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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拒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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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冉,你怎么样了?”周立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正巧打断了周子冉的话。他已经顺利办好了住院手续。
周子冉有些沮丧地看了看岳悦,又望了望父亲,无奈地回答:“爸,我没事。”
岳悦挑了挑眉,不信这个从小见到针头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胆小鬼,如今明明疼得这么厉害,却能若无其事地宣布“没事”。
事实上,周子冉绝不像他自己所说的没事。第二天不等穿刺抽气,他就再一次气胸发作,昏迷休克。紧急抽气抢救后,医生当机立断,必须尽快做好身体检查,安排手术。
岳悦在网上查了相关病症,周子冉的发作状况的确比一般情况要严重多了。气胸手术虽有一定风险,但问题并不大,所以也没有怎么担心。只是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身体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却为了难。
周子冉的血型竟然是罕见的熊猫血,血库根本没有同型血。胸腔镜手术虽然不是非要求输血,但万一中途出现意外,就得转开放式手术,血液是必须得保证的。没有血液保证,没有医生敢动刀。
换言之,周子冉根本就担不起手术的任何风险,他这一遭自以为是的任性,是要把命搭上了。
岳悦有些傻眼,医生后面说了什么,他也没有注意去听,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地乱响。
忽然,吕楠平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医生,现场献血可以的吧?”
“可以是可以,但是这种血型……”
“有的。”吕楠平拉过岳悦,目光兴奋炽热,笑容却温柔又笃定,“我这个儿子也是一样的血型。”
啊?岳悦惊讶了。周姨对医院有点神经质,总觉得献血不干净有危险,从来不让他和周子冉献血。平时医院检查也不会刻意检查rh血型,是以他一直只知道自己是AB型,是不是rh阴性,他自己都不知道,周姨怎么会知道?
“这样啊,那太好了!你们去血库献血,我们这就准备手术。”
岳悦还是有点懵,被动地在医院各科室之间跑来跑去,直到血液检查结果出来,他才不得不相信这个连他都不知道的事实。他的血型,竟然也是熊猫血,跟周子冉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
他一夜未眠。周姨那双灼亮的眼睛一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当年,也是这双眼睛,慈爱地望着他,对他说:“悦悦,要不要过来跟周姨一起生活?”
八岁那年,父母骤然离世,奶奶来带他回老家。是周姨说服了奶奶,收养了他,让他能继续留在熟悉的地方生活。他很感激周家,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就算周子冉需要心肝肾给他配对,他都不会犹豫,更何况是区区四百毫升血。
但是……
原来周家想收养的不是他,而是他血管里的血啊。他们是把他当作周子冉的“血库”在养着。
他从吕楠平看他的眼神里,很清晰地看出了这一点,那种“养你这么久,总算有用到的了”的态度。
岳悦觉得很难过,心里空空的。
第二天一早,岳悦去医院的采血车上献了血。他捏着这薄薄一张纸,掂量掂量。好歹一米七八的个儿,怎么就跟这鸿毛一般轻的纸一般重量呢。
进去住院楼,周子冉的声音老远就传来了。这种脑回路构造奇葩的家伙,身体构造却这么恐怖,明明病怏怏的,偏偏亢奋无比。明知道大声说话胸腔会疼,也不知道控制一下音量。
“……抽那么多血不影响岳悦吧。”
看你还有点良心,可惜,依然是个白痴。几百毫升血能有什么影响。
“不影响,不影响。”周母的声音传来时,岳悦已经站到门口了,还恰巧看到了周子冉一脸白痴的笑。
兴奋个什么劲儿,嗜血啊?岳悦很不高兴。
周子冉看到他,笑容不自觉地又溢了出来,扬手打招呼。这一扬手,又牵动了肺部胸腔,疼得他捂着胸腔,脸都皱成一团了。
岳悦把献血单递给吕楠平,面色平静地说:“周姨,我已经献完血了,这是献血单。跟手术单一起交到护士站就好了。”
吕楠平还没有意识到岳悦的态度有什么转变,她只是接了过来。“好,我去交。岳悦,你看着下子冉。”
周子冉因身体的疼痛,也没有注意到岳悦的奇怪态度,只顾着拉过他到跟前来。
“岳悦,咱俩真有缘,居然连血型都是同一种。”
你当然开心了。岳悦“嗯”了一声,算是应和,把手抽出来。“你好好养身体。我这两天事情有点多,就不过来了。”
“你到底在忙什么?”周子冉有些失望,皱了皱眉。“我手术你也不过来吗?”
岳悦点头。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周子冉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岳悦冷淡归冷淡,但不至于这么无情无义。
岳悦依旧面无表情。“没什么。”
岳悦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个什么劲,明明觉得没什么好失望的,结果这会看到周子冉,他又忍不住失望了起来。
周子冉猜不到他的想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但岳悦最后那平静的眼神却让他心里着实难受,忍不住脱口而出:“如果是昨天我跟你说的话,你……你拒绝我就是了,怎么还要讨厌我?”
岳悦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周子冉指的是什么。他诧异自己居然还记得这种事,稍微停了一下,他回过头来,从善如流点头道:“嗯,我拒绝你。”
真……真拒绝了?
周子冉愕然地瞪着他离去,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被拒绝了,被岳悦拒绝了。这么多年,岳悦什么时候拒绝过他啊?说让他拒绝,只是说说而已,不是真让他拒绝啊。
“你跟岳悦说了什么?”吕楠平交完单子回来,正好听到他们后面的对话,好奇地问他,“他拒绝你什么?”
周子冉觉得很委屈,不想回答母亲,加上这种事情怎么能跟母亲说呢?他气恼地躺下,翻过枕头蒙住自己的脸,不料又牵动了肺部,惹来撕心裂肺一阵疼。
也许是因为抽了血的原因,岳悦一整天都有些胸闷恍惚,不想去上课,也不想看书,什么都不想做,很干脆地跷了。
他找了一间酒吧喝酒。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喝酒,但喝着喝着,他又觉得酒真的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人什么事都不做,却又在做着什么。也可以让人什么都不想,却又什么都可以想。
他一杯一杯地喝,觉得自己这样很笨,很矫情,很周子冉。
但他控制不住。他怕自己再清醒地想下去,会想出非常不好的结果来。
他总跟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杯了,喝完他就回学校,好好学习,好好做事,那才是他该做的事。
但最后,他还是在喝。
周子冉接到岳悦的电话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明天要手术,他要睡觉了。但他心里还挂着岳悦,觉得今天的岳悦不正常。他想打电话问问,结果,电话还没拨出去,他的手机就响了,屏幕上闪动着岳悦的头像。
岳悦的头像是一轮幽黄的圆月,映着一只狼在月影里向天嚎叫。
他们一直到高考之后才有手机,才申请了微信。岳悦一开始就用着这头像,他当时还笑话岳悦,明明是一只羊,还想当狼。
岳悦那时候只是白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后来,岳悦一直用着这个头像,从来没换过。这个头像他也已经看过不知道多少遍,都看到麻木了。但此时夜深人静,在这悄无声息的医院里,他看着这头像,心头却忽然像被刀剜一样地剜出了一个词。
孤独。
岳悦他……觉得孤独吗?
周子冉心里忐忑又有些莫名紧张,他觉得岳悦跟以前不一样了。却说不上来到底是他看岳悦不一样了,还是因为两人疏远太久,岳悦真的变了。
岳悦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以前接到一次岳悦的电话,他能高兴一整天。但是现在,他却异常紧张,不知道岳悦要跟他说什么。
他的紧张是多余的,电话那头并不是岳悦,是一个陌生人,确切地说,是一个酒吧的侍应生。
周子冉花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相信岳悦真的在酒吧喝醉了,还和别人打起架来了。医院晚上有宵禁,他费了翻力气才偷偷溜出来,打车去了岳悦所在的酒吧。
酒吧的侍应生见到周子冉里面穿着医院的病服,呆了一呆,生怕是哪里精神病院跑来的病人。
“你好,我刚刚接到你们的电话,说我朋友喝醉了?”周子冉哪管得了别人的目光。侍应生说岳悦在酒吧喝醉了,很危险,让他来把人领回去。
侍应生一听是找人的,“哦,哦”了两声,带他往里走,一边跟他介绍具体情况。
“您快带他走吧,我实话跟您说,您朋友那长相……在我们这里,危险得很。”
周子冉一时还没明白什么叫那长相危险得很,直到他看到岳悦支着下巴,歪靠在墙上,醉眼迷蒙地望着不知道哪里。
他觉得有点口干。
“哎呀,又一个!”侍应生抱怨一句,快走几步,“别再打起来了!”
周子冉这才发现岳悦对面还有一个男人,男人探头跟岳悦说着话,还想伸手去摸他的脸。
周子冉脑袋一空,身体抢先做出反应,上前就握住了那只手。
“干什么?”男人抬头,一脸不悦地冲着周子冉吼。
周子冉被吼得愣了一愣。他从来没有应付过这种情况,一时都还不知道怎么反应。从小岳悦身边就没有别人,每次他转头看时,岳悦都是一个人。这还是第一次,岳悦身边有这么亲近的人,尽管不是什么正式的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