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画 ...
-
（一）
梅雨季节总是阴雨连绵。
今吉结束了篮球部活动便直接去了社团楼，雨宫琉璃正在画室里作画。
运动社团一向留得比较晚，这个点一般画室里都没有人了，只有雨宫一个人安静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没有注意到门外来了什么人，依旧专注地对着画布描摹。
今吉站在门口等待，一贯挂着笑的脸上收敛了弧度，却仍是温和的气息。
画到一半，似乎是有些不满意，雨宫放下画笔，脸几乎要挨到画布上凑近去看。然后伸了伸懒腰，一转头，便看到门口倚着的今吉。
两人对视，一边是斜倚门框潇洒自得，一边是伸着懒腰狂放不羁。
雨宫默默收回两条胳膊，将画架转了小半圈，嘟囔着：“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今吉注视着她的动作，走向她，作势要帮她收画板，果不其然被她挡了回去，心有疑惑。
他漫不经心地笑道：“不是说画家最重要的就是灵感吗？我要是一出声把你的灵感给震飞了，这个罪我可担待不起。”
雨宫嗔怪地看他一眼，却没跟他斗嘴。
两人走进了自习室，诹佐坐在窗边。他也刚结束部活，还是一身热气，开着窗吹着凉风。看到他们进来扬了扬手，给他们指了占的座位，又继续看书。
雨宫坐下，打开辅导资料做起题目来，没过几分钟，也许是教室里凳子比较凉，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她也没在意，继续埋头做题。
她一向一心不二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很难注意到别的事。所以没有发现身旁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座位，也没发现教室的窗户早已关上。
突然桌上放了瓶热咖啡，雨宫抬头，今吉和诹佐站在她的课桌前。一看时间，已经将近做了一个多小时的题了，她揉揉肩膀，拿起咖啡向今吉道谢。
那两人坐在了她前面的两个座位上。雨宫小口嘬饮着咖啡，听着他们闲聊。这两人，反正不管说什么最后都会说到篮球上去。
果不其然。
“说起来，雨宫你好像从来没来看过我们篮球比赛吧？”诹佐突然问道。
“嗯…是没去看过，我对篮球一窍不通啦。”
“这周末我们就有比赛，要来看吗？队伍里新加入了王牌，比赛的场面可是很宏大的哦。”今吉笑容加深，颇像拿糖哄小孩似的怪叔叔引诱着她。
诹佐无奈地摇头，是附和的意思。
（二）
雨宫琉璃如约去了体育馆。
这场的对手实力并不弱，比赛开始之前就有热心观众在她旁边科普，但是桐皇仍是以扫荡之势赢得这场比赛。
今吉所言不虚，场面确实宏大。
比赛结束，雨宫随着人流走出体育馆，一边给今吉发了祝贺的消息，接着手机一震，一个电话就打过来，让她在大门等着。
比赛是在下午，此时已经接近黄昏，夕阳的红与黄交错着映射，将雨宫的面孔都渡了一层金色，更显得柔和。
今吉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她的背影几乎与光亮融为一体，模糊得好像看不清楚，却依旧挺立在那里。
一如记忆中的样子。
雨宫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到他，笑着祝贺他：“赢了，恭喜。”
“有王牌在呢，怎么会输。”
“我记得王牌是你费心拉拢进来的吧？”
今吉哈哈一笑：“说不上费心，只是用了一点小手段而已。”
“手握王牌的感觉如何？”
“非常有安全感。”
“那么能赢吗？总决赛。”
今吉镜片一闪：“我可是很相信青峰的哦。”
（三）
旁边的女生们正轻声地讨论着篮球部，说着今年加入了奇迹的时代王牌，篮球部一路高歌，IH居然打到了亚军。
女孩子的心思总是这么显而易见，言语里对王牌青峰君的推崇都要溢出来了，一点都没顾忌篮球部的队长就坐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也不管可怜的三年级前辈是否会因为威名不如一个后辈而自尊心受挫。
雨宫听着她们的交谈，不知不觉走神了。手中却拿着铅笔流畅地在书上画出一个人物轮廓，衣着动作细节都勾勒出来，然而却没有人脸。
她忽然想起高二那年，今吉换届成为队长。当时两人并排在自习室坐着，她恭喜他，今吉微微一笑：“你知道了啊。”
雨宫点头：“诹佐告诉我的。”
很意外的，今吉忽然开口倾诉：
“我是为了拿冠军才来的桐皇，但很遗憾，两年了，虽然名次在进步，可是只要不是冠军，就还是输了。”
今吉难得在外人面前流露出迷茫的样态，雨宫有些不知所措，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敷衍似得说了句：“那明年可要好好加油才行。”然而这并不是敷衍。
今吉转头看她：“你希望我赢吗？”
“没人会希望输吧。”
他轻笑一声：“那么借你吉言了。”
雨宫回过神来，无意识地转向声音来源。
今吉叫了她好几声，说想要借她的作业看看。她刚打算递过去，突然想起自己在上面画了什么。动作硬生生地停了。
今吉推了推眼睛，说自己要看第62页的大题，雨宫低头看到自己的作业正摊在了63面，赶忙翻到前面一页才递给他，幸好今吉只是看了题就还了回来，并没有往后翻。
（四）
雨宫正在画前几天花火大会上的烟火表演。今吉坐在她身后看着她将画布变得从无到有。
雨宫最善浓墨重彩的油画。墨蓝近黑的底色，两朵炸开绽放完全几近掉落地面，两朵才刚升入天空含苞欲放。色彩鲜妍又层次分明。
一气呵成地画完，雨宫极为满意。
今吉适时地送上夸赞，雨宫没理会他的彩虹屁，拿着调色盘和画笔去洗手间冲洗，交代他帮她整理一下东西。
今吉脾气很好地任她差遣，将画板挪到墙边的时候，一个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画架，咯噔一下，画架没倒，画布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他连忙去捡，一起身却愣住不知道作何反应。
那幅画还未画完，看得出画者精心布局，即使是天空的色彩都不愿意用同一种画法简单带过。
灰色、黑色、蓝色，画的明明是阴雨濛濛，却在细节处又夹杂着金色光晕。远看只觉得分明是阴雨天，怎会显得分外明艳；近看才发觉这画的简直是天地异变。而在这茫茫天地之中，一个人影背对着站在远处，仰着头好像在落泪。
今吉愣住，因为这个人影穿的衣服，是他国中时期的篮球队服。
这样的画面同样存在于他的记忆里。
他记得转过头去，只看到她站在远处撑着伞看着他。满世界漆黑一片压抑着风雨欲来前的暗涌，只有她身上仿佛带着光劈开遮天蔽日的黑幕朝他走来，撑着伞为他挡风遮雨。
或许是被看到了狼狈的一面，今吉并没有摆出他的招牌笑脸。
他非常感谢女生一路沉默，只有无声的体贴陪伴。
他默不作声地将画板摆好，遮上画布，让一切恢复原样。
雨宫回来的时候，只见今吉正装模作样地观赏着那张烟火图，东西仍零零散散地摊着。
她怒瞪：“不是让你帮我收拾的吗？”
“画太好了忍不住就多看几眼嘛。”
“的确，以你的画技为标准的话，我的画应该是大师水准了。”
“哇，没帮你收拾也不用发这么大的火吧，好伤人哦。”
（五）
今吉对雨宫琉璃的初印象其实是对她的画的印象。
他其实挺懂鉴赏，审美也不错，只是画技不行罢了，俗称手残。
国中时代有一次和朋友去看日本国宝级大师的画展。逛着逛着来到一个小展厅，放的是大师学生的画，朋友草草看了一圈便抬脚要走。大师画展难得，当然要把重点放在名画上了。
今吉却在一副画前久久驻足。
画的是残樱。也还算不错，但与外面展厅里放着的大师的那幅长达三米的早樱游春图相比，无论是画技还是意境，都远在其下。
但这幅画中最吸引人的画面却是画上的两个人物，女孩一头与樱花同色的长发，正站在路边痴迷的望着这一场樱花飘落的盛大场面，而她没有看到的是，在她身后，肤色略深的高大少年一脸不耐，但却无比温柔地替她拿掉了坠在头顶的花瓣。
很美的一幅画。画面中的男孩神色不显，但全身动作却都透露着对女孩的深深爱意。
这样的情感戳中了他内心深处柔软的那部分。他心智成熟，双商都高，平日里对女孩子不至于避之不及却也从不刻意亲近。但哪个少年不怀春，哪个少年不向往爱情，又有哪个少年不想与喜欢的人共赏樱花。
他视线一转，看到了那名画者的名字。
（六）
诹佐一头雾水地拿了本作业回到教室，递给今吉，今吉抬头接过道谢。
“你干嘛不自己去跟她借？”
“我怕她不借给我。”
“……开什么玩笑，她怎么可能会不借给你。”
今吉摆了他那张笑脸出来，诹佐便识趣地不再多问。
他哗啦啦翻着作业，果然不出意料，在某一页找到了一处用橡皮擦掉的痕迹，但仔细看仍看得出是人物的画像。
雨宫画技没得说，只看一眼就认得出这人是今吉翔一。从发型脸型到身体轮廓哪哪都像，画不画脸都无关紧要。
今吉拿起笔来，对着书左看右看好像在想该从哪里下手，终于一笔一画地画了起来。
下课时诹佐又当了一回跑腿把书还给雨宫。她收到书的时候疑惑上面怎么多了一张便签夹着。诹佐一脸无奈，也不跟她解释。
她回到座位，顺着便利贴打开，一副蹩脚的肖像画覆盖在她原来擦掉的痕迹上，学着她的习惯没有画五官。
雨宫看了许久，展开笑颜，将书页撕下展平，珍而重之地夹在文件夹里。
（七）
雨宫坐在画室里对着画布涂抹。
今吉依旧等在门口，却没有像以往那样静静地不打扰她。
听到脚步声渐近，她回头。
今吉站立，身体紧绷紧张到了极点，脸上仍是似笑非笑：“一起去自习室吗？”
雨宫歪头，不敢相信他就只说这么一句话。
她叹了口气，无奈中又带着宠溺。收起画板，整理好东西，走过去牵住了他的手。
今吉微愣，常年眯着地眼睛忽地睁开，一双烟灰色的眼睛却不像平日里显露给人的精明算计，此时满满都是慌张无措。
不过片刻，他又恢复了往日笑模样，感受着手中温度，两人相视一笑，慢慢地走远。
远处声音飘来——
“你看到了吧？”
“如果你说的是那幅画的话……”
“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唔，我大胆猜测，是个人吗？”
“哇，总说我坏心眼，其实你也不遑多让啊。”
画室里，窗未关，微风吹过，画布落下。那幅阴雨天的少年已经加工完成。
落款：
雨宫琉璃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