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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第一百八十二杀:林下(下) ...

  •   “你挽弓的姿势不对,气息要平,心神勿燥。”

      ——可是,夜猫大人你用这种姿势教我练箭,我的气息不就更不顺、心神也更躁动了啊!

      拾柒心内浮滚着一连串微微的嘀咕,可明面上根本不敢把自己的情绪完全展现出来,毕竟现在夜猫离她是那样的近,近得她完全不敢呼吸。

      夜猫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拾柒的异态,继续道:“来,心绪放空,臂肘尽量舒张。”

      拾柒身体极其僵硬地如言照做。

      结果呢,她的身体还是无法完全放轻松。

      她的注意力在夜猫与射箭二者之间来回辗转与为难,神经越绷越紧,脑袋之中来回重复着夜猫的话:“气息要平、心神勿燥、心绪放空、臂肘舒张——气息要平、心神勿燥、心绪放空、臂肘舒张……”

      夜猫察出了拾柒的异态,嘴角微微抿起,勾出了一种近似偷腥成功而得逞的弧度,他终是放过了她,双臂从她的臂肘间缓缓的抽离,朝一旁退开了数步。

      原本暧昧游离的氛围,顺势被深林之间的清芬涤荡得一干二净。

      拾柒一瞬地如蒙大赦,吁下了一口气,视线终是聚焦在了靶心之上。

      “我给你示范一回。”她听到夜猫这样说。

      “……好,洗眼恭望。”此刻,她的嘴里抹了蜜饯似的,吐出来的话听来都有种酸酸的沁甜。

      林中的风势由缓至急,无数针形的碧叶飘曳而堕,或是蜷缩,或是低徊,或是舒展,它们纷纷扬扬地铺就成了一地佛青色绒毯,俨然墨纸上连篇累牍的诗。

      调试弓身的男子看了那位拍他彩虹屁的少女一眼,对她的话只是浅然一笑。

      调试毕,他自袖裾之中摸出一条黑带,用其蒙住了双目,接着,身体伫立如松,一掌扬袖敛腕,执住弓身,一掌平臂曲指,巧捻箭枝,搭在弓身之上的手指将弓弦微微牵出一个弧度。

      “深呼吸一口气,双肘的力度要与弓弦自身所受申驰的力度相互平衡。”

      拾柒细细看了一下夜猫被黑带蒙住双目,以及他沉稳如故的飒姿,心下暗暗吃惊,她可从未看过有人习箭竟会遮住双目。

      但还好他遮住了双目,看不见她,空气之中多少减少了一些视线对视所造成的压力与重感。

      “好,我试试。”拾柒学着深呼吸一次,按照夜猫所提供的方法来掌掣弓箭、弓弦与箭枝三者力度相互平衡的关系。

      “接着,与靶心直视之时,切忌急着将箭匆匆射出,”夜猫继续演示,顶上被树罅筛略而至的一线暖光,投射在了他的眉峰之上,“应先保持身心与弓身力度的一致,让箭枝发射的轨道与靶心所对应的位置相持平。”

      拾柒亦步亦趋地照做。

      既及夜猫演示挽弦射箭之际,拾柒瞪大了眼睛,屏息凝视着夜猫的一举一动。

      唯恐错漏了什么关键的地方。

      夜猫嘴角幽幽地抿成了一条线,后启口道:“看仔细了。”

      拾柒的呼吸紧了一紧,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只见夜猫稍稍曲臂,拉了一个满弓,箭枝在捻箭的手指引导之下,呈蓄势待发之势,停驻了弓弦之上。

      此时,林风忽至,裹挟着一卷飘叶浮霭,引得他的袖裾猎猎作响。

      当拾柒的眼睛忍不住眨了一下时,忽闻“簌”的一记巧声,那箭枝一瞬地挣弦而出,如黢色火焰,于熙风之中穿梭而去,走了一个极其笔直的弧度,下一刻,便朝着箭靶烧了过去,紧紧咬住了靶心的位置。

      “看清楚了么?”他撤下弓箭,微微偏首凝她,双目虽是掩着黑带,却于此际,他似是能无障碍地接受到她的目光频率。

      在这一枝箭击中靶心的时刻,拾柒殊觉,她心中的那个靶心,好像被一枝来自远空方向的箭枝给一举戳中。

      心绪的失重感前所未有的深刻,尤其是箭枝射入靶心时所引发的强烈共振,让她心悸,还有窒息。

      不知为何,拾柒忽然回忆起了许久之前,就在她尚未加入暗鸦组织之前,夜猫在每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刻,将刺杀令射入所对应目标的家门口,她都会想,他是如何使用弓箭,才能将刺杀令隔着一段遥远的而距离射入目标的位置上?

      今下,她亲身、亲眼、亲历见到了他射箭的场景。

      此时的他与那时的他,修长峻穆的身影全然重合在了一起。

      她呢,只是站在了不同的角度的仰望他而已。

      于是乎,一个在正常情绪管控下不会问出的问题,自她口中奔了出去——

      “大人,你到底是谁?”

      当然,这问题甫一问完,拾柒遽深觉自己唐突了。

      可她又不愿像是弥补自己的过错那样迅速撤回那一句话,反而让它停驻于空中,让它缓缓发酵起来。

      夜猫面上的神色依旧如故,再度扯箭拉出一个满弓,反问:“你这么想知道?”

      拾柒点头如捣蒜,但后知后觉自己这样做他好像看不见,进而说道:“嗯嗯,我很想了解大人的过往,如果只是大人了解我,而我不了解大人,那么对大人来说,多么不公平。”

      倘若溜须拍马的口头功夫也能排资论辈,拾柒虽不能称上高居榜首,但至少能算中个前三甲!

      瞧瞧,看她这么一拍,即刻就把夜猫面上的一些翳影拍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其隐微而含蓄的笑意。

      “过来。”他对她勾了勾手指。

      拾柒不疑有他,匆遽置下了箭弓,操着疾步行至他身旁。

      结果是,夜猫将他手中的箭弓递给了她,如此说道:“倘若你射中了箭靶一回,我便回答你。”

      ——啧啧,原来还是要有条件交换的啊!

      拾柒心下大为不爽,夜猫一定是在为难她!但转念一想,也许,对夜猫而言,他的过往也许装载着常人所不能承受的恸楚,暂时不能向外人解锁他曩昔的身份,是以,他蓄意提出了这种条件,极有可能是意在让她知难而退。

      这一种深层次的想法,她并未如实告知于他。毕竟,她一生有限的词典之中,从来不需要一个卑琐畏微的“退”字。

      拾柒只是对他道了一声:“行,大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夜猫微微颔首,以表示意,且做了一个容雅的“请”姿。

      拾柒遂是一面循照着适才夜猫所授予她的方法,一面将悉身的注意力收缩于持箭的双臂之上。

      弓身残存有一抹夜猫指端的温度,甚至尚还缭绕有他所有若无的气息,这些气息注入拾柒的意识之中,让她能够缓缓持定下来。

      视域之中,靶心就矗立在她眼前两丈开外的位置。

      ——一个靶心,从来容不下第二枝箭。

      隐隐之中,拾柒似乎听到了夜猫沉哑的嗓音游荡至她的耳畔,话中的言辞,听起来十分狂飙,狂飙之中又带了浓重的匪气。

      拾柒在心内把这句话给私藏了起来,反复咀嚼了一下,越是品咂,越是有味儿。

      因夜猫的弓身质感较重,拾柒拉了一个小小的半满弓,弓弦与弓身组成了一个逼近半圆的上弦月,箭枝悠悠然横悬在弦上。

      “平心静气,双臂的拉力尽量放松。”她暗暗提醒着自己。

      眼前的世界,目标只剩下那个靶心,靶心所象征、所隐喻着的事物,就是夜猫大人。

      她抬肘曲臂,弓弦与箭枝摩擦之时,扯出了一连串因牵拉而生的泠脆之声。

      夜猫的双眸仍旧蒙着黑带,树荫的疏影打着他眉峰上的丘壑攀爬而逝。

      敞阔的邃林之下,畅风一时屏灭了声息,敛住了和声。

      下一瞬,只闻“簌”地一记携风刮卷的利响,两丈开外的箭靶颤瑟了下,痉挛了似的,身体往后倾了倾,复扭回了原位。

      与诸同时,箭靶之上多了一枝箭。

      细观上来,这一枝箭的来势多少有些“擦枪走火”的性质,它身前是靶心,身后便是聚集着巨大万有引力的空气。

      易言之,它位处于最外圈的一环,像一位溺水者于在对抗着洪流之力的同时,死死搂定漂木不放松。

      然而,拾柒对自己这样一番成绩已算是非常、非常满意:“大人,你摘开黑带看看,我可是射中了箭靶,你说话可要算术啊!”

      夜猫摘下了黑带,漆眸从着箭的靶心掠向她略显得志的小脸,静默了片刻,后启口问:“你想知道什么?”

      拾柒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的曾经。”

      一日之中,人其实有不少的一截时间活在了对过去、未来的想象与追索之中,对已沦作历史的事物,人啊,总有一种无法言明的执念。

      素来自诩活在当下的拾柒,亦未能免俗。

      “方向太大,具体一点。”夜猫给了她一个提问题的航向标杆。

      拾柒冥思了一会儿,缓缓启口道:“我想知道你原来的名。”

      许是这个问题过于久远,久远得让当事人不能立即寻觅到与之对契的答案,亟需启动记忆引擎来思索一会儿。

      夜猫平如镜鉴般的神色在拾柒提起这个问题时,乍现出了一道裂痕,这道裂痕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扩散开去。

      过了许久,拾柒等到了他的一句回应——“阿韫。”

      “阿韫?”她细细品味这个名字。

      “你可以理解为‘韫藏’的韫,‘韫椟’的韫,”夜猫看着她稍显困惑的神态,释惑道,“也可理解为‘韫椟而藏’的韫。”

      “听起来,这是一个很温暖且高大尚的名字。”拾柒的眼神里尽是剀切,话语中褒贬未明。

      夜猫一侧的眉峰轻扬了扬,眉眸之中的灰色翳影因她的笑语而减淡了。

      “对了,大人,你是何时加入暗鸦组织的呢?”拾柒好奇地道。

      夜猫朝着她伸了伸手,示意她到他这边来,她便乖乖地听言照做。

      双方的手指甫一碰触,俨若冰与火的交融,碰触之下,无数的情愫自彼此的心上野蛮生长而出,如火似荼,教人抵挡不住。

      夜猫长臂一伸,将拾柒揽入了怀中,近端时日,他似乎十分喜欢赖在她身上。

      拾柒也任他将脑袋抵在她的肩上,接着她听他说道:“加入暗鸦的时候,我五岁。”

      拾柒呼吸一滞,那时她根本还没有出生呐!

      “那时暗鸦的试炼未如今日这样复杂,它十分简单,血猎场里成功活下来的人,即为胜出。”

      拾柒刚要道一声“那还不简单”,却听夜猫补了一句:“两百多个人中,规定只能有三个人活下来。”

      刚冲到拾柒嘴边的话,登即又被她匆遽地逮了回去。

      她不是没有经历过血猎场的试炼,那里有成十上百头狼,需要完全杀掉它们才能算通关。但据夜猫所讲述的那个时候,难度简直是反人类的炼狱级别,不光有狼环伺在侧,也需要时时刻刻提防他人的暗箭与进攻,这意味什么,这意味着他们必须自相残杀!

      思及此,拾柒深呼吸了一口气,双手微微用劲的回抱他,以示蕴藉。

      “最后,除了大人,另外两个人是谁?”

      “一位是绥狐,”夜猫的眸色掠过一抹深黯的色彩,“另一位是暴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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