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不可触及：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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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各种迷障扰乱的前路让乔思月因为未知而感到茫然。突然压在他身上的万数性命更是让本就因为剧烈颠簸而眩晕的他感到胃肠激烈地痉挛，想要呕吐。
他想要闭上眼睛，但是闭上眼的黑暗以及视觉被屏蔽后更加难以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恐惧让他只能尽量撑着眼皮。
汽车里一片沉寂，只有引擎低低的翁鸣和外部不断传来的撞击声。
“准备好，还有两分钟，我们将从疗养院的后墙直接冲出去。”殷博容说道。
“什么？！”乔思月震惊地看向他，“这起码有五十米高！”
“你前面的柜子里有便携性氧气瓶和潜水镜……来了！”殷博容猛地一把将方向盘骂到右边。
乔思月连忙去拿氧气瓶和潜水镜。
抽屉被拉开，然而汽车猛地转向让他直接往左一偏，被抽屉里的锁眼外壳划了一道口子。
所幸他的指尖勾出了潜水镜。
他伸手再往抽屉里面探，汽车却又突然撞在了什么上，前行的速度速度突然慢了下来，紧接着强烈的失重感袭来。
氧气瓶的气管被乔思月险而又险地勾住。
“我说……我将在半个小时以内，在这条河里找到刘雪语的尸体！”
“……找到了……”谁在淤泥中睁开了眼睛。
汽车重重地砸在水面上，几十米的高度之下张力让柔软的水变成了坚硬的石头。
“轰！”
乔思月被震得脑袋发蒙，身体却下意识地拉开了车门。
冰冷的河水前一刻还在阻拦他打开车门，下一刻便变了脸色，恶狠狠地将他整个卷了出来。
氧气瓶被冲掉，乔思月透过塑料的潜水镜看向水底。
车灯照亮之下，水草因为乱流而猛烈摆动。
油绿的暗色调，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水慢慢往乔思月的耳朵里灌，肺部的空气被快速消耗。
他看了一圈，没有找到氧气瓶去哪了。
水流已经平息了下来，整个世界陷入死寂。
乔思月抬头往上浮，游了一会却始终没有游到水面上去，这个时候他才突然发现头顶没有任何光亮。
白康高的警告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让他马上停下了动作，开始寻找哪里才有光。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他开始感受到胸闷以及一点头晕。
头顶是乌黑的，底下是暗色的，水草像是扭动的蛇，唯有车灯还亮着。
车灯……
乔思月睁大了眼睛，车灯当时没有被撞碎吗？
然而氧气的缺乏不允许他再思考，赌一把，乔思月忍着眼睛的不适紧紧盯住车灯。
他猛地冲着车灯游了过去，肺部已经感受到了氧气不足造成的刺痛。
水流拂过他的脸，乔思月奋力往后一蹬腿，一下子冲出了水面。
新鲜的空气迅速涌来，让他大口地呼吸，间杂着咳嗽。
然而这口气才刚刚换出来，他就被瓢泼大雨砸了一脸。
天空几乎完全黑了下来，只剩下乌云之间的裂缝透着朦胧的白光。
之前他们是不是说一切要在天黑之前解决……乔思月看着满天昏暗，心中惴惴不安。
然而他目光所及之处没有殷博容的身影，甚至说除了他自己，再无一人。
要再下去一趟吗？他的身体因为冬季河水的低温而开始颤抖，但乔思月知道他颤抖的原因不只是寒冷，还有这几天数次濒临死亡的恐惧。
谁知道所谓的言灵真的有用吗？如果他既没有找到刘雪语的尸体，也没有能及时撤离，那么这个阵法的最优解不就是直接杀死他吗？
一切像是突然被针刺破的肥皂泡泡，乔思月突然从奇幻的流光溢彩跌落进真实——他真的有这么大胆吗？他真的有如此信任殷博容吗？他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他想起殷博容的奇怪能力，这让他踩水的脚步一停。
谁能确定殷博容再没有对他用过那个古怪的能力？乔思月喉结滚动，只觉得细思极恐。
城南的河水缓缓推着乔思月，他身上的棉衣在此刻越发沉重，像是要再一次将他拖进河中。
要逃吗？乔思月问自己。
他当然想要躲到安全的地方去，然而……
乔思月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深吸一口气，重新一头扎回水里。
他已经逃不了了，无论殷博容是有意还是无意，此时此刻，乔思月自己已经被陷在其中。他深知来时的一路艰险，更何况此时他甚至找不到一辆汽车。而更危险的是如果他没有找到刘雪语，他很有可能被殷博容杀死，即使不被杀死，一座县城几十万人口因此而亡，他同样担不起这个重量。
真是相当的危险……乔思月挣开眼睛，水中的景象仍旧是那样灰暗的色调，唯有油绿的水草算是点缀。
他忍着耳朵的不适，往水底游去。
水中什么地方能藏下一具尸体呢？
激流会将她推走，必然是一个水流流速低缓的区域。
回流区……
可是乔思月记得城南河基本上没有什么回流区，它的河道几乎笔直，产卵场都几乎没有。
这样的河流中，哪里会能让一具尸体停留下来？
时间在他的游动中慢慢流逝，但氧气绝不等人，被快速地消耗。
乔思月连忙撤了回去，想再一次从车灯处浮上去。
车灯的光仍旧明亮，让乔思月的心中稍稍安稳了些。
他蹬水的脚轻轻略过晃动的水草，滑腻的触感让他一个激灵。这让他想起那天凌晨差点掐死他的那个厉鬼的头发……
他的脚裸被一只冰冷的手突兀地抓住。
那只手在这条河流中待了太久，已经和这条河流一个温度。因为过久的浸泡，它上面付着的皮肉膨胀，油脂滑腻，让乔思月几乎没有发现它和水草之间的差别。
但是水草不会长出一个头来。
乔思月回头想要解开缠住自己的水草，却直接和她对上了视线……
或者说视线也并不太对……她的眼眶已经空空，只有黑洞洞的两个窟，边缘翻出些猩红的肉。
但乔思月就是莫名地知道，她正看着自己……
她裂开没有唇瓣的嘴，她的牙还是雪白的颜色，陷在暗红的牙肉上。
乔思月差点张口，然而一张口就是腥臭的污水灌进了他的嘴中。
那味道让他作呕，但胸口的闷痛更让他慌张。
必须马上到水面换气，否则他很快就会窒息死亡！
乔思月用力去蹬那只手，然而那只手纹丝不动，死死地锁住他的脚腕。他的手臂用力往后拨水，然后身体因为禁锢没有半分移动。
他的脑子已经开始混沌，双手张开乱抓。
剧烈的动作让他手掌的伤口崩开，鲜血顺着浑浊的河水往后散开，像是看不见的红色丝线。
他已经略微失去焦距的眼和刘雪语空荡荡的眼眶再一次对上……
乔思月陷入某种诡异的状态：
他的眼睛看到了刘雪语所看见的世界，他的鼻端嗅到了刘雪语所闻到的味道，但他的脑子却清醒，这不是他所经历的。
无数碎片凌乱却隐隐有规律地构成这个瞬间。
这个瞬间被不断分解再重构，于是她的身前死后都毫无隐私地被看了个透。
无辜的受害者因为所谓的爱而被绑在了十字架上，然而无论是十字架下堆起的枯枝还是最后那一簇火苗都是她目睹第二个无辜之人蒙受灾厄后的自责。
□□的伤害没有鲜血淋漓，而那些以爱之名捅进她心口的无形的刀却被所有人无视。她捧着那颗虚弱的，仍旧努力跳动的心，化为不可触及的游魂。
自责让她仇恨，仇恨让她疯狂，然而痛苦时刻让她保持着清醒，清醒让她不忍。
乔思月张了张嘴，吐出一个泡泡，心态崩溃：“妈妈呀，为啥干不干掉整个昌苏她都要杀我？！我怎么她了？！我明明是个故事里的背景板啊？！”
刘雪语早恋，和小男朋友毕文宣在学校后山约会，结果毕文宣有事晚了。刘雪语就被舒孝等一群混混□□，她报警后，她并不常常相处的父亲又因为手里马上要拿到的一个大工程命令她必须去撤诉。然而更糟糕的是她的母亲认为这一切都不过是她早恋造成的，一旦报警，流言蜚语会让她无法嫁人，而无法嫁人一个女孩的一生似乎就已经完蛋了。偏偏这个时刻，毕文宣哀求她不要报警，他说他会因为早恋而被开除，他说他的家庭没有办法让他再得到这样好的教育资源，他说他上不了大学就没办法娶她，他说他的母亲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娶一个被□□的女孩。
刘雪语沉默。
而沉默中，林春儿遭遇了同样的厄难。
刘雪语一旦空闲就会无法停下地去想如果她没有沉默，如果她将那几个混蛋送进了监狱……为了不至于被悔恨压垮，她拼命学习，拼命运动，拼命用任何事情占领自己的脑子。然而她的母亲认为她看的那些哲学与心理的书籍都是没有用的杂书，将所有的书一起丢了。这让她完全崩溃，试图自杀，被送到了疗养院，她的父母对外说是她身体虚弱，然后开始备孕。
她开始憎恨，憎恨冷血的父母，憎恨疏离的恋人，憎恨作恶的罪犯，憎恨包庇的帮凶，甚至憎恨这个让受害者沉默、让受害者再一次受伤的封闭小城。
而乔思月在这一切的故事中，仅仅是作为林春儿的朋友这个背景板出现过。但是因为他身上的奇怪力量，又在每年回家祭奠他的母亲时被刘雪语盯上。
乔思月扭过身子，往刘雪语游去。
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水草在此时成了重重叠叠的绿色的裙摆。
他握住了刘雪语的胳膊，忍着因为粘腻手感而想要缩回手的生理性反应，开始用力将她往上拉。
绿色的裙摆漂浮之间，露出丝丝缕缕的褐色线条。
乔思月知道那是根，水草的根。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不可触及：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