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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第一百七十三杀:鸠占(下) ...

  •   “子房,拾柒,匪风,赤兔大人回来了,你们赶紧收拾一下——”

      一个时辰之后,绿慧匆促地推门而来,哪想话音甫落之时,她就被满屋分外腥鼻的酒气给唬了一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尾随而来的枝匣刚尚未入屋,就“嘶”了一声,伸袖牢牢捏紧了鼻端,换上了满面的嫌色,“这些人是不是喝高了?”

      只见屋中这三个家伙,姿势东倒西歪,该卧的卧,该趴的趴,该发酒疯的发酒疯。

      “我记得我拿的酒是清酒啊,浓度不算太高,并不至于醉人啊……”枝匣款步而入,瞅住桌面上躺地四仰八叉的酒壶,凑至鼻尖嗅了嗅,眉梢陡地一锁。

      “子房,快起来。”绿慧正在将子房从地面上吃劲地捞起来,嗅到他满身的酒气,不由地觉得这酒气不大对头,扭首转向枝匣,眼神之中带着隐隐微微的质询。

      “是罂夜醉,”枝匣作双手投降状,“我拿酒之前看错了,还以为是‘萤夜醉’。”

      罂夜醉乃是烈酒之一种,由专门给赤兔大人下酒菜用的。而萤夜醉,属于一种清酒,专属解馋之用。二者之间色、香、味极其相近,但酒效却有霄壤之别。

      此地,发生了这种乌龙事件,枝匣与绿慧需要对此负起责任来。

      子房与匪风两个少年,他们的酒性很差,醉态可用“烂醉如泥”来形容,一醉便不省人事,这种场面也比较好收拾一些,直接命仆役来将他们俩抬回各自的寝屋,届时再烹制一些醒酒汤以助他们俩醒神即可。

      但拾柒这个家伙却有些棘手。

      一来碍于她是夜猫大人的影卫,她醉酒之事,她们该如何想他解释呢?

      二来,她竟然会发酒疯,发起疯来口德全无阻拦,下一话永远要比上一句话更让听着惊悚。

      枝匣与其他的仆役将匪风与子房这两人带回屋的时候,拾柒正倒悬于横梁之上,脑袋甩得一晃一晃的,她也不嫌眩晕,口中还喋喋念叨着:“夜猫大人,原来你是这样的夜猫,我看错你了,看错你了!”

      “拾柒,你先下来好吗?你这种姿势有点危险啊!”绿慧汗颜的说道,抬步上前,且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拾柒闻言,眼中仿佛瞅到了夜猫,他正在距离自己数尺之外的地面上,一股无名业火从胸腔之中腾绕而起,她旋即“嗵”的一声将双腿自梁上撤下,身体一扭,半摇半晃地落至地面上。

      “拾柒,你现在跟我——”

      绿慧正要上前,讵料下一瞬,她的双肩被拾柒的两只油腻腻的爪子给紧紧锢住了:“夜猫大人,你说,你的心中明明向着明月,为什么还要欺骗我这个沟渠呢?”

      “什么明月?”绿慧听得云里雾里,她抿了抿嘴,掌上暗暗施劲,欲要拆解拾柒施加在她肩上的力道。

      “哼,不要装傻了,你以为你很高冷就了不起吗?你以为很多比我漂亮的女子中意你,就了不起吗?!”

      “拾柒,请你醒醒!”绿慧扳下拾柒的爪子,耐性的道,“我是绿慧,不是夜猫大人。”

      “你就是!”拾柒用双手撑开眼皮,把两只眼睛瞪得铜铃般大小,“我现在清醒着呢,你就是夜猫!”

      “你喝醉了,”绿慧扶额,她一面敛气挽住拾柒的胳膊,一面将她带出屋门,“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夜猫大人!”

      拾柒一把挣脱开她的束缚,脚下略施轻功,往近旁一个飞檐之上直掠而去:“嗷嗷,我不想看见他,不想看见那只臭猫!”

      绿慧惊出一身冷汗,也赶忙飞身去追。

      与此同时,竹笙院院门处。

      冷月庶几是高悬于墨云之上,皎洁的月影照彻着一个纤瘦的女子身影,其正是赤兔。

      她一身堪比月色的素白,墨发间添有些微的风霜,时有夜风掀涌而至,她的发丝便如臌胀的风帆一般飘飏而起。

      “大人,您今日应是累了,加之今夜霜寒露重,请早些休息吧。” 身后的丁亦见赤兔大人要脱下外衣,遂识趣地趋前为她捧过外衣。

      “不急。”赤兔眉间似遭一团思绪所凝结着,一直微微的蹙起,今日面见鸦主祈父时所发生的种种事端一直频现在目,扰得她袖下的指尖稍稍攥紧。

      “大人,有一事卑职须向你禀告。”丁亦踌躇了一下,决意坦明一下拾柒造谒莫邪山的事情。

      “何事?”

      “就是有关拾柒——”

      丁亦方欲启口,怎知说曹操曹操就到,只见不远处的一拨碧竿摇烟、绿穗齐天的竹林里,蓦地窜出了一道诡异的人影,这个人影迈着颠七扭八的步履,一路跌跌撞撞的在她的视域之中掠过,并且,口中还念叨着一些不可言说的事端。

      赤兔眉梢斜斜的挑起,音色一寒:“这是怎么回事?”她的视线胶在那个人影上,问话却是戳向丁亦。

      她早已晓得那个人影正是拾柒——夜猫的影卫。

      丁亦的眼神耷拉在地,呼吸不稳了。

      就在此时,竹林里蹦出了绿慧的身影,她略带气喘的正要去追那个人影,眼神在不经意间掠向了赤兔大人之际,瞳孔骤然一缩,脚下就如生了气根似的,即刻追不动了,身体愣是僵杵在了原地。

      “原来我不在时,你们倒是玩得蛮乐呵。”赤兔眼角勾出了弯月的弧度。

      绿慧半是不安半是求救似的的朝着丁亦递了个眼色,丁亦碍于身份,没敢与她确认眼神。

      “都愣着干什么?”赤兔沉声喝道,“还不快将那人找回来?”

      “卑职遵令!”

      半刻钟后,发酒疯的拾柒左右两胳膊都被各一个影卫驾着,给架到了赤兔眼前。

      “夜猫大人,你怎么开始换了一身白嫩白嫩的衣服?”拾柒眨了一下眼,瞅着赤兔不客气道,“这不符合你高冷的气质!”

      赤兔大人眼睛深谙了一瞬,而近旁的五个影卫不敢吱声,以免言语犯事儿。

      “是谁给拾柒喝的酒?”赤兔幽幽的扫了五个人一眼。

      绿慧与枝匣彼此对望了一眼,视死如归般的立了出来。

      赤兔撇开了视线,返身回屋:“好,你们俩去请夜猫过来,让他把他的影卫领走。”

      ——

      待两人真把夜猫“请”过来的时候,拾柒还在撒着酒疯,只不过,她的话语近乎一种个人的喁喁私语,词句话音黏在一起,让人无法听清。

      夜猫返回子斐院没见着拾柒的人影,心中早已有了预设的定数,然而,真实的情况早已逾越了他所框定的预设了。

      他看着拾柒整个人正缩偎于一株结着花苞的丁香树下,纤小的身体就如结着愁绪的丁香花似的,让人无法动起怒来。

      绿慧将醉酒这桩乌龙事件的前因后果详细给他阐述了,她似是对他的存在十分崇畏,解释原因时有些紧张。

      他没有说什么,仅微微颔首示意了一下,对她们说:“代我向赤兔见宥。”言讫,只身朝着拾柒踱步而去。

      夜中的风势逐渐的缓和下来,拾柒昏昏沉沉的视域之中,星与月的光晕堙没了行迹,整个画面里唯剩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正在向她走来。

      男子的眉眸,男子的鼻锋,男子的下巴颏,男子信步的飒姿,一点一点的由远抵近,由浅及深。

      男子的视线海浪似的深不可测,使得她心内有一种窒息之感,这种感觉旋即在各个角落迅疾扎根、萌芽、生长。

      拾柒将这个男子与一个她心心念念已久的名字——那个唤作“夜猫大人”的人划上了等号,酒劲反倒醒了不少,眼前的景象清明了许多,世界也不再那样颠颠晃晃的了。

      “拾柒,”夜猫微曲着身体,对她缓缓伸出了掌,嗓音温和似水,“我们回去吧。”

      “你就是夜猫大人吗?”拾柒用将信将疑的眼神望着他,“那么我不跟你回去,你这个骗子!”

      夜猫失笑,她要把手藏在身后,他就灵活的逮住了她的手,紧紧的捂住了她的掌心:“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不好,我不要!”

      “拾柒,要乖。”

      接下来,不容她有任何抵牾,他直接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人往他方向一带,顺势将她扛在肩上,于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肇事现场。

      绿慧与枝匣目送着这一对主仆消失在了夜色尽头,不知是谁冒出了一声慨叹:“夜猫大人太亲民了,影卫犯了事端,他不打不骂也不驱赶,还容忍着将她带了回去。”

      此话一出,在场其余四人眼神戒备地睇了那人一眼。

      那人顿作沉默状,不吱声了。

      这端,拾柒整个人被夜猫不由分说地扛着走,胃中一阵翻江倒海,挣扎的力度遂是大了起来:“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要吐了!”

      夜猫听罢,不仅没有放下她下来,反倒是驱快了脚程,从赤兔的竹笙院至他的子斐院需要一段不近的路程,所途经的一些地点也比较敏感,例如一些冥肖的院落。

      所谓“一些冥肖”,其中就囊括有绥狐。

      夜猫不打算让绥狐撞见拾柒这个样子,故欲择道另辟一径。

      终是抵达了子斐院,他甫一将拾柒放下来,却殊觉他的肩胛处一疼,俯目望去,原来是她报复性的咬了他一口。

      “种世念,咬了我你就解气了?”夜猫看着身上那道不深不浅的咬痕,眉端微微拧起,漆深的眼里掠过了一丝极邃的翳影。

      “没解气!”拾柒眼中怒芒暗晃,她揪住了夜猫的手臂,准备就要再咬一口!

      讵料,下一瞬,院墙之上落下了悠悠一声“好戏呀好戏呀”,与之而来是抚掌击节之声。

      夜猫掀起衣袂将拾柒一举牢牢护在了身后,侧侧偏首过去,余光之中正是那一个嘴欠抗揍且出现得不合时宜的狐狸身影。

      拾柒视野一黑,鼻端是极为熟悉的疏逸气息,整个人就渐渐的沉静下来,偎在夜猫暖暖的怀里一动不动。

      “士别数日,即更刮目相待,”绥狐手执着一柄嵌玉纸扇,正一边纳凉,一边好整以暇地拿眼在夜猫与拾柒之间流连着,话中满是深意,“小於菟,我对你可是大大的刮目相待哦!”

      “说够没有?说够就出去。”夜猫的视线朝着门口方向一扫,眼中逐客之意味在明显不过。

      “哼,是谁半个月前说拾柒在他的心中而言,只是‘物尽其用’的水准?怎么现在就这样怜香惜玉了?”

      夜猫眸心一凛,广袖如翳云一样甩飏而起,指间暗光疾闪而逝,只听“咔嚓”一记极轻之响,举院上下的牵机机关恍若鬼影似的自昏暗之中乍现。

      “小於菟,我就损你一句,”绥狐将折扇一收,身体腾空翻绕至院外的飞檐之上,避过了成十数百的暗箭,且调笑着道,“你就以牙还牙便是,何必还要启动机关!难不成,你是怕我叨扰了你的好事?”

      “与你无关。”夜猫发出了最后通牒。

      “你怜香惜玉没问题,但若是被一些人掌握了把柄可就不太妙,”绥狐离开之前,意味深长地再度瞥了悉身惕凛的某只猫一眼,“可千万别忘了今日在祈父面前的‘那些事端’。”

      待喧闹的院落终是如尘埃落定一样静谧下来之后,夜猫沉下了一口气,双臂撤下了锢紧的力道,缓缓松开了拾柒。

      拾柒的双眸是一片清明之色,眸瞳之中倒映着月轮的辉光,辉光描摹着眼前男子的面部轮廓,男子亦俯目拿眼望她:“种世念。”

      他温声唤着她的名儿。

      “不,我不叫种世念,我叫拾柒,我是夜猫大人的影卫。”拾柒仰着小脸认认真真地望着夜猫,仿佛她对着另外一个人说话,并且她还正儿八经地补充道,“我没有醉,你要相信我说的话!”

      “嗯,我相信你。”夜猫伸掌将她脑袋上翘起了几根乱发抚顺,随口问,“那么,拾柒能跟我说说,我骗你什么了?”

      他记得之前他将她领回去时,她向着他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即是“我不跟你回去,你这个骗子”。

      “啊,说到这个问题我就来气!”拾柒撅着嘴,两颊之上的腮帮子绷胀般的高高鼓起,“骗子,大骗子!”

      “乖,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去休息。”夜猫知她是醉言醉语,故此将她带到了她的偏房,打算将她安顿好。

      拾柒偏偏要跟他对着干,油腻油腻的小爪子一把扯住了他的手掌,力道很紧很紧,抬起脑袋直勾勾的凝望他,唇齿吐出了一句话——

      “夜猫,你明明心悦于赤兔大人,为何还要将我蒙在鼓里?”

  •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新文,求评论~求收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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