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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酒神徐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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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与石慕一早出发,在湖边逮住毡房出来的牧人。我们连比带划,塞他一角碎银后,他带我们去了赛尚别集市。途中吃了他两个烤饼。
我们入夜才到塞尚别集市,牧人挥手道别,集市不再叫卖。集市是二十来座沿河而建的方形平顶屋,以土块和石头作墙。每座屋旁都有和毡房相似的圆顶房。哈萨克人在我们身旁来来往往。无论男女,服饰上都缀满金、银、珊瑚、珍珠等,在各户房中透出的火光下亮晶晶的。有小孩凑过来看我们。石慕在空旷处放了一枚掌心雷,小孩们纷纷拍手,叫嚷着哈萨克语。
我跟石慕说:“酒神不知是何模样,但至少不是哈萨克人。你教色神曾说过他是汉人。”石慕说:“认识,谭青?”我说:“嗯。”
过一会儿,有个女子从平顶屋中跑来。她虽然还是哈萨克人的异域长相,但打扮与其他哈萨克女子不同。头上披白天鹅毛皮,脖子上系各色布条,执一根手杖。她问:“哪位是教主?”汉话流利,只是平仄奇怪。
石慕说:“我。”我说:“我叫李平。”那女子一笑:“我的名字是阿依曼。我是徐衡的情人。徐衡在做饭,我领你们走吧。”有路过的哈萨克人行礼:“胡西那西!”我与石慕跟她走,我说:“啊,原来你是胡西那西。”阿依曼说:“是啊,我们胡西那西通常云游四方占卜问卦。为了等你们,我与徐衡在赛尚别集市住半年了。我看了好多好多羊粪蛋。”她推开平顶屋的门。屋内右角落里有一酒坛,大肚小底圆口,通体施黑釉。釉色匀净,沉郁肃穆,气势伟岸,在一室器物中气魄夺人。石慕问:“羊粪蛋?”阿依曼说:“我们占卜是看羊粪蛋的。”
阿依曼从平顶屋的左面推开那圆顶房的门,说:“阿衡,你们教主和李平到了。”按谭青曾说,今年二十五岁的徐衡正在用羊油炸面团。立柱上挂着冬宰肉。徐衡高挑纤细,回头一笑:“徐衡参见教主。”她天姿灵秀,浩气清英,右颊纹有一朵八瓣红花,平添魅惑。
是她,不是他。
炊烟从圆顶屋的顶圈中飘出去。阿依曼说:“立柱上的肉熏制好了,明日切来请你们吃。”
徐衡说:“李平,你为何如何惊讶?”身旁石慕也该有点惊讶,只是他向来没表情,看不出来罢了。阿依曼说:“难道你们教中有人讲过阿衡是男子吗?”
“没。”石慕说。我说:“谭青、三阎罗、十阎罗,的确没有一个人说过酒神徐衡是男子。只是我先入为主了。”
徐衡将面团盛入盘中:“去屋中吃饭吧,吃酒么?”我摆手:“刚戒酒瘾,不敢喝。”
我们四人在平顶屋中围坐吃饭。面前空碗,桌上烤饼、羊油炸面团还有一样认不得。阿依慕说:“面条上盖有小块羊肉的吃食叫那仁,抓着吃的。”她抓在手中,送入口中。石慕照学,我犹豫。“这是我用过的筷子,将就一下。”徐衡递过来一双筷子。我接下,边夹面条边说:“多谢。”徐衡站起来:“不吃酒的话,我来冲哈萨克的奶茶吧。”我惊讶:“茶里添奶么?”徐衡去圆顶屋中舀大瓢奶出来倒入四人碗中:“嗯,先放熟奶。”再拿大茶壶将茶倒进去:“这是用砖茶煎好的浓茶。”最后她往碗中撒盐:“尝尝看。”石慕一口气喝光说:“再来。”我尝一口说:“馥郁芬芳啊。”阿依慕又去圆顶屋拿回来一物:“天冷,我要加白胡椒面。你们加么?”我们三人摇头,徐衡挡住茶碗:“虽然白胡椒面驱寒,但还是不加了。”阿依慕在她颈上一啄:“不加就不加。”徐衡面上渗出微红。我咳了一声,问:“过来瞧见哈萨克人都穿得好鲜艳。”
阿依慕说:“因为快到那吾鲁孜节了。”我说:“那吾鲁孜是什么节日?”徐衡解释:“‘那吾鲁孜’是哈萨克语,有辞旧迎新之意。那吾鲁孜节就是哈萨克的新年,要过三天的。明早吃那吾鲁孜饭。”石慕问:“好吃?”徐衡笑:“教主吃了就知道了。”角落的黑酒坛散着陈酿琼液的香气,始终吸引着我。我忍不住问:“我长安家中的小酒神像抱着一个小酒缸。酒神,酒神令是那个黑酒坛么?”
“是的。”徐衡爽快承认,“里头装着‘前尘’。我与师傅找到古方复原之后,师傅将酒神位传给了我。但一直没有人自愿试。大概无论是甜蜜抑或痛苦,总没有几个人情愿忘记倾心所爱的。”阿依慕揽住她腰亲昵:“我可不要忘记你。”
晚上阿依慕和徐衡去了屋右边房内,我和石慕睡屋中。他吹灭羊油灯,躺在我身边。
永熙八年二月二十三日一早,阿依慕从房中出来,拿着一把陌生的琴。琴杆细长,松木作的椭圆音箱扁平,上有发音小孔,张羊肠弦两根。徐衡跟着她出来,摆开餐桌后去了左边圆顶房:“我去做那吾鲁孜饭。”阿依慕试了两下音,对我们说:“这是冬不拉。常人也弹,不过在唤来众神时,每个胡西那西都有自己的冬不拉曲。”说话时,有哈萨克人成群结队进入屋中。阿依慕与他们互相拥抱,说着我与石慕不懂的哈萨克语。那些人抱完阿依慕,又热情来抱我与石慕。阿依慕在旁边弹起了冬不拉。
“祝贺新年。”她中间说了一句。
徐衡端来数碗粥分发给屋中众人,端到石慕手中时说:“七样熬的——大米、小米、小麦、面粉、奶酪、盐、肉。”石慕说:“好吃!”她回去,端出五大盆放桌上,拿起一块灌肠放我手里说:“去年贮藏的马肉。有肥肠、脖子、肋条灌肠、碎肉灌肠、盆骨包肉,李平,你都试试。”然后宾主都边吃边在阿依慕的冬不拉伴奏下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