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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入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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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璨走时,沈天琪本是要一起跟着离开,结果在看到厨房堆了许多碗筷后便改了主意。横竖接下来几日要一起居住,早点进入状态也没有什么不好,于是找了个理由在公寓里多待了一会儿。
她对这儿还算熟悉,先帮着收了堆积的锅碗瓢盆,又将阳台上几盆不经冻的花卉倒腾到室内来。不大一会儿,倒折腾出一身汗来。
以往家中有阿姨照料,垃圾也好,盘碟也罢,全然安分守己,不像这两日碍手碍脚。
季云扬安然坐在沙发上,听杯碗盘碟乒乒乓乓,煞是悦耳。屋中多出一个人来,倒像是多出了好几倍的热闹。
她身上被盖好了保暖的绒毯,残茶换过,新添了温热的牛奶,从内而外都被安置的十分熨帖。这温度柔和了她的眉眼,为那冷峻的容颜渡出一圈金边来。
沈天琪忙完之后,就看到季云扬窝在沙发的凹陷处睡的正熟,将近一米七的个头却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是个格外没有安全感的睡姿。
冬日里天色暗的也早,不过一会儿的光景,窗外就只剩一片昏暗的树影。沈天琪站在太阳的余烬下,盯着沙发里那个睡得没有忧愁的人,最终认命的将一切收拾妥当,又关掉了呜呜啦啦的聒噪电视机,拿了本书守在一旁。
或许同是孤家寡人的缘故,虽然学姐家世显赫,能力强大,绝非自己这样无依无靠的穷学生可比,可眼见着她精神状态虽好了许多,但春节临近却一个人守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不知为什么又让人有些心酸。
像是强自支撑着生活的重担,连软弱都不曾敢过。
可敬又可怜。
……
仿佛一团朦胧艳火,舒展蓬勃,划过长空,坠入水中,卷起半江红透,水潮起起落落,有天光云影,潋滟生辉,光中有摇曳身姿,随风浮动。
季云扬好似失了双脚,汇入这河流,就像是这河流的一部分,她奔跑、雀跃,靠近她、看清她,近了,近了,那身影正在眼前,舒展出几近炫目的姿态,阳光普照,这世界轰然作响,碎得彻底。
季云扬睁开眼睛,还是反应了一下才适应眼前依旧漆黑一片的现实,她不知何时睡倒在沙发上,记忆一时间还是蒙的,也难以判断如今是怎么个时间。
“学姐,你醒了?”随着她的动静,屋里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季云扬这才想起睡前牛璨带着沈天琪来过这里。她还没走?感觉自己睡了挺久。
“你还在啊?”季云扬揉了揉额头,“现在大概什么时间?”
“七点一刻,要喝点水吗?我刚收拾好,晚饭已经做好了,一会儿就放到餐桌上,我还担心学姐你睡得熟,误了饭点,打算叫醒你招呼一声再走,可巧你就醒了。”
要不说人长得好看大抵是怎么样都美的,季云扬刚刚睡醒,许是被什么样的梦境惊扰了,双眼因失明和梦境的缘故,尚带着几分懵懂无知,挺翘的睫毛在眼角乖顺的颤动着,镶嵌在昏黄的灯光里,配上那笔直的鼻梁和微抿的唇角,就像一幅画。
这幅样子,就好像初生的幼崽,尚不懂用爪牙去搏击挑战,只是本能地去寻求呵护。与她平日里骄傲自矜的样子比起来,判若两人,莫名让人有些心软。
季云扬自然不会因为有人在家就理所当然的什么也不做,她迅速从梦境中抽离出来,表达了对沈天琪的感激,神态自若的走向厨房。
她和沈天琪实际上正是半熟不熟的尴尬关系,既没有什么私交,但也谈不上陌生,没办法像对待冯瑛她们一样去理所当然的麻烦她,更不好端出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来,这分寸着实不好拿捏。
满屋子新鲜食物的香气,这不是孙阿姨留下的储备餐能散发的味道。
“呃,我看到有新鲜的食材,就随便做了点。”
说是随便,可是对于吃了两天储备餐的人来说,也算是十分丰盛了。
沈天琪厨艺其实一般,也就早些年和奶奶一起生活的时候打下手的水平,住校后做饭的机会也不多,技艺自然也没什么机会精进。
她没碰那些看起来就不好处理的高级食材,只做了几道家常菜,一道清爽可口的西芹炒虾仁,一道葱爆羊肉,凉拌黄瓜,再加上冬笋煨煮的鸡汤,这会儿还在砂锅里微微翻滚着,散发出一阵好闻的味道。
到底不好意思捡现成饭吃,季云扬帮着把食物装盘上桌。以往她工作繁忙,吃饭作息很难有个固定的时辰,孙阿姨早就习惯了定时定点做好饭菜帮忙塞到冰箱里,至于什么时候能吃进嘴里全看造化。
出事之后她却是不太愿意理人,饭倒是按时吃了,话反而说的不多,也就这几日才略微好了些。至于像今天这样,留人在家里下厨更是前所未有的。
碗筷和勺子有幸成了双儿,米饭在碗里鼓起了诱人的弧度,羊肉鲜香而黄瓜爽脆,在加上一碗金黄浓香的鸡汤,两个人吃的都心满意足。在这一片氤氲的热气里,沈天琪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季云扬。
天使走下了神坛,沾染了一身平淡的人间烟火气,反倒更显得真实起来。毕竟神只存在于幻想,而凡人才能行走于世间。
她突然对接下来一段日子充满了期待。
第二日沈天琪便正式搬了进来,她随性惯了,加上心知不会住上多久,行李拿的分外简单,一个普普通通的行李箱就基本囊括了日常所需。
原本牛璨打算开车送她过去,被她委婉拒绝了。作为离开宿舍的最后一个人,她检查好门窗电源,最后轻轻锁上了门。
宿舍楼走的近乎没有了人,她看着路灯下自己的倒影,想着只剩不到一年的学生生涯。等到下次再离开的时候就基本是要彻底告别了,而天大地大,自己又该去哪呢?
沈天琪用手按了按左胸的位置,那里就是当初捡到的那枚纪念章,她一直贴身带着,就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摸到它,她的负面情绪就会逐渐消散。似乎有个人轻轻的告诉她,别担心,一切都会不同,事情会慢慢变好的。
她对在别人家中过年这种事情心态良好,并无悲切。奶奶过世后,想也没能留下什么当紧的资财。亲生母亲为了自己的幸福将她拒之门外,亲戚朋友也很少有人愿意伸出援手。
都说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可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知道,什么叫做走投无路到连世界都弃你而去。那时沈天琪不过刚刚成年,半只脚还没跨进社会,少年人的肩膀依旧单薄稚嫩,重担便这样不打招呼突如其来,连个缓冲也无。
从学校请了长假勉强处理了后续事宜,紧接而来的生活费学费就成了心头大患。要不是最后好心人资助,单靠沈天琪自己,那怕是一开始就能直面生活的残酷。奶奶唯一的挂念就是怕孤零零的孙女儿不能一生顺意,这个学,再苦再难都要上下去。
不孝女资质愚钝,出人头地怕是做不到了,好歹也要自食其力,才能够在这凉薄的世间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这几年间,她在漆黑的夜晚做过家教,踩着清晨的露水摆过街边摊,在热闹的酒肆里洗过杯盏盘碟,也在朝阳初升时走过回宿舍的路。
穷酸时,用百十元撑过一整个月;宽裕时,也能买个把心爱之物犒赏自己。她见过鄙薄嫌弃嘲讽高高在上,也见过高傲放纵骄奢灯红酒绿。
芳华吐露无人赏,烦忧困苦心自知。
可她有幸在亲情宠爱中健康长大,也得这世间好心人慷慨相助。自知虽说是有人情薄似纸,但也有人雪中送炭。有人生来是温室里的富贵牡丹,有人便需做那野地里的燎原荒草。
怎样不是活。
是荒草,一样四季同样吞吐日月精华,春日里不怕风吹,夏日里不惧雨淋,秋日迎霜站立,冬日直面严寒。
它自有碧浪连天之勇,不依附谁,也不胆怯谁,哪怕天涯海角,土地稀薄,见到暖风,便又是一春。
她拉着行李独自远去,那身影孤单瘦小,却也挺拔坚韧。
虽说是借住几日,到底算是拿钱做事。沈天琪不必贴身照料,却也总需关注季云扬的一举一动。
这公寓确实不大,三室两厅,主客卧门对着门,一有风吹草动就能察觉。剩下的一间布置成了书房,以季云扬目前的状态,少有光顾的可能。
沈天琪来时她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许是视力受损的缘故,她近日格外喜欢沐浴在暖暖的阳光下,出行不便,客厅的长沙发就成了最爱,一坐便能是一整天。
人与人的相遇何其有趣,兜兜转转,沈天琪又拿到了几个月前的那把备用钥匙,并被告知连密码也不曾换过。谁能想到,不做季云扬的私人助理后她还能有居住于此的机会。
大门吱呀作响,季云扬听到是她便笑着扭过头,她遥遥举了举手中喝剩一半的牛奶,用温和清冽的嗓音说:“你到了?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