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纸》虞芷

7、第七章 上山

　　今天的晚饭是穆涉江做，因为白昭阳说要出门找两根配得上画的木头。
　　修画余下工序只剩装裱了，现在书画装裱主要是靠机器加工。传统的浆糊会带来发霉，虫蛀，新式机器装裱用合成胶就不会有这些问题。
　　穆涉江一边做饭一边想一会怎么和白昭阳说。装裱需要的锦绫，色宣等用具家里都没有，而且手工做起来可能没有机器做的那么工整。虽然白昭阳没说这幅画的装裱需要穆涉江全程手工，但是他也不会希望假以别人的手吧。
　　想着想着，穆涉江又想到白昭阳这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像一个大大咧咧，又什么都不懂的青年，早上6点来敲门让人帮忙。后来自来熟的帮忙打扫卫生，到王大娘家蹭饭，再到后来两人熟了，每天玩玩闹闹，这样热闹的生活是穆涉江很多年没感受过了。
　　他想起今天下午白昭阳的变化。画修好以后，那个人的确看起来不太一样了。如果非要描述，就好像以前那个是一颗蒙尘的宝石，现在这颗宝石褪去污渍，展现出他真正的流光溢彩。下午那双顾影流盼的眼睛又突然出现在自己脑海里，当时就那么近，那人微微勾起的嘴角都那么清晰。
　　想到这穆涉江的脸又“噌”的一下红透了。

　　晚饭做好，等了一小会，白昭阳就回来了。他进门的时候拿着一粗一细两根木棍，轻轻依靠在门后，洗洗手过来吃饭。
　　“那是什么木头？”穆涉江问。
　　“神樟木，泷川没有，我去东边找的。”白昭阳回答。
　　“有什么用呢？”穆涉江接着问。
　　“算是我现在能找到的最好的木头了。质地坚硬，防止虫蛀，带有清香。勉强能配上你修的画。”白昭阳夹了块土豆尝尝，“菜做的还不错。”
　　“对了，问你个问题。”穆涉江放下筷子。
　　“怎么了.....”白昭阳看他那么严肃，突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别不是要提前回去吧？”
　　“没，不是这个。是想和你商量一下装裱能不能送去店铺，用机器装裱？”穆涉江扣了扣手，“是这样的，我之前没做过装裱，而且家里也没有要用的材料。现在机器装裱很快而效果很好，我来付钱你不用担心。你怎么想？”穆涉江居然有一种始乱终弃的感觉。
　　“啊...这件事啊。小涉江都这么说了，就听你的吧。”白昭阳好像微微松了口气，温柔的笑了笑。
　　“诶？你同意啦？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全程手工呢？”穆涉江有点惊讶。
　　“小涉江这两天也辛苦啦，专业的事还是听你的建议比较好。”白昭阳眨了眨眼。
　　“那我一定给你选最好的锦绫！”穆涉江有些激动的说，“一会我就去找店！”
　　“好，先吃饭。”白昭阳把人重新哄回来。

　　吃完饭穆涉江一个人带着画和木头出门了，他说要给白昭阳一个惊喜。白昭阳也由着他闹，送出门后转身去洗碗。
　　走在路上，穆涉江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越矩，这是别人的画，搞不好还是白昭阳的本体，自己就这么擅作主张的给他挑选锦绫，就像不问意见直接给人买衣服似的。但是出都出来了，也不能反悔。他想了想还是往商业街走。
　　这是一家老店，外祖父还在的时候也常来买绘画用具。其实现在很多复印店也做这生意，但是穆涉江还是选了这里。店是一个老人开的，如果现在外公还活着，年龄应该差不多。店门口放着很多边角木材，走到里面能看到挂在墙上的锦绫，墙角还放着很多卷轴。
　　“嘿，小伙子，要买点什么？”店主看到有人进门，摘下老花镜，迎了上来。
　　“爷爷你好，我想裱幅画。”穆涉江朝店主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诶，好。你这孩子长得真俊哈。来看看要什么木料和锦绫。”老人打趣的说道，带着穆涉江往另一边走。
　　“木料我有自带的，看看锦绫就好了。爷爷你有什么推荐吗？”穆涉江回答。
　　“锦绫呀要和画搭配，看画了什么再来挑选。你要裱的是什么画？给我看看。”爷爷重新带起眼镜。
　　穆涉江打开画卷，《碧浪旭日》在桌上慢慢展开。
　　老店主似乎有些看呆了。“...这个色彩.......”他伸手摸了摸“这个纸年头不短了吧。”
　　“是，这是一幅古画。”穆涉江点点头。
　　“太胡闹了，古画修复怎么能用那么重的颜色。”店主有些惋惜。
　　“这是画主的要求。”穆涉江解释道。
　　“罢了，幸好画也不是什么名画，重新上了颜色，也给它赋予了新的生命。来看看用什么锦绫吧。”店主背起手，转身看向挂锦绫的墙。“这幅画颜色明亮，气势磅礴，最好也用一些看起来大气的锦绫。”
　　“我也觉得，请问店里最好的锦绫是哪种？”穆涉江问。
　　“最好的？那可贵了，用金线编的，你确定要？”店主不太确定的问。
　　“嗯嗯，就要那种。”穆涉江点头。
　　店主从后面的隔间里抱出一个盒子放在桌子，掀开盖子。里面放着五卷不同颜色，杂着金丝的锦缎。
　　“看看这个可以吗？”店主问。“这是本店最好的锦缎了。”
　　穆涉江抬手轻轻滑过锦缎，很柔软，上面的花纹简单大气，编在丝绸里的金线，在灯光下散着光泽。
　　“好，就这个了。天头和地头用金色的。上下隔水和边用牙白色。”穆涉江拍板决定。“局条缝和包边用上号深色彩宣就行。”
　　“嗯，没问题。”店主看眼前这个青年也是个懂行的人，就没再多问。“把你带来的天杆和地杆给我看看。”
　　穆涉江把带来的两根木材递过去。
　　“嚯，这是好木头啊，再修修就能用了。”老人打量了一下，“行了差不多了，来签个单子吧。”
　　“这个什么时候能拿呀？”穆涉江跟过去交定金。
　　“明天下午来拿吧。”老人推了推老花镜，一笔一笔慢慢写着收据。
　　回家的时候已经月上枝头，穆涉江路过商业街的时候还被年轻的姑娘要了微信号。他微笑着拒绝，回头想的却是：还是白昭阳好看一点。事实证明：人后不能说人。等他走到商业街末尾的时候，一眼便看到立在灯下的白昭阳。
　　“昭阳你怎么来啦！”穆涉江满心愉悦的走过去，脚步都不知觉的快了好多。
　　“要下雨了来接你。”白昭阳歪头一笑。
　　穆涉江抬头看了看繁星点点的夜空，瞬时有些无语。“伞呢？”
　　“啊，忘带了！”白昭阳像恍然大悟一样，拍了下自己的小卷毛。
　　“那下雨怎么回去？”穆涉江有些哭笑不得。
　　“那只好陪你一起躲雨，等雨停啦！”白昭阳眨眨眼，温柔的看着穆涉江。
　　路灯暖光悄悄地撒下来，仔细笼罩着对立相视两个人。
　　白昭阳眼里仿佛有月光，亮亮的，认真的注视着眼前人。这么几天下来，他发现自己一开始觉得穆涉江不好相处判断，完全是错误的。眼前这个人虽然有时候脾气不好，但大部分时间都是细致又体贴。
　　穆涉江修画的时候，昭阳其实能感受到，指尖每一次抚过画纸的触感。那个人的指腹很软，手上的力度一直很温柔。画与修画师之间是有感应的，修画师了解画，画也更依恋修画师。
　　“走吧，咱们回家了。”白昭阳揉了揉穆涉江的头，牵着他的袖子往前走。
　　这次穆涉江没反应过来应该揍人了，他还沉浸在刚才路灯下，白昭阳整个人发光一样的耀眼。“怎么那么好看.....”

　　隔天下午他们拿到画，约定第二天早上一起上山。
　　不出所料，白昭阳对穆涉江选的裱纸赞不绝口，夸得对方快上天了。一天很快过去，马上到了他们上山的时间。这天穆涉江起了个大早。
　　“馒头带一些嘛？怕你走在路上饿。”穆涉江把馒头装好塞进包里。
　　“是你会饿吧。”白昭阳有些无语。“带点也好，山上能吃最多的只有野果了。不过我们就上去挂个画，待不了多久的。”
　　“那怎么行，第一次去你家，我好歹要多玩一会。”穆涉江又往包里塞了点糖。
　　“得，一会包自己背啊，我可不帮你。”白昭阳开玩笑道。
　　两个人就像小学生春游一样，背着零食带着水杯，锁上门往霍山走。
　　“诶，山神，上山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啊。”自从昨晚白昭阳又给穆涉江展示了几个非人类可完成的小法术后，穆涉江开始有点相信他的山神身份了。
　　“我想想，山上住着条大黑蛇，如果不小心碰见，只要让自己看起来不好吃就好了。”白昭阳想了想。
　　“这是个什么鬼建议？”穆涉江的脸黑了黑。
　　“还有啊，这里离青丘有点近，如果路上碰到小狐狸，或者有人问你‘我像不像人’之类的话，千万不要理会。他们最喜欢你这种长得好看的男孩子了....”白昭阳絮絮叨叨。
　　“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白昭阳转身严肃的看着穆涉江，“如果在泷川遇到任何事，一定要叫我的名字，无论我身在哪里，都能听见，也都能找到你。记住了吗？”
　　穆涉江被突然而来的严肃弄得有点懵，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白昭阳，缓缓点了点头。
　　“重复一遍。”白昭阳说。
　　“啊？重复什么？”穆涉江缓过神。
　　“诶，真是拿你没办法。我说，在泷川，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叫我的名字。”白昭阳有点无奈。
　　“知道了！妖精！我叫你一声你敢应吗？”穆涉江跳到路边一块石头上，隔空对着白昭阳抓了一把。
　　“记住了没？别淘气！”白昭阳把他赶下来。
　　两个人就这么你追我赶的跑上山。

　　刚过山脚，白昭阳突然想起件事：从自己本体衰弱起，土地庙已经半年没有打扫过了，到处都是灰尘、蜘蛛网。穆涉江第一次到庙里，不能让他看见自己家那么乱。于是白昭阳抓住穆涉江，把他肩上的背包取下来背上，再把手上的画交给他。
　　“小涉江，你沿着山路慢慢走上来。等看到一条石板岔路的时候，转进去就到了。我想起来有点事，要先上去一下。别着急慢慢走，看看霍山的美景。有事就叫我啊！”说完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就施了个瞬移的法术不见了。
　　“大骗子！说好带我看看霍山，结果自己就这么跑了！”穆涉江反应过来后大喊，“还把我的零食带走了！”
　　白昭阳背包当然是怕穆涉江走不动，但他一并带走的还有精心准备的春游小零食。
　　“渣男，把爷一个人留在这。”穆涉江愤愤的想。
　　可是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他东西取代了。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窝小麻雀，绕着他叽叽喳喳，还有一只落在他的肩上，抬头蹭了蹭脸。
　　霍山的风景真的很好，一路上春花争着绽放，枝丫上有绿叶还有嫩芽。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霍山其实很高也很大，绵延几十里，包围着泷川镇。从风水上看，泷川地势好坏参半，背有霍山为靠，但侧有泷江流财。只能是个安稳宁静的小地方。
　　走了大概20分钟，路边有一个奇怪的石像引起了穆涉江的注意。那个石像裂了一半掉在地上，覆满片片青苔。穆涉江走过去掀开杂草，看清楚了那个石像的样子。
　　“啊，原来是个石灯。”穆涉江叹了口气，还以为能看到日本动漫里的石偶呢。
　　这时，围在他身边的小麻雀们突然躁动起来。他们叽叽喳喳，盘旋着飞上蓝天。
　　“怎么了这是？”穆涉江有些纳闷的转身。
　　周围突然安静的有些诡异，他慢慢抱紧手上的卷轴，有些警惕的看着周围。诺大的霍山，现在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没有。
　　“不会那么惨吧，真遇上妖魔鬼怪了？”他小声和自己说。
　　身后传来一句轻笑，他鸡皮疙瘩一紧，慢慢转身。身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眼角上挑，生的有些妖媚又慵懒的男人。
　　那人笑眯眯的看着穆涉江，轻轻张嘴说：“你看，我像人吗？”

作者有话说

　　要进入剧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