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花飞何以故》夜书怀

39、我没有哥哥

　　祁劭正想得出神，突然被一声“祁警官”打断了思路，拉回了思绪。就见加索尔眯着眼睛正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打量着他。

　　祁劭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问：“需要帮忙吗？”

　　说着一低头，这才看清楚地上的女人原来是文惠兰。

　　此时的文惠兰虽然不似早几天那照片上那样狼狈，却也没有什么好颜色，瘦得脱了形的面颊显得哭肿的眼睛特别突兀，与加索尔发的寻人启事上的文惠兰简直判若两人。

　　她双眼紧闭着，怀里抱着一个纸袋子哭得好像随时会厥过去，嘴里不住地念叨“小乖”，眼泪跟不要钱似的一颗接一颗往下掉。

　　祁劭知道袋子里面是文梓的遗物，此情此景，他也跟着心里不好受。

　　其实文梓并没有什么遗物，只有加索尔当初说的他送给小女孩的那块电子表，可是文惠兰抱着袋子就像抱着的是文梓似的，用力得指节泛白，根本没理会周围发生的一切。邹一菲在一边说了什么她也一句没听进去。

　　邹一菲的眼圈都红了，说话的声音有点哽咽。她很无奈，再让文惠兰这么哭下去，搞不好眼睛都要瞎。

　　祁劭那句“需要帮忙吗？”才问出口，就见哭得脱力的文惠兰真的就这么哭晕过去了。

　　三人都是一惊，祁劭下意识地跟加索尔对视了一眼，却见加索尔很快就恢复平静，不带什么感情地说了句，“看来是要的。”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祁劭很快反应过来，将文惠兰抱起来送去医院。

　　*
　　所有事情都处理妥当，文惠兰躺在病床上输液，加索尔低着头垂着眼定定地坐在一边看着。

　　在别人看来，就好像加索尔是在深情地注视着病床上的文惠兰。

　　然而，在祁劭看来，今天的加索尔跟以往真的很不一样，虽然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但他觉得此时的加索尔给他一种很孤独的感觉，是那种在余准身上感觉到的，把所有人都屏蔽在外的孤独感。

　　他自成一个世界。

　　祁劭心想：怎么会这样？难道他们不是朋友吗？还有那个洛克和老秦，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祁劭莫名有点难受。

　　换着是之前，他肯定不会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感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看加索尔不再是像是看一个嫌疑人。

　　心里烦躁，想抽根烟，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句，“一起去抽根烟？”

　　像是坐成了石雕的加索尔反应了好一会，才好像听明白了他在说什么似的抬起头看向祁劭。

　　这一看，祁劭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加索尔的左边脸颊竟然肿起老高，五个手指印明晃晃地印在那白皙的皮肤上，显得鲜明而突兀。

　　祁劭往前走了两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你脸怎么了？”

　　刚刚只顾着处理文惠兰的事情，加上加索尔戴了帽子，都没有留意到他的脸竟然被打了这么狠的一巴掌。

　　单是这么看着，饶是祁劭一个大老爷们，都觉得脸好疼，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也揪了起来。

　　加索尔却不甚在意地朝着床上的文惠兰歪了歪头，说：“她打的。”

　　祁劭皱眉，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语气中带了点怒意，“那你还......”

　　他想问那你还跟着她，你还帮她，为什么？

　　可转念一想，加索尔这么愿意照顾文梓，对文惠兰这么好，被她打了还愿意守着她，会不会是因为喜欢？

　　可不是么，男人和女人之间也就那点事情吧。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祁劭刚刚莫名烦躁的心里就更加烦躁了。

　　然而，看着加索尔那肿得跟二师兄一样的半边脸又忍不住问，“还疼吗？我去帮你拿点药吧。”

　　文惠兰都弄成这样了，按理说应该是没有力气打人的，到底是有多歇斯底里才能把人半边脸颊打成这样？关键是加索尔难道是站着让她打的不成？

　　祁劭有点看不懂了。

　　加索尔好像是想要笑一下，可他只能扯起一边嘴角，特别别扭地说：“不疼了，已经麻木，谢谢。”

　　祁劭不忍心再看了，转身出去找医生拿了些消肿的药，还拿了冰袋回来。

　　见人还坐在床边发呆，祁劭没好气地“啧”了一声，“过来，上药。”

　　加索尔倒是很听话地坐过来一点，把脸往祁劭这边偏，竟然是没打算自己动手的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祁劭反而被他这个举动取悦了，心情都莫名其妙好了一点。

　　给他上药的时候，祁劭都尽量放轻了手，生怕力道重了又让他疼，结果受伤那谁却一脸若无其事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好像打的不是他的脸似的。

　　祁劭看着那扎眼的手指印，还是忍不住要问，“什么时候打的？在市局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就在你们市局，你进来之前。”加索尔回道。

　　“下手可真狠，你就不知道躲开？就那么站着让她打啊？”祁劭有点恨铁不成钢。

　　“她需要发泄情绪。”加索尔语气很平静。

　　祁劭：......
　　这人是个傻的吧？

　　祁劭简直被他气死，憋着一口气不再说话。
　　心想：算了算了，人家两个人之间的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管他屁事。

　　不说话，注意力就都到了抹药的手上和被抹药的脸上，祁劭这才感觉到手下的皮肤那细腻的触感，手指像是抚在了一块玉上，让他心里泛起了些不该有的异样情绪。

　　祁劭皱眉敛了心神认真抹药，视线却不由自主在加索尔的脸上流连，从他被打的这半边脸颊到侧脸流畅的线条，到弧度刚好的下巴，再到软软的嘴唇......

　　呃......软软的......嘴唇？

　　祁劭忽地回过神来，被自己的行为吓了一跳，他的手竟然沿着刚刚的那些地方......摸过来了。

　　而加索尔，正眯着眼睛，又是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一声不响地打量着祁劭，也不阻止他对自己“毛手毛脚”。

　　祁劭心里早已尴尬得不行，对上加索尔视线的瞬间却起了点促狭的心思。拇指仍沿着加索尔的嘴唇从这边唇角到那边唇角抚了一遍，再用食指轻轻挑起他的下巴。

　　在加索尔挑眉的时候语带调戏地说：“啧啧，真是个小白脸，一点胡子都没有。”

　　说完也不等加索尔接话，把冰袋塞进他手里，又将他的手连同冰袋一起按在他脸上，接了句“我先回去了。”转身就离开了病房。

　　那速度，就好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他似的，一溜烟没了影。

　　可是，才出去没两分钟人又转回来了，在加索尔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坐回到他身边的位置，凑近了以一种在加索尔看来甚是诡异的目光打量着加索尔。

　　打量了好久，加索尔都被他看毛了。忍不住皱了皱眉，又松开，随即眼里开始染上了平时那种戏谑的眼神，调侃道：“怎么？祁警官这是看上我了怎么的？可是我好像说过我不是……”

　　“嘘……”祁劭把食指放在自己唇上，又挪到加索尔唇上，示意他别说话。

　　加索尔眨了眨眼，默默往后退了一些，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不再吭声。

　　祁劭这下满意了，他就是故意的，至于原因，大概是看不惯他那种戏谑的眼神，就想逗逗他。

　　又看了好久，连空气中都溢满了名为暧昧的气息，祁劭这才开口说话，“问你个事儿。”

　　加索尔不吭声。

　　不接话祁劭就当他是能问的意思了，于是他问：“你有个哥哥对不对？双胞胎的。”

　　本以为加索尔会是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或者要么是一脸“目无表情”。结果都不是，加索尔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没错，是一脸茫然，还带歪着脑袋的。

　　这表情不知道怎么就戳中了祁劭的萌点，萌得他不住地在心里“啧啧啧啧啧……”伸手隔着帽子摸了摸加索尔的小光头。

　　“上次，救……文梓的时候，你喊我……不是，你喊‘哥哥’，所以你是有个哥哥的对不对？”祁劭给他解释，“我昨天见到一个跟你长一模一样的人。你告诉我你哥哥是做什么的？”

　　不料，祁劭不解释还好，解释完加索尔脸上的茫然更甚了。

　　这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

　　刚想追问，就见加索尔脸上的茫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以前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在他半边脸肿起来的情况下，这表情看着实在滑稽，祁劭有点想笑，还想搓。

　　只听加索尔问：“祁警官这到底是想要说什么？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祁劭被他问得一愣，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问题思考起来。

　　可不是么，除非整容吧。

　　加索尔又继续说：“祁警官不是也有个弟弟，他是不是也长得跟祁警官一模一样？”

　　祁劭皱眉，不知道加索尔到底想表达什么，随口回了他一句，“我那弟弟又不是亲的，怎么可能会跟我长一样，别说一样，根本连像都谈不上。”

　　本来只是顺着加索尔的问题随口回应而已，没想到加索尔听完祁劭的话，又恢复成刚刚的茫然表情，甚至比刚刚更茫然了。

　　这真是看得祁劭一头雾水，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能让表情这么来回变，“所以你到底是不是有一个双胞胎哥哥？”

　　加索尔：“我没有。”

　　祁劭：“没有吗？”

　　这就奇怪了，那昨天见到的那个人，难不成是眼花？

　　祁劭自信自己还没有到老花眼的地步，不可能看错的，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其实祁劭之所以问加索尔这个问题，是因为昨天赵经理说那个人是他们的客户，祁劭想着是不是能从这个方向切入调查。

　　只是现在，既然加索尔说他没有哥哥，不管是加索尔说谎还是真的没有，祁劭都明白是不能从加索尔这边入手了。

　　那就只好拜拜了。

　　于是祁劭也没有再多问，又说了句“我先回去了”就真的走了。

　　这次祁劭没有再回来。

　　依旧坐在病床边的加索尔从衣服里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项链，打开项链的吊坠，里面是两张照片，一边是一张合照，一边是一个小孩子。

　　加索尔看着合照上那个跟祁劭长得八分相似的男人，皱眉低声呢喃，“你不是我爸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