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神》木术

10、悯世篇10

　　倾世城的初秋不比林子萧肃，这里的树大都小叶，路边纷纷扬扬的落叶也只如花中偶现的蝶，转瞬即逝，若不是陡然转凉的天气与惨败的花，也许感觉不出来已然将入冬季。
　　“夭长老，这些是最近本城亡者的单录”，蓝色锦衣小官将一沓竹片放置在桌上知会了一声便离去了，伏案上的男子慢慢把视线从眼前的卷轴中移开，去翻看刚到的录简，时不时对照一下刚刚看的卷轴，用朱笔浅浅在几个人名上勾几笔。
　　男子一身墨色锦衣束腰，交领腰带处用红线绣制的忍冬纹，不同于蓝衣小官，还着有暗红色的轻纱外衫，一簪红玉束起泼墨长发，面若桃花透着妖媚，一金一绿的双瞳却显得格外凌厉，薄唇微抿，秀眉轻蹙，清冽幽然，惊心动魄。
　　此时夭矢已来倾世城三月余，为了更方便查探丢魂事件，夭矢带着惜烛来到这落居，并应试成了守妖门的长老，一来为了了解现在的情况，二来为了赚钱，是的，他很穷，惜烛还败家。
　　也不要质疑夭矢的能力，毕竟是上古妖兽，尽管神魂不稳，他的法力还是不容小觑的。刚开始来的时候都以为他就是个花瓶，一般比较凶猛的妖兽大多拟人态也很“凶猛”，所以刚开始自然对夭矢态度不是很好，结果虽然啪啪打脸，但是那些长老级人物还是觉得他只是法力高强而已，做事肯定镇不住下面的人，结果不出一个月又啪啪打脸，长老没话说了，就只能同意分门主，多添一位长老。
　　守妖门是妖王设立的组织，每个城市都有分门，专门用来守护和监督生活在人族地界的妖，一旦发生什么有关妖族涉事的案子，守妖门就要出面干涉。
　　长老一职其实挺闲的，发的月奉也足，但是夭矢来了之后就不一样了，城间都传新来了个长老，法力高强，能一个人打败所有应试者，甚至能与门主一决高下，关键是貌若谪仙，一双异瞳更是惊艳，于是不是东街就是西市，动不动有女妖出点事点名找他，一次两次夭矢还能理解，以为新鲜感过了就不会有人找事了，结果反而越来越多，于是不论属下再怎么说得天花乱坠，都不出面，让下属代他处理。
　　天色渐暗，一整天都在核对本城的冥簿与亡者录，累的夭矢眼睛疼，夭矢入魔清醒后换的那只眼珠，总是容易酸痛，要缓好久，但好在有些发现。
　　被勾魂的人数少于亡者录，而且亡者录中也比冥簿中应死的人多几个，也就是有一部分人本来不该死的，但是却莫名其妙的死了，且魂没有被勾走，死亡理由也都是千奇白怪，有不小心中毒，自尽，走火入魔等等，最关键的是，这些丢失的魂大都是凡人或者仙者。
　　想必那些不该死去的应是撞见了什么，才被提前灭口的，可是如果凶手能做到杀人于无声无息，那他为什么还要去跟鬼差争魂，直接杀人夺魂不就好了吗？
　　想得脑瓜子疼，具体什么看来还要再找机会逐个对比追问。
　　夭矢刚准备去推门，门突然从里面拉开了，一抹杏黄色的身影像往常一样扑进了夭矢的怀里，头抵着夭矢的脖子蹭来蹭去，嘴里嚷嚷着，“阿燃，你终于回来了啊，我好想你啊，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啊”。
　　像往常一样象征性的推一下，可预料的被搂得更紧了，然后整个人挂在夭矢身上，被夭矢一摇一晃地带进屋里。
　　刚来这里时用巧依的钱在稍微远离城中心的地方买了个小宅院，现在稍微有点钱了，却也懒得搬了，可能也有惜烛的原因吧，怕他去拆别人家的瓦，虽然他现在的状态好多了。
　　那天夭矢从悯世录中出来，因为有些疲惫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惜烛像往常一样只穿着中衣爬到他身上了，只是有些不一样的是惜烛似乎长大了些，十四岁的模样，还在撅嘴，脸上有了表情，眼神也不再那么呆滞，有了焦距，更让夭矢震惊的是，惜烛竟然还会说话了，而且格外聒噪，像极了悯世录中的南秋玺，一张小嘴叭叭个不停。
　　“哇，你是谁啊，长得好好看哇，什么，夭矢？钥匙？要湿？”
　　“你长得那么好看，抿唇羞花，蹙眉闭月，春江花月不及你一分颜色，不如叫你，燃吧”
　　“阿燃，这个名字只能我叫哦，别人不能这样叫你哦……”
　　“呃”夭矢也不懂他什么逻辑，讲得那么好听，却起了个驴唇不及马嘴的名，怎么改都改不回来，夭矢有次问他，你还记不记得我，惜烛说不记得，问他他是谁，他却说自己叫惜，夭矢觉得很奇怪，再问他，你不记得自己是谁，怎么不好奇我们的关系，万一我是你爹呢？
　　他辩解得格外迅速，“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是谁，我叫惜，我救了一座城的人呢，我现在可是神仙，我怎么可能有爹。”
　　夭矢觉得好笑，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记得自己是个神仙，让他施个法术吧，他说自己是医者成神，对于法术不甚了解，只会神术。让他施个神术吧，他又叨叨说自己忘了，再问他其他的，他就说自己不记得了，只记得这点。
　　有时候觉得他是故意的，装的都不记得了，明明他的名字叫做惜烛，明明他是一只兔妖成神，却说得稀奇古怪，但看惜烛的一举一动却都似个孩童，不像装的，格外的粘人，怎么赶都赶不走，便也渐渐接受了。
　　也许是因为看了悯世录的原因，知道以前的惜烛并不是那么的冷漠，看到了惜烛为自己也曾不顾一切的赴死，不是个无情之人，夭矢心里觉得有些东西似乎是可以放下的。
　　至于他们之前那段说不得的关系，其实夭矢心里并没有什么感慨，即使有小小的感动，但也仅限于感动，就像是陌生人在看别人的故事而已，他做不到共鸣，且不论现在的惜烛神智过低，就夭矢而言，自重生以来，他便对周遭事物没了什么热情，向来孑然一身，突然跟他说要对前世的一段感情负责，他只会觉得莫名其妙，还不如用偿还救命之恩的理由。
　　前世与他已然过眼云烟，不一样的性格经历造就不一样的人生结果，既然互不交叉，那么对于夭矢来说就是两个相互独立的人，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脑子里虽这样想的，可心还是对惜烛发生着潜移默化的改变。
　　来到城中之后，夭矢和惜烛接触的时间就越发少了，有天难得空闲，夭矢在房中对比冥府送来的竹片，然后惜烛进来了，一直缠着夭矢陪他玩，夭矢不为所动，任凭惜烛怎么说，依旧不动如山。
　　惜烛见夭矢不愿意搭理他，就化作了兽态，在夭矢案桌上蹦跶，偷瞄着夭矢的神态，不得效果，便用爪子扒拉着桌上的茶盘，推向桌沿，嚷嚷着“啊，茶盘要掉了啊！”
　　边推边偷瞄着，然而夭矢看都不看他一眼。
　　啪，可怜的茶盘碎成了渣渣，再偷瞄一眼，不为所动。
　　邪恶的小爪爪伸向下一个受害者，“啊，茶盏要掉了啊！”
　　啪，卑微的茶盏碎成了渣渣，再偷瞄一眼，不为所动。
　　于是依次香消玉殒的有烛台，毛笔，竹简等等。
　　惜烛见夭矢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好气，赌气一样猛的摊在桌边上，气呼呼的喊着“啊，我要掉了！”，喊完作势就要往桌下滚去。
　　“嗤”，夭矢被惜烛气急的小模样逗得一笑，忙起身伸手挡住了，连小法术都没用。
　　想想之前，树林里面自顾自的一往无前，自己势不可挡却把惜烛挂得到处是伤，为弄明白落水原因就眼睁睁看着惜烛落水，洗澡的时候都不懂何为温柔，一把把人摁在水里扑腾，现在却知道起身去捞住惜烛，这真的是破天荒最大程度的转变了，只是他自己还没发现。
　　而惜烛明显也是能感觉到夭矢对自己态度的变化的，在惜烛眼里，这一切都是他“坚持不懈”的结果，只要他肯“攀登”，早晚有一天他可以“上脸”，于是就越发的粘人，但是今天就有些过分殷勤了。
　　“阿燃，你渴不渴啊，我给你倒水哦。”
　　“阿燃，你累不累哇，我帮你锤锤背吧。”
　　“阿燃，我今天很乖哦，什么都没弄坏哦，我还自己把屋子都扫了一边呢”
　　。。。
　　从一进屋其实夭矢就感觉到了，屋里的卧房多了一个小东西，而且惜烛身上也沾上了这个小东西的气味，想来不是什么脏东西，就等着惜烛自己开口了。
　　结果惜烛见夭矢表情一直都是冷冷的样子，也拿不准要不要说，就越发殷勤起来，几乎把夭矢想干的都去干了，然而夭矢会法术，动动手指就好，惜烛却要跑来跑去，累的半死，还要偷偷去揣测夭矢的心情，后来实在憋不住了，才站在一边纠结着叫了声“阿燃”，然后“就是，就是，就是”，一连好几个就是，就是憋不出来下半部分的话。
　　夭矢终是被他的傻劲气笑了，惜烛小眼一瞪，又吵着说别笑听他说完，又说了半天“我”字，就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急得眼梢都红了，倔得跺了下脚，走进卧房，从屋里抱着一只比他还长点的黑白花色的动物出来，放在夭矢跟前，然后低着头，手里摸着那个动物的头。
　　也不怪惜烛形容不出来了，夭矢自己也不认识，一只黑白花色似狼非狼的动物，毛发旺盛，四足上长有羽翅，嘴里舌头极长，伸出来不断哈着热气，隐隐透出一副憨了吧唧的气质。
　　“那个，阿燃，我们养这只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