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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第两百三十三杀:取暖(下) ...

  •   拾柒无论如何都未曾预料得到,在生活的另一个维度上,夜猫呈现出了偏执而杀伐的一面。

      而这一面,拾柒亲眼见证得最少的一面。

      阿杜举的这一个例子,便是一个戳心的旁证。

      “一回,就是夜猫大人在暗巷里单独对峙蓝衣帮的总头目王二麻子时,从他身上搜出来了一副画像,那幅画像的内容便是你。”

      阿杜说着,觉得自己说的还不够精确,便格外补充多了一句:“你当时应该是很少穿女装的吧?而画中的你是穿着女装、还抹有胭脂的那种。”

      拾柒不解:“就算是我的画像传到外人手中,也不足让夜猫大人动怒吧?毕竟,他平时可是一个沉稳自持的人,很少会有很强烈、很明显的情绪表现在脸上。”

      阿杜失笑。

      目下的时刻是在晚夕,市肆上多了一些摆夜摊的贩夫走卒,人们挣着往家赶,使得米店的生意有些冷清,他和她一个环臂卓立于货柜盘,另一个臂肘支在柜台上、双手托着腮部。

      阿风正在米店内部忙,暗井的其他人也如鬼影似的,纵使是个活人,但没有危急时刻,是连半个人影也见不着的。

      晚夕的橘红色灿光,跟着人流悄然降下去的嚣杂之声淌入店内,整洁的地面上有几块黑影在跌跌撞撞地翻滚、沉浮。

      阿杜抬眸察见,拾柒问问题的时候,乌木色的眼瞳由黑转灰,夕光揉进去了几分,髹染了好几丝浅淡而温暖的色光,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很乖巧,平时的犀利与锋芒收敛不少。

      他对此有些失神,殊觉这种失神有些失态,好在拾柒没有完全注意到他的反应,她的目光正从柜台上各罐米饼上跳来蹿去,像一只不驯的猫儿。

      “怎么不回答我?”

      老半晌没等到相应的回复,拾柒收住目光,瞄向不远处的阿风,哪知阿风正看着她,表情是认真的,目光是专注的,他似乎正在凝神观察着她本人。

      “阿风?”

      “……啊?”少年的声线内潜藏着某种心慌意乱。

      “你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拾柒忍不住调侃。

      “啊,没有看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显然,少年的思路掉线了。

      “你忘记了?”拾柒佯作不悦之色,“就是夜猫为什么会对我的画像出现在别人手中有情绪呢?还有,王二麻子为何要拿我的画像?”

      “是这样的,”阿风定了定神,努力斟酌着措辞,说道,“首先,你理解猫科动物的性格吗?它对烙有自己气息的东西一般都有一种占有欲。易言之,夜猫大人便有这种属性。”

      “我跟他生活了这一段时间,似乎都没有发现。”

      “他怎么可能会让你发现?”阿风忍俊不禁,“占有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可是他的弱点与软肋啊——所以,当有关你的画像出现在敌人王二麻子的手中,他就感觉敌人掐中了他的软肋,那时候,他才会暴露出某些鲜为人知的一面,就算是面对你也很少暴露出的一面。”

      “后来呢?”拾柒问。

      “他从王二麻子口中得知画像是从饕餮那里得到的,于是乎,他当场率性去找了饕餮。”

      拾柒倒抽了一口凉气:“夜猫大人跟饕餮两个人……”

      阿风及时止损:“他们俩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交锋,只是,夜猫大人当时有个举动是连我们都意想不到的。”

      “什么举动?”

      “当时,饕餮正在一间酒楼内陪小鸢珠吃饭饭,沙棘作陪,而夜猫大人几乎是用闯进来的方式,把沙棘绑走,以此来威胁饕餮——那个啥,你懂得,沙棘可是小鸢珠的心上人,若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可要奓毛了。”

      许是阿风讲述事情以还原现场故事感的腔调带了点诙谐与滑稽,饶是这是一桩有点严肃的事,但拾柒还是忍不住抿了抿唇,颇觉好笑。

      看着拾柒心情稍霁,阿风心上的担子也稍稍轻了一些。

      他继续说:“夜猫大人绑走沙棘到酒楼的顶楼,饕餮当然会跟上去,但他可能是大意了,忽略了小鸢珠的感受,没有带她一并上去。然后当夜猫胁迫沙棘问饕餮画像一事时,小鸢珠就来搅场,扰乱了这个暂处于平衡的局面。后来,沙棘是趁机夜猫的桎梏中逃脱出来,但小鸢珠又被夜猫胁迫住了。”

      阿风的话音逐渐染上了几分静穆的气息,尾调微沉,语调却煞是平稳。

      拾柒听罢,不由得暗吃一惊。

      夜猫大人从来不会做这种随意胁迫人的事,在她面前,他行事颇具原则,从不轻易对女性动手,能将任务与私人恩怨处理得泾渭分明,从不混淆半分。

      而在阿风的口中,他的形象变了,偏执与占有欲所体现出的属性数值不算很高,但多少折射出一点点让人心悸的失控。

      对,拾柒感觉他当时情绪有些失控,失控的情绪才迫得他做出一系列与他原则不契合的事情。

      “这是一件事,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阿风踌躇。

      “说!”

      “就是有关夜猫大人的身世之事。”阿风从袖袂之中摸出了一封棕皮信札,双手递呈给拾柒,“这是数日之前,夜猫委托阿杜转交给我,再命我转交给你的。”

      “怎么现在才说!”

      拾柒的耳朵自动过滤掉了前半句话,着重点落在了“数日之前”,“夜猫大人数日之前找过你,你有没有问他正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愿与我们联络?还有,你们为什么要诓骗我们说不晓得他的下落,这是他的授意还是你们自己故意的?”

      她的一连串问话如磨得锋利的长刀,直接招呼在了无辜的阿风身上,但,让阿风心内真正感到阵痛的地方在于——

      那个少女问话时,最后濡湿染红的眼眶。

      他肯定说错话了。

      少女的问话,阿风一句都回答不上来,不是不欲回答,而是他并非知情人,而仅是传话工具。阿杜才是暗井内唯一一个知情人,但他的保密工作一向执行得非常到位,想从他口中套话,可是难上加难。

      最终,阿风没有回答拾柒的问话,只是用蕴藉的口吻道:“既然蛇姬大人特意叮嘱过阿杜,那说明他绝对是要协助你去寻找夜猫大人的。并且,数日之前夜猫曾见过阿杜,那说明他本人安然无恙,你无需心惊胆战。”

      拾柒的指尖紧紧捏住信札,原本平滑的信封被她的手捏出了数根褶皱。

      阿杜明白她现在是想静静,就将她送入米店内部的一间静室内,让她独自一人好生待着。

      此间静室设置在米店店内的最静的一隅,唯一的光源设置在东北方向的窗户之处,窗外有鲜嫩绿植与扶疏花葩围绕,光与影被重重细叶碧脉筛略而泄,地面与空间顿时变成一片光尘浮海。

      静室是八铺席的格局,地面上铺了精整的类似于棕榈灰色的榻榻米,榻榻米上置有一盏上釉的佛绿色窄口阔底瓷瓶,瓶内插着一枝尚处于花苞阶段的花儿。

      拾柒便双膝跪坐在榻榻米上,将信纸缓缓展开。

      一边展开,信纸上的气息便扑入她的鼻翼。

      是他的气味,无疑了。

      糅合着凉雪与松木的清淡气息,裹挟着早秋内干燥的暖气,拾柒忐忑不安的心绪似乎被一只手温和地揉住,再接着进行了一次按摩。

      全身皆在放松。

      “夜猫大人,你写了什么给我呢?”

      毕竟是夜猫第一次给拾柒写信,拆信人在将折叠的信纸完全摊展开来之前,就会揣测藏在信纸内部的内容会是什么?

      信纸的质感极佳,伏在她的掌心内,甚至残留了写信人的一丝温度和心绪,通过深嗅、触捻,她在不断还原出写信人写信时的模样。

      穿越时空的重量感再一次戳裂岁月的冰层,拾柒仿佛看到了夜猫写信时的神态、表情还有姿态。

      一定是眉头微蹙着吧?

      要对一个小他七岁的女孩写信,针对用词、用典、语气都要考虑到她的理解程度。

      墨酣笔饱,砚齁纸瘦。

      拾柒的视线甫一落在了纸面上,仿佛能听到墨椽的毛毫在纸面上轻微擦动的细弱声响。

      他正在写。

      而她此刻正枕在光柱里,看着他写。

      夜猫的书法就如他本人一样,每一个提钩撇捺都暗藏风骨与力度,山钩银划之间,字形低调却自成一势,局部的恣肆,与整体的沉稳和谐共生在纸面上。

      拾柒下意识用脸狠狠蹭了一蹭信纸,心中仿佛住了一只尖叫鸡,不停地叫嚣着,是他,是夜猫本人的字迹!

      “哐当”一声,静室的门被拉开。

      正在使劲用脸去蹭信纸的拾柒身体猛地一僵。

      她愣愣地转过头,四目相对,视线与阿风略显错愕的眼眸撞上。

      阿风清了清嗓子,将脸部撇开,说:“我刚刚跟阿杜商量过了,后天我们启程去衡州,我在这儿知会你一下。”

      说完,“砰”的一声,他径直阖上了门。

      拾柒还没来得及给个表情。

      蹭过信纸之后的脸颊微微发烫,好像刚刚被一双大手焐热过了似的。

      唔,这封信,真的好让人心跳加速呀。

      夜猫到底写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给她呢?

      抱着这个心思,拾柒开始认真读起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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