时,子斐院。
      夜风松爽,庭院如濂。
      霁月之下,一团黑色雨笼盖于院顶,似征帆去棹,舳舻百数,列阵齐进之时的压迫感。
      “乖乖,那么多箭,我身上七百二十处穴位都不够你们伺候!”面对呼啸直上,势如浪涌、顷刻已近千数的短箭,拾柒不知该忧还是该悲。
      屋脊之上,箭围满空,拾柒挥剑躲身,身体舞得跟穿花蛱蝶似的,嘴里不住地问候夜猫祖宗十八代,她挥剑解得各路箭簇切口,若有人此时往子斐院的外院屋脊上探瞧,一定必取笑那闯入者的不自量力,半成是活腻歪了来寻不自在。
      拾柒费了极大功夫方才从箭雨之中遁逃,身体由于求生欲旺盛而被激发出极大潜力,她自外院的墙上,悄然翻身斜入内院的外围。
      内院莳有一片竹丛,竹韵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隽隽渌水,几枚竹叶微脱,静然坠地。
      竹丛那儿发出些响动。
      该不会又是些机关吧?或者,是——
      “夜猫?夜猫大人?”
      毫无声息,不知是夜猫不愿作答,还是他根本不在竹丛之内?
      拾柒耸了耸肩,向那片竹丛走去,行至切近,她先试探性摸一摸竹树竹身,发觉极是坚硬,不易折断,当下退了几步,双足一蹬,身形便振空而腾升,旋旋飞起一丈之高,险险落入竹林末梢之下。拾柒虽会轻功,但也是抵到小试牛刀的境界,自然比不上暗鸦之中的诸位高手,这点伎俩用来打探险情或者应付应付鸡鸣狗盗之事,足矣。
      这丛竹林约莫有五六丈深,尽头之处隐隐可窥见一角飞檐的白影。拾柒豁然开朗,想必那便是夜猫的内院。
      夜猫与赤兔两人的庭院之中皆莳有碧竹,他们俩野趣相近,算不算是情投意合?
      外院的机关设置繁多,相信这片空翠之地亦不会例外。甫思及此,拾柒不敢大意,数个起落,已达到竹丛中心。倏地“铮铮铮”一声,前后左右齐齐升起大雾般的白光!接着月光,拾柒眯着眼瞧个清楚了,这白光敢情是数以万计的细针,那一片裂空之声,犹蝶蜂振翅般在竹丛之中嗡嗡尖鸣,鸣啼震耳,让她禁不住毛骨悚然。拾柒急忙挥袖施剑,发出内家劲力,交织于全身上下左右,几个移步,腾身急旋而避,不让细针侵到身上。这一片细针的模样与普通银针无甚区别,但似乎与夜猫的箭簇一般纷纷成了精,还懂得认人、辨识方向?不然,半途之中这些小东西竟可还陆陆续续掉了个头,往她闪避的方向扎了过去。
      臭夜猫!没事干嘛设置这么多机关陷阱!你以为,谁会都有闲心来觊觎你家庭院!
      拾柒糟心的拧拧眉,于半空之中翻了一身,落在之前来时的竹丛入口,无异于原地踏步,执剑的掌心发出一股强劲,输入剑内,剑身发出异常神采,拾柒凭剑破开一个空隙。如在白日,拾柒定然不把这些细针放在心上,但此刻是在夜间,她夜视能力较弱,不得不增高一重警惕,全仗提剑御身,借云端的一点点月光以打探前方行迹。目下这一施展手脚,便无法在原地继续停留,然而如果继续往前探入竹林,那就无异于落入落网之内,任是武功再上乘之人,亦会因无法施展手脚而被细针侵袭。
      是以拾柒眨眨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卯足了劲,想起了种世瞻的一句话:“我不入狱,谁入狱?”
      忆起那厢讲这话的神态与语气,拾柒便欲发笑。接着,她向前挥出一剑,脚尖点处,刃随剑去,硬硬向那片密云似的的白光扑去。
      剑力到处,挤塞空中的细针立刻被破开一个大空隙,一阵“铿铿铛铛”的金属击砸脆声。拾柒冲入细针之内,一面连连挥剑,毫不停滞地向前冲去。
      莫邪剑的剑力果真不同凡响,但拾柒现成的功力还不足与斯剑匹配,纵令剑刃所及之处,细针无一不被斩殁,可细针的攻势是前仆后继,盈千盈万,如“子生孙,孙又生子,子又生孙,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一样,让人咬牙切齿!此时,拾柒的面前固然吃她剑力辟出了一条路,可是身后即将被众多细针袭到身上。拾柒急急矮身往地上一滑,堪堪躲过被扎成刺猬的风险,她一面以身贴地,一面忙以剑挥砍四面八方急袭而至的细针。
      如此滞留根本不是个法子,拾柒屏住呼吸,一掌削针的同时,另一掌与双脚并用的往竹林深处挪过去,少顷,挪了四五米之远,快抵达竹丛的中心。
      在拾柒头顶斜上方的竹林之上,倏然传出“哐哐哐”三声,似乎是弹簧响声,接着是金光闪动,两道极细的金光自两棵竹罅之中交叉往她面门上袭来!这两道金光猛如雷电,拾柒的耳目被身前的白光细针所扰,同时难以翻身立起,这使她训练有素的敏感之觉大受影响。
      说时迟那时快,拾柒接着剑罡劈开一拨细针,惶惶翻身稳住下盘,刚想借几步腾身掀上半空之时,讵料两道金针先她一步,一下子钉在她左小腿右小腿之上,拾柒突感全身瘫软,整个人自半空复坠入竹林之中。
      金针有毒!
      夜猫,我再次问候你祖宗十八代!
      虽然双脚瘫麻,但脚下密密麻麻的竹叶,反而替拾柒缓冲了部分细针的攻势。拾柒仅坠下五六尺,就被强韧的竹枝夹住,停滞在上面。
      拾柒除了下盘双腿渐渐麻木得毫无感觉、暂无法施展轻功之外,双手及上身依旧能活动,此际唯恐身躯摇晃得太厉害,再次惊动那些成了精的细针。
      拾柒不敢贸然发力,先是稳住身形,空置的一掌扳住竹枝,不致使身体摔下去。
      扫荡了四下的情势,拾柒拔出腿上的两根金针,掌中剑以竹枝作支点,这么一来,她的身体徐徐往下一滑,纵入前方的竹林,这是已去内院不远,仅两丈之距。然而,正当拾柒龟缩着双腿,欲备屈膝行进之时,她竟生生看见,以己为圆心,一张网影自地间猝然迸溅开来——
      不好,网就垂直于她头顶上方!不知虎视眈眈了多久。
      拾柒连忙抽剑,边朝上空劈削,边思忖着,欲将身体疾速往前挪动,夺过网口,但已然晚了······
      其网声汇聚,卷缩一团,属悍竿系焉。
      拾柒被罩住的最后最后一刻:“臭夜猫!”
      与此同时,石雷水峡。
      夹岸两畔,嶙石悄悄,但见岸口一泊水音犀利,一朵鱼骨状的水云低悬,被看不见的薮风拉扯着,形状时幻时固。陡然之间,云色浓重,云下之水沿峡而自成一湍,飞湍啮石,乍眺远景,可见满目斧钺之影,可闻满耳裂帛之声,峡色又似金农提笔,急急地刷上了数行磅礴的漆书。
      水峡地势殊异,水面终年不结冰,水域常年涌动湍流。
      当其时也,一块小石上卧有一团茸茸黑影,黑影心神飞飏,心忽飒飒,仿佛一根草茎,一粒灰尘,随流飘荡,任意东西。
      这团黑影正是黑丫。
      “哈啾!——”
      喵呜!正在捕鱼的它,不慎打了喷嚏。
      嗷嗷嗷,是谁在背后骂我呀!是谁!
      它捂了捂粉鼻,继续捕鱼。
      石雷水峡可是它主人的秘密基地之一,水峡之中关卡甚多,一关下来,可炼人心志,劳人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是以动心忍性,增人其所不能。没错,此则平素主人训练的最佳去处。嗯哒,也是它捕鱼的桃花源。
      虽然畏水,但可以运用水下之中的机关来帮它捕鱼的呀。黑丫,你怎能这么聪明呢?
      水峡两崖之间悬有一张白网,原作捕人之用,目下,居然被一只小馋猫来作捕鱼之器——杀鸡焉用宰牛刀?明显的大材小用嘛。
      “嗷呜,这一头,再挪过来一点,降下来,对对,没错啦。”
      黑丫一爪一爪掀开大石,扒出主人暗藏的扭控,操纵着控网机关,对斜上方的那张白网,雄赳赳气昂昂地指挥道。
      “嗷呜!快,现在快儿!俯冲下去!”
      白网不情不愿地如其所言,速速沉落水中。少顷,一网白腹肥鱼坠甸甸地升出水面,噗嗒噗哒地甩着尾鳍。黑丫碧眸之中掺着的涎光,几欲快堕至地上了。喵呜!发达了发达了,好多好多鱼哇!
      黑丫亢奋地用脑袋顶着一只备好的大木桶子,将其顶至一块平石之上,桶口恰好对着网口。就在黑丫要指挥白网下坠之时,背后冷不丁飘来一个清冷的男声——
      “黑丫。”
      啊啊,好像是主人的声音,嗷呜,不能被主人发现我在这儿捕鱼!
      黑丫正想躲藏之际,声音却速速逼近了它的背脊。
      “我叫你帮我看家,你却跑这儿来抓鱼。逮鱼逮得好玩吗?”
      冤枉啊喵,主人,您不也喜欢吃鱼吗?黑丫抓了好多好多鱼来孝敬您老人家呀。
      黑丫高高瘪着嘴,白须颤颤,竖起两只小爪爪捏着耳朵,把身体缩成一个小毛球,作忏悔状。
      “现在我不喜欢了,马上放生。”那声音冷道。
      嗷呜,真、真的要放生啊。怎么可能,奇了怪了,主人向来只杀错、没放过的呀。
      黑丫闷闷不乐的吩咐白网把鱼给撒了,此际,却闻见一声隐抑的笑声。
      她登时转过身一看——
      原来是你这个臭狐狸!
      来者是一名男子,着一青狐大衣,面色孱白,眉下生着一双桃花眼,笑眼似乎一年四季均是乌浓着的,细长的眼睛之中,笑意溅到了眼底下,凝成一个小酒窝,笑之中带了一点点幽魅与诙趣。总而言之,男子生了一双善笑且油调的眼睛,一双与主人截然不同的眼睛。
      嗯,在黑丫的识认之中,眼睛会笑的生物没几个,绥狐就算一个典型的,他笑得很好看,可同时笑得也很狡猾。难怪他的封号会是“狐”了。
      绥狐朗笑一声,伸手抚了抚黑丫的脑袋,揶揄道:“当然是我了,不然,你主人怎么能有那么好心肠叫你放生?”
      喵呜!黑丫仰起脑袋不让他继续摸,却与这厮击了个爪:对滴,我也有此同感。
      “几日不见,黑丫又瘦了不少,估计就剩下个皮包骨,”绥狐抱起黑丫,手指揉了揉它的下巴,双目浮起魅笑,轻声道、“你这主人屡施暴政,黑丫,不如你跟我混,保你餐餐有鱼肉吃。”
      黑丫:“······”
      “嘶,你干嘛咬人?”
      黑丫朝绥狐手掌处咬了一下,趁他放松之际,自他怀中连纵带跳地跃出去,她奔至一丈开外,朝他扮了鬼脸、吐舌头:“臭狐狸,我才不吃你这一套,我要找主人去了!”“有其猫必有其主,你们主仆俩都一个辣脾性。”绥狐饶有兴味的眨眼,随后跟了上去。
      暗林之中,夜猫独自在一块石上坐着。戯桑陪着主人,偶尔扫着黑睫,乜斜着水峡岸畔的一狐一猫。直到夜色浓重,全然的寂静如羽毛般降落在坡地上。万里洪荒,似唯他一人而已,一切都不复存焉。主人用一柄尖又长的石刀,慢慢的将一竿竹子的肢骨,刻磨出极平极润的形状,凭双目丈量竹子的长度,削去多余两端,关于弓的凹槽定位,主人自有测算方式。这点戯桑就无法知道了。主人边刻磨,边将它竖立起来,复磨去一层余皮,手指摁住两端凹槽,往里一凹,试着这把竹身的弹性、韧性,灵活性。主人在制作一柄新弓。
      可能因为竹身柔韧性的凹折变化有些弱,主人的神色不是很满意,于是执着石刀在竹身的里部削去一层皮,并且调整了凹槽的大小、位置,便于箭枝搭弦时的控制和过渡。这根竹竿来自主人的庭院内。
      戯桑想不通两点,第一点,主人的原弓好好的,内院之中亦藏有不下数十种形态各异的弓,他为何要另做一新弓呢?第二点,主人平素制弓皆于庭院之内,今下,为何要舍近求远,在此地制弓?
      “戯桑。”主人的声音在夜色之中显得有些遥空,少了往日那般的低沉与寂郁。
      呃,抱歉主人,我的吐气声是不是打扰您了?
      主人做好了弓,弓身加长,上了细弦,弦脚在凹槽处一圈圈缠绕固定。他的一指掸了掸弓弦,一记清扬尖利的声响,自那根弦身发出。
      主人的神色还是不很满意。他将沦为半成品的那柄弓放置在一旁,视线放空,进入无声的状态。
      主人不说话,戯桑也静卧不动。主人的声息,与大自然之气息共同起伏。
      “罢了,回去吧,猎物该上钩了。”夜猫起身,这时黑丫由远及近,扑进他的怀中,“喵呜喵呜”地吵饿。
      戯桑望着主人的面色,不知为何,它觉得主人的这句话,味道有点怪。

  • 作者有话要说:  列位看官们看过来~今日是撒糖倒计时的最后一日啦!
    明天就真正发糖了!这一章是拾柒小盆友准备上钩了!
    另且,非常感谢看官们的支持!新人新文,求收藏以及评论啦!你们的支持是作者君更新的最大动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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