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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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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安安静静,终于没有烟芷箩的魔音入耳。
可沈轻鸢依旧没睡好觉,脑子里不时闪过段云玦变化莫测的脸和烟芷箩颈上斑驳的红印。
她在教坊司待了足足三年,自然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可段云玦却从来没真正碰过她,也没有碰过宝莺。
是段云玦不喜欢她们两个吗?似乎不是。是段云玦忌惮她们两个来自怀王府吗?或许。
沈轻鸢琢磨不透,昏昏沉沉中熬到了清早。
翻来覆去也没个睡意,便起身洗漱更衣,用膳练琴。她昨天又在段云玦那里撞了一鼻子灰,虽没太失了颜面,但被人一再看清目的内心的感觉着实不爽,饶是她脸皮再厚也不敢往朝晖堂里去了。
好在还有双凤琵琶和一院子的花花草草陪着她,只要琴声想起,什么忧心烦恼的事都不存在了。
沈轻鸢抱着琵琶试了试音,才弹了半曲,便听得院门打开,一主一仆两名女子聘聘袅袅走了进来。
“隔着老远便听到了悦耳的琵琶声,想着是司琴姑娘在竹云轩里弹琴,一时兴起便过来看看,没想到还真被我猜中了。”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烟芷箩俏生生地立在了沈轻鸢面前,挑着眉眼目光不善地将她望着。
沈轻鸢瞬间失了弹琴的兴致。
她将琵琶交给清芷,凉凉瞧着烟芷箩:“芷箩姑娘特意寻我一趟,是有什么事吗?”
烟芷箩哼笑一声甩了甩手里的手帕:“没事就不能找司琴姑娘坐坐啦?”
她一壁说,一壁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沈轻鸢的对面,只是走路时脚下有些虚飘,入座后面皮亦不舒适地紧了紧,似有难言之隐。
沈轻鸢心下了然。她在段云玦那里唱了一夜,待了一夜,两日之后便双腿酸软,腰肢无力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想要表达些什么兼职不言可喻。
可惜对方打错了算盘,她得宠与否,又是被段云玦如何宠幸以至站都站不住的,她丝毫不在乎。
便轻嗤了一声,淡淡道:“芷箩姑娘说笑了,如今你是督主的人,在督主的府上自然可以随意行走,无人有权利加以干涉,我也是一样。”说着看向清芷,“给烟娘子上茶。”
烟芷箩似被沈轻鸢那句“你如今是督主的人”刺到,脸色变了几变:“茶就不喝了,昨日督主大人才送了我好茶好绸缎,司琴姑娘若是对茶感兴趣,不如去我的撷芳斋尝尝。”
“哦。”沈轻鸢接过清芷送来的茶抿了一口,“那恭喜芷箩姑娘了。”
烟芷箩盯着一脸淡然的沈轻鸢,咬牙切齿地攥紧了衣袖。
“看司琴姑娘神色淡淡,似有不喜,莫不是气我们姐妹入府,夺了司琴姑娘的宠爱吧?”
茶味清香,却因烟芷箩尖酸刻薄的话语染上了几分酸涩。沈轻鸢摩挲着光滑薄润的茶盏,云淡风轻地道:“芷箩姑娘入府时间尚短,怕是对这里的情况不了解。府上女眷众多,皆是督主心头所系,并无区别。芷箩姑娘昨日不也说了,咱们都是伺候督主的人,自家姐妹,无分彼此,合该和睦友爱才是。”
“和睦友爱?”烟芷箩冷笑着剜了沈轻鸢一眼,“只怕有些人早就想将我们几个挫骨扬灰。”
沈轻鸢不动声色地将茶盏放下:“或许有人会这么想,但这个人一定不是我。”便扬眸对烟芷箩一笑,起身道,“在院子里坐了许久也乏了,我且回屋躺躺,芷箩姑娘请自便。”
她在烟芷箩强压着怒火的眼神中翩然回身,不出意外地被对方狠狠叫住。
“你给我站住!”烟芷箩扯着婢女的袖子踉跄起身,“谁让你走的?”
沈轻鸢无奈回头:“芷箩姑娘还有何事指教?”
烟芷箩扶着婢女走了过去,每走一步,脸便白下去一分,待走到沈轻鸢面前,已是疼出一头的冷汗。
她瞪着沈轻鸢,怒不可遏地道:“你少装出一副高高在上,满不在乎的样子!伺候太监是一件多么恶心的事啊!你被磋磨了这么久,只怕皮都掉了好几层吧?听说你还是出身高门的娇小姐,一个千金小姐做了太监的玩物,心中合该很不甘,很难过吧?你怎么不哭呢?你哭,你哭给我看啊!”
说罢,竟是情绪激动地去拉扯沈轻鸢的衣服:“他是怎么折磨你的?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沈轻鸢大惊失色,一把推开了烟芷箩,清芷等下人闻声而来,团团将她护住。
“烟芷箩,你是不是疯了?”沈轻鸢揪着自己被扯乱的衣襟道。
“我没有疯!疯的是你!”烟芷箩歇斯底里地怒喊,“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段云玦手上,被那老太监欺辱!如今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也别想好过!”
老太监?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后一句话她倒是能理解,段云玦对付女人的手段,她虽没经历过,却早早听说过。只是,这老太监一说从何而来?
段云玦只比她大两岁,满打满算也就十九而已,且样貌周正俊朗,如何也做不得烟芷箩口中的老太监。
她如此说,大概是真的失去理智了吧。
“烟芷箩,你再发疯我要叫人了。”沈轻鸢愠道,“你被六皇子献给段督主,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
烟芷箩正欲还口,房门忽然被一阵冷风掼开,紧接着段云玦与一黑衣蒙面之人阔步走了进来。
沈轻鸢望着那一主一仆一愣。
烟芷箩更是吓得不轻,见了段云玦不禁双膝一软,差一点跪在地上,与适才的嚣张模样判若两人。
“大、大人。妾身给大人请安,大人万福。”她磕磕巴巴地向段云玦行礼,卑微得一塌糊涂。
“大人万安。”沈轻鸢同样朝段云玦欠了欠身,起身后不自觉地扫了他身后的黑衣人一眼,却见那人在她看过去的瞬间低下了头,有意躲着她似的。
沈轻鸢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却又不知哪里奇怪,她莫名想起了前往观鹤楼时也在萧昱身边见到了一个神秘兮兮的人,只是那人更加古怪,完全不敢见人的。
大概这些身份特殊,争权夺利的人身边都有些奇奇怪怪的人吧。
沈轻鸢想。
她这厢正默默推测着黑衣人的身份,那厢段云玦已是开始了对烟芷箩的审问。
“你在这里干什么?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一脸阴沉的段云玦看上去比罗刹鬼还要凶厉三分,烟芷箩哪里招架的住,颤着嘴角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奴婢、奴婢……哦,奴婢是来找司琴姐姐学琵琶的。”
“学琵琶?”段云玦凤眸一眯,满脸怀疑。
“是,学琵琶。”烟芷箩生怕段云玦不信,提着裙角小跑到沈轻鸢面前,搂住她的胳膊道,“大人,您能帮我求求司琴姐姐吗?奴婢当真想向司琴姐姐学艺,精研琵琶之技。”
司琴姐姐?
沈轻鸢侧脸瞧着宛若惊弓之鸟的烟芷箩,不得不感叹此人的精湛演技。
她想在段云玦面前扮软弱,让她受段云玦的斥责是吗?她偏不让她如愿。
便抢在段云玦的前头说道:“我与芷箩姑娘说笑的,芷箩姑娘愿意到竹云轩学琵琶,妾身求之不得。只是学琴之路艰辛,断甲破肉无可避免,芷箩姑娘要做好心理准备。”
“是,奴婢明白。”烟芷箩咬牙应下,“只要能与司琴姐姐学艺,再多的苦奴婢也能吃得。”
“那便好。”沈轻鸢默默拉开自己与烟芷箩之间的距离,站到了边上。
段云玦在她二人面上飞快地扫了扫,大手一挥,命人带走了烟芷箩。
“以为你要吃亏,没想到,竟是将了对方一军,看来近日聪明了不少。”
烟芷箩一走,段云玦便来到了沈轻鸢身旁,与她一起半倚在窗前的花枝架上。
沈轻鸢这才细细端详了对方几眼,见对方一身利索装扮,便问:“大人可是要出门?”
“是。”段云玦痛快道,“有些公事,有些私事,快的话三五天归来,慢的话六七天。”
“哦。”沈轻鸢并不敢追问段云玦要去办什么事,便随口叮嘱了一句,“大人路上当心。”
段云玦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这才点点头:“好。”
那个“好”字说得有些随意,就像她的叮嘱一样。
沈轻鸢顿时有些心虚,低下头,不敢再让段云玦去辨别她眼中的情绪。可偏偏段云玦一个劲盯着她瞧,仿佛要从她的脸上挖出什么秘密,直至她心生慌乱眼珠虚晃之时才嗤笑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了一只湛蓝色的、只有手掌大小的葫芦瓶给她。
“这是宫中上好的烫伤膏药,才配好的,你及时用上,想来有个两三日便痊愈了。”
段云玦将药葫芦放在花枝架上,淡淡道。
沈轻鸢一双眼珠落在那宝葫芦瓶上,半天移动不得。
段云玦竟是来给她送药的。
一刹那,心中似摔碎了个百味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她只得将药葫芦收好,行了一礼道:“多谢大人。”
段云玦目光从她的脸上移至双腿:“腿上的旧疾如何了?”
“好多了。”沈轻鸢道。
“嗯。继续养着,养到痊愈为止。”
沈轻鸢点点头。
段云玦便不再说什么,手指在窗棂上轻轻敲了敲后,转身而去。
他走得突然,沈轻鸢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待她想亲送段云玦离开时,段云玦缓缓停下脚步道:“我不在的日子里,只怕会有人生事,你要伶俐些,不必在乎那些人的背景来历,若有看不过眼的,让她们再也无法出现在你面前就是了。明白吗?”
沈轻鸢闻言一惊,不自觉掐住了手掌心。
段云玦如此说是在暗示她……她可以在段府内随意杀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