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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第一百一十五杀:卧榻(上) ...

  •   “夜兄,我保证,我不会插手不该插手的事,也不会碰你的人。”——

      今昼在酒楼顶层那一座寂室里挟持沙棘的场景迄今历历在眼。

      饕餮因小鸢珠而对挟持沙棘的夜猫做出了退让与妥协,但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是夜猫对着自己的缺陷与弱点妥协了。

      质言之,是他对着宿命一般的“缘”做出了妥协。这种行为在他过去的历史记录不曾存在过。

      为了一个区区影卫公然与鸟笼为敌,用商贾的话而言不亚于是一桩亏本生意,而对一位刺客而言,便是自动暴露了自己的要害之处,将自己陷入了益加艰险之境。

      他看见了小鸢珠这个少女,真实身份为圣上的一位帝姬,她对沙棘的特殊情感掩不住、藏不住,正好给他巧合般的利用住了。

      不过,从少女的眼神里,他发现了一些熟悉的色彩,倔强的、张扬的、无畏的、挣扎的色彩,这些色彩在另一个人的眼神里也鲜活的存在着。

      就如此刻此身此地,他从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影卫里,窥探出了一抹同根同源的色彩。

      不服输的,恣肆的,略带畏葸的,执著的,张扬的,轻狂的,沉着的色彩。

      她的眼睛里藏着一个尘世,这个尘世里有自己蕴蓄的力量与规则。

      “明明没有胡萝卜味啊,”拾柒收拢起嗅觉,再度将视线撇开,努力扫除被碰了鼻之后的囧窘,闷声道,“为何大人还会说一些根本就不像样的话呢?”

      “什么是不像样的话?”他的目光落在她面庞上。

      “就是、就是你平时根本不会说的话,还有不符合你身份的话。”

      “那你觉得我现在该说什么?”他的语气变哑了。

      拾柒内心暗喟局势不妙:“来了来了,夜猫又要用美声计了,不行,要阻止他才行!”

      于是乎,她轻咳了好几声,道:“大人,你今夜很不对劲!我跟你说刘贞的事情,你直接拒绝了我;我跟你说子衿的事情,你就对我实施暴政!”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与雷同,她想起了自己在子斐院里被夜猫压制在床榻上黑历史,那时幸亏有绥狐救了场,现在四下无人,没有隔墙的伏寇,也没有什么茶博士打扰,唯有一片寂静。

      “暴政?”他伸出手指捏紧了她的下巴,迫得她的视线直直与他相触,“不许乱用词。”

      “好吧,”拾柒欲哭无泪,“大人,你果然背着我在外面偷喝了酒,现在尽说胡话!”

      谈及子衿对夜猫的表白,那只是拾柒想要用来揶揄夜猫一下的手段罢了,哪知夜猫的反应超乎她的意料之外,直接将她扛到了床榻上,竟还说什么给她“感性的答复”?!

      他说想要答复的对象是她,而非子衿。

      如此推之,她脑袋萌生了一个胆大的假设——

      在夜猫行将说些什么时,拾柒抢先他一步道:“大人,你这些行为与言语,我现在能不能将它们归结为一件事?”

      夜猫敛下目光,看着身下人那一张翕动的淡粉色嘴唇,嘴唇的形状逗留在他的视域中央,划下了一片挥之不去的色彩。

      “什么事?”他停留在她的下巴颏上的手缓缓上挪,流连在她的嘴唇边,极为柔软的触感。

      “就是——大人,你是不是中意我?”

      流连在她嘴唇边缘的手指先是一僵,继而以缠绵般的力道抚触了一下,与之携来的仅有他的一句话:“看不出来,你想象力能丰富到这种程度。”

      接着,他的手指落在了拾柒的右颊之上,陡然一捏!

      “呀——疼啊!大人!”拾柒再度奓毛了,心中那一种尊卑等级的东西一时之间被捍卫尊严的决心打倒!

      正当她想要抬腿对着夜猫要害处猛地一蹬时,他却松开了桎梏着她的劲道,翻身躺在了她身侧。

      拾柒以另一种形式被夜猫拘束住了,她躺在床榻的内侧,而他躺在了床榻外侧。

      “我们谈谈。”她的耳畔边传了他的一句话。

      “大人,我们刚刚不是谈过了吗?”拾柒没好气道,他的身体就横亘在她的身侧,气息若即若离地缭绕着她,她不知夜猫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现在的她就如一个不知谜底的人一样,略带煎熬地等待着谜底的揭晓。

      “此刻不同。”夜猫微微偏首,“刚刚谈的是公事,现在谈的是私事。这是第一个不同。”

      “慢着,”拾柒学着夜猫之前的口吻道,“不论是谈公事,还是谈私事,都没必要以现在这种形式谈吧?”

      言讫,她看着自己所处的境况,整个人被某个心机猫困扼于床榻的内侧,进出不得,她感觉心率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失衡起来,夜猫逗留在她面颊与嘴唇的触感仍旧残留着,引得她心间发出了一通痉挛般的悸动,脉络里的血液都不畅通了。

      “刚刚是你主动,现在换我主动。”

      他视线落在了拾柒惑滞的眼睛里,一字一句地道,“这是第二个不同,懂否?”

      夜猫主动的方式果然非同寻常!

      他的眼神含着一些太说不清道不明的意绪,拾柒杜绝与他发生直视关系,遂是忙忙抽出身侧的簟枕,将其堪堪放置在她和他的视线中间,这样一来,谁也看不见谁了。

      “大人,我知道了,你有话就快说吧!”拾柒一面道,一面朝内墙处侧过身,试图离身侧那个危险人物远一点。

      “种世念。”

      拾柒尖起耳朵听,他的话音沉沉如寒夜萧淡的天穹,里头带了一些无垠苍邈的气息,仿佛能听见一个人的茕茕岁月一点一滴坠下的声响。

      哼,夜猫将她的名字全须全尾地念出来,准没好事!

      “大人,我在呢!”她依旧保持着背对着他的蜷握姿势。

      “倘若有一人,曾在你生命里出现过,你们之间产生了某种亲密的联系。”

      身后的人冷不防道了这样一句话。

      拾柒眨了眨眼,尖起耳朵继续听。

      “但后来发生了一场意外,致使你们两人之人分开,你们各自走向了不同的道路。等你们再度相遇时,你发现物是人非,那一个人不再是初时的那个人。”

      某一个瞬间,夜猫的话与拾柒心下某一个猜测对契上了,她知道他在说什么了。

      这一种“物是人非”的暗喻与象征仿佛覆了一层危险的糖衣,混淆了她听觉,殊不知,其下糖衣之下包裹着的东西——那暗喻与象征的核心,是与卧榻之侧的人心扉相接壤的桥梁。

      “直抵此刻,你会选择与他发生联系吗?”夜猫的嗓音自簟枕另一端飘曳了而来,俨似山岳那端被斜风筛来的云雨,似的气氛变得缥缈起来。

      拾柒心下挣扎了一下,咬紧了嘴唇,继而松口道:“大人,东边还是西边?”

      “什么意思?”

      “你就选一个!”

      夜猫微微扬起目光,掠过了簟枕,看见那个背对着他的家伙,不由得深觉好笑,道:“东边。”

      “东边啊······”拾柒敲了敲额角,犹疑了一会儿,继而将身体由背对着的姿势转换了过来,对着夜猫道,“大人,能不能麻烦你将灯烛熄灭?”似乎怕他误解了什么,她补充道,“在黑暗里,我比较能说话,身体会比较放松。”

      待夜猫将烛火吹熄之后,拾柒能感知到他重新躺在了她的身侧,身侧的床榻发生了微微的凹陷与倾斜,视觉受到了拘束,而其他的感官在隐形之间,缓缓放大起来。

      隔着一块簟枕,她能切身的感知到他沉郁疏寒的气息,如一根墨羽微微撩动着她。

      在黑暗之中,她虽然看不清夜猫的面孔,彼此谁也看不清谁,黑暗恍若一层时间做成的薄茧,将她安安全全地包裹住了。

      “我决定对大人坦白。”拾柒道。

      “如此说来,选了西边,你可是要对我撒谎了?”她听见他含笑的话音。

      “不,选了西边是什么也不说。”

      拾柒做一个睨视的动作,在近乎无尽的黑暗之中,她相信夜猫根本看不见她在做什么表情。

      两个人在黑暗之中静默了一会儿,刚开始是谁也没有言语,一方正耐心地等着另一方开口,而这个另一方正在揣测着那一方的心理与情绪。

      数秒之后——

      “夜猫大人其实我·····”

      “不欲坦白就罢了······”

      结果是两人同时开了口。

      听着夜猫微显沙哑的嗓音,拾柒心间有一根细弦被拨动了,弹奏起了一阵绵转的回响,心想:如果我什么都不说,他可能会失落吧?

      她踯躅了一下,权衡了一下,之后鼓起了勇气道:“大人,其实我已经知道了沙棘的真实身份。”

      她清亮的声音在晦暗的室内显得幽明无比。

      夜猫的双目在适应了黑暗之后,屋内的景致逐渐明晰,他于此时偏过首,将簟枕隐隐挪了下去,身侧那个她的眉眸逐渐显露在他的视域之中。

      “沙棘不会说话,行事内敛、老练,可他有一双温和的眼睛,并且这双眼睛会说话——”尚未发现夜猫小动作的拾柒自顾自儿地说道,“初次见到了他之后,就这几个特征,我就断定他是阿拾了,我的直觉肯定不会错。”

      夜猫似是莞尔,他看清了她认真说话的模样,淡眉下豢养着一双多汁的眼睛,眼睛的核心处即使在黑暗里仍散溢着光,就如夏夜之风席卷过的稻田,泛散着一圈涟漪般的光影。

      “我问过他是不是阿拾,他直接否认了。我不太明白他为何变成了沙棘,当时非常想知道原因,但现在想来,也许这种原因没那么重要了。”拾柒说着说着,不经意之间,她的视线朝着身侧人的方向一撇,遽与那一双漆黑的眼睛直直对契上了。

      对方的眼神含着一些隐而不发的锋芒,让她的身体悄悄起了颤栗。

      “为什么原因不重要?”她听到他这样问。

      “因为,”他的目光附有黏性,她一旦沾上,便逃脱不掉了,“我再也不想沉湎一些历史与回忆当中了,觉得有些时候是需要对过去的人与事做一个了断。”

      这样的话,自己算是侧面回答了夜猫的问题吧。

      然而,当她说完话时,夜猫久久没有回应,仅是用他那一双眼凝望着她。

      拾柒被他这样的注视下,整个人有些飘了,道:“嘿嘿,大人,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回答非常文艺、非常的高大尚?就被我的回答给感动了呐?”

      夜猫:“······”

      就在拾柒以为他要说什么话来挫伤自己的自尊心时,怎知他没什么话也没说,将视线撇开了,缓缓阖上了眼睛。

      嗯,今夜的夜猫大人真的太不正常了、太不对劲了。

      拾柒将身体转了过来,以侧躺的姿势躺着,拿眼紧紧注视着夜猫的神色——

      “如果要与他做个了断的话,当心安全。”蓦地,他道。

      拾柒眨了眨眼:“大人,你不是应该说‘此人太危险了,属于我们的劲敌,你应对他敬而远之为上策’这种话嘛?”

      “宋府也是敌,刘贞乃敌方之妻,循理而言,你也应该对她敬而远之,而非怜悯她才是。 ”

      “大人,这不一样!这是两码事!”拾柒被此话刺激得掀身坐起,以据理力争的口吻道,“刘贞夫人是无辜之人,她甚至还被淮巳害惨了,荒废了这么多年的光阴——孰善孰恶,现在已经泾渭分明了!所以,大人,你怎能因她的身份而将她划入恶人的那一类呢?”

      “你这段理由对沙棘也同样适用。”

      听了他的话,拾柒一霎地语塞了,敢情她是拿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等一下,夜猫为何突然拿刘贞夫人作比喻呢?

      拾柒思及此,一寸一寸地垂落了目光,看了看身侧的他,试探性地问道:“大人,你刚刚谈论刘贞的那句话,是不是打算为刘贞洗白?”

      “这是你的理解,与我无关。”夜猫翻了一个身,背对着她。

      “大人,我感觉你在说谎哦!”拾柒眯了眯眼睛,直觉告诉她,这个话题不能就这样翻过去!

      她双手支撑在床榻上,身体朝着夜猫前倾过去,准备去看看他什么表情:“大人,你就招了吧!你嘴上说着理性冷冰的话,其实心里还是存有一些感性吧?刚刚你就暴露了哦,你认为刘贞夫人是善人,不应该就这样负着污名活着,对吗?”

      哪知,上一秒她刚说完,下一秒夜猫倏然朝她伸手一揽,她没有做出及时的反应,待回过神时,她发觉自己被他压倒在身下!

      “大人!——”

      “敢再说一个字,信不信我封住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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