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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第两百二十六杀:麟现(中) ...

  •   尤其是此人的那一句话——

      “夜猫的小影卫,种拾柒,你也不过如此。”

      他说这句话的语调是轻蔑、且带了几分傲慢的,话语之中的每一字都宛若一节一节规律的音序,敲在拾柒的心弦上,细弦上怒奏出了疑窦之声。

      此人,她真真一丁点儿印象也没有。

      声线陌生,语气陌生,就连看她的眼神,也是那样的陌生与疏离。

      等等,他跟夜猫莫不是相识的吧?

      虽说此人予以她不好接近的距离之感,但他的一句话,在与她强调存在感、划分距离感的同时,却也暴露出了某种极度微妙的熟识之意。

      易言之,凭借拾柒的第六感,此人不仅是与夜猫熟识,并且关系匪浅。

      指不定他便是夜猫委托来,助她一臂之力的也说不定啊!

      如此推之,夜猫他在哪儿呢?

      拾柒来到衡州一天两天过去了,蛇姬大人也去暗井里打探过夜猫与晔桂的行踪,但那边的成员显然对此事讳莫如深,只说了一句“夜大人的行踪并非我们所能掌握的”来搪塞她们。

      循理而言,夜猫离开不久,拾柒也跟着离开了宁府,前往衡州,所以他应该也还在衡州——何况,她不信偌大的一个衡州,连一个人找不到。

      嗷呜,早知道,趁着那个轻薄男还没那么迅疾离开之时,她就该不留情面地逮住他来好好诘问一番才是!

      问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帮她?与夜猫关系如何?知不知道夜猫的下落?

      拾柒略显懊恼地抬眼扫视了一下目前的大环境,牢狱还是一刻钟前的那一座牢狱,只不过,因为触发了她的特殊情绪,所以这个潮窄湿仄的空间,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演绎。

      拾柒先抛开那个人姓甚名谁的问题,将关注的视角聚焦在当下。

      为什么她会无缘无故地被抓进来,惹毛了种世瞻,伪装成身世凄惨的女子的她便因撒谎自动升级为“危险看管对象”了吗?

      种世瞻这颗愣头青的心眼并没有针孔那么小,绝不可能做出如此惨无人道之事。

      恐怕,真正将她打入狱中的幕后推手,另有其人。

      那个一下子识别出了她的身份、满口轻薄之语的皇城司,极可能是个人情练达、深度知情之辈,只不过,碍于时间短促与时运不济之关系,她压根儿没有充沛的机会来询问他。

      目下的光景内,沙棘被关在了遥远的另一座牢狱里,拾柒身边没有可供交谈磋商的人,她自己冥思苦想了大半日,决定先顺着那个人的思路走。

      既然他将她抓进来,又似乎多此一举般的馈赠了一柄钥匙予她,她想,他一定在悄然暗示她这个牢狱里有猫腻。

      没错,就是猫腻。

      甫思及此,拾柒心内某一块隐秘晦暗的角落一刹地拨云见日,如乱麻般的思绪蓦地松懈,逐渐晴朗起来。

      蛇姬发觉她和沙棘失踪了之后,定会遣暗井的人前来营救,所以,她能否安全逃脱出这座牢狱,究根到底,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所以,她目前该去做的事,应该是——填饱肚腹再说吧!

      某种事情想通了,所赋予身体感官上的感觉全然与往前不一致了。

      拾柒的手轻轻松松地穿过牢门间的铁柱之罅,执起油腻腻的木碗,随性的端了进来。

      虽然这牢狱内的食菜,其颜值低劣得是在让人难以恭维,但初次品尝之中,味道上的体验感还算勉勉强强。

      “咳咳咳——”

      左边昏暗的牢狱之内,不知何时伸出了一双眼球突出且充血的眼睛,它们紧紧傍偎铁柱,视线捋直成一根硬邦邦的直尺,不偏不倚地瞟着拾柒。

      不,更准确的来说,他是瞟着拾柒咀嚼饭食的那张嘴。

      “那饭吃不得。”

      老半晌,一道死气沉沉、似是给石碾子反反复复捻磨过的枯槁嗓音,平平扁扁的自他口中参差不齐的黄牙缝隙之内挤出来。

      拾柒好奇地循声看去。

      那个瘦成皮包骨的老叟,拽着身体滚入了她的视域之内,他的身体就如被衰老反复剥削以致于如此贫荒的瘠土,凸出的两只眼球镶在高耸的两侧颧骨中央上部,眼睛干涸得没有什么水光,如地皮般皲裂已久的黑色瞳仁,却錾刻出了冷静与镇定的轮廓。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拾柒收住了咀嚼的动作,将木碗乖乖地搁置下来:“饭里有毒?”

      老叟的喉头狠狠地呛了一呛,身体像是一只叫嗓的老母鸡咕咕咕得颤个不停。

      他的肺部好像有点毛病,一旦咳起嗽来,其势就跟滂沱的豪雨迎天而毫不客气地砸落下来,没有个歇止。

      拾柒看着有点心疼,一边缓缓挪过去,一边温声问道:“老人家,您没事吧?”

      老叟一手一下一下捶打着胸口,一手伸在前空处,示意自己没事。

      拾柒在靠近的时候,空气之中的腥血气息似乎正在加重,气味因子沉甸甸地轧在她的嗅觉上,一种窒息的感觉迎面扑来。

      她不由自主地问:“老人家,我看您已过天命之年,本该是去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的时候,为什么会被抓入这牢狱之中呢?”

      老叟的警惕性很高,没有率先回答,而拿眼审问她道:“我这个人没什么好说的,都是自作孽不可活。相较而言,倒是你这个女娃,年纪轻轻本该去上学读书的年纪,为何要如此想不开的参加这武林大会?”

      拾柒不解其所言之故:“按您的意思,关押在这儿的人,都是参加过武林大会的人?”

      老叟看拾柒有点懵然的模样,遂是喟叹一气:“不,更准确来说,是在武林大会上打擂台赛的过程中得罪过官家的人,才会被抓入牢狱内。”

      “什么叫做‘得罪’?”拾柒益发不解,“大伙儿都是武林内的快意江湖客,在擂台上公公正正比赛的功夫,哪还有心思去得罪官家的人?”

      “唉,你还是太嫩了,不懂这其中错综复杂的计较。”

      “此话怎讲?”

      “这个武林大会与以往的比试完全不一样,不是以武斗为主,这个事情也是我后来才晓悟出来的。”老叟把根骨凸露的背脊扶在冷凉的铁柱上,手上的血色伤疤清晰可见。

      拾柒静默,默契地没有说话。

      “今上一向不甚重视武林大会一事,今岁却兀自重视起来,还遣了宫廷内的御用监察部门皇城司和种大将军等武将,前往衡州此地专门视察情况,美名其曰‘体察多元民情’,可这不亚于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几个好心?不错,今上那个老不死的敢情就是冲着有那些他自认为的谋逆分子——可能会危险到他朝庙地位生存的武林中人来的。在擂台赛上见一个能力稍微强险的,就暗中遣皇城司随随便便给那人扣个污帽,赐个罪名,将其打入狱中。”

      啊这,敢贸然当着外人的面去斥责当朝皇帝之辈,拾柒还是生平头一回见。

      果然,此人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牢狱不得不成为他的不二去处。

      拾柒见此人对这武林大会如此熟稔,话语夹枪带炮,自带犀利之势,教听者听了跟针扎似的一样疼,对其印象深刻无比,故此,遂是问道:“敢问老先生如此称呼?”

      老叟摆了摆手,从脚跟前熏得发脓的木碗里捻起了一抔咸菜肉沫塞在嘴里,有滋有声地咀嚼了好一会儿,半晌才慢吞吞、文绉绉地道:“老子不才,姓葛,讳俞明。”

      拾柒语气微讶:“您就是葛俞明?”

      葛俞明察她语气听来煞是微妙,耷拉下去的眼倏地挑了开来,睁眼瞥了她一回:“你认识我?”

      大半晦暗色调的光线覆盖之下,视觉受阻,听觉与触觉无限流动,恣肆扩展,从近处翻滚至无垠的墙面之彼端。

      在拾柒审视之中,葛俞明的神态如一张硬纸骤而被撕裂成两半,老态龙钟的五官内,冷藏了一份拾柒无法解读的荒芜与幻灭,干瘪起褶的棕褐色皮肤模糊了他原始的元气与面容。

      拾柒开始踌躇,她在要不要将信直接交给他,抑或是先陈情铺垫一番,再缓缓转轨进入关键正题?

      她怕自己直接呈信过于唐突,以致于让葛俞明的心脏一时之间无法承受住凶猛而至的噩耗与思念之情。

      另一层面,她又畏葸不前,陈情之时怕自己寻索不到合适而婉约的词句,掂量不清用词的合适度,导致葛俞明还是无法正确理解她婉约陈词之下所暗掩蔽的信息。

      纠结来,纠结去,她的沉默落在葛俞明眼中,反倒成为了怀疑的初象征。

      他啐了一口唾沫,斜她一眼:“有事说事,不要遮遮掩掩、拖泥带水。”

      拾柒说不出话来,肢体快了她的意识一步,从怀中摸出那封信札,双手递呈予他。

      葛俞明见之,一边爽利地接过,一边询问:“这是啥——”

      他没问完,目光迅疾被信面上的一行再熟稔不过的字迹攫住。

      刚出口的那个问句也因此缺乏下文,而下落不明。

      拾柒保持缄默。

      葛俞明亦然保持缄默。

      这份缄默包藏着一条沾了芯油的火线,只要在空气里遇到了明火,便会引燃。

      一刻钟之后,拾柒听到了一句问话:“葛蕙呢?我女儿呢?”

      她咬着唇,犹豫着该怎么回答才算恰当,但正当她犹豫的空当儿,葛俞明把信札速速揉成一团,扔掉在一隅里,口中喃喃道:“算了,我早已与她们母女俩毫无关系了。”

      拾柒:“……”

      气氛凝固了一瞬。

      就在她不知该怎么收拾这局面时,身后投下来一个悠悠的黑色身影。

      “呆够了没有,呆够了我带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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