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翼》玖尘

3、朝夕（三）

　　傍晚，阴风阵阵，像鬼哭狼嚎一般，破败的小院却格外安静，让在院中的两人不自觉打起了瞌睡。就在两人都快睡着之际，门口的风铃骤然响起。易乾猛地惊起，捡起落在地上的符咒，置于胸前，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
　　“咳咳咳……”一阵苍老的咳嗽声过后，一个弯腰驼背的老人出现在他的面前。老人佝偻着，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他穿着破败的袍子，披散着头发，先不说身上，就连鞋子也是脏兮兮的，活像一个逃了很久的难民。
　　“方伯？怎么是你？”易乾皱着眉头，看着这个把自己骗到宋朝来的老人。
　　“你？认识我？”老人望着易乾，背弯得更厉害了，“你看得见我？”
　　“嗯？”易乾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后意识到这是过去的方伯，无奈地点点头，“怎么把你等来了，陈生呢？”
　　一提到陈生，方伯的身子像筛子似的抖个不停，他一个劲地摇头，“他……你们知道他？他……他要杀我。”
　　“别怕，我们就是来帮你抓他的。你不是说他一直想杀你吗？那你就当诱饵，我们跟着你，他什么时候出现，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真的？”方伯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不过，你们为什么要帮我？”很快他迅速警惕起来，狐疑地盯着易乾。
　　“放心，害你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你要做的只是在这儿这儿走走，引出陈生，而且我们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木青一把打断，冷冷地朝方伯道，“你只要知道我们会帮你就行，其他照做。”
　　老人被吓了一跳，畏畏缩缩地跟上他俩，就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不再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历史不可透。”木青在耳边轻轻留下的五个字让易乾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他差点就犯了大忌。曾经在他曾祖父那一辈，有人在执行任务时犯了忌，遭到了时间永久的囚禁，那些和他相关的人一个个老去，最后他化作了后人心里轻飘飘的一个符号，警告故事中的一个名词。易乾握紧拳头，以前接单子的时候他一直都有留心，今儿不知怎么的，他差点……
　　“好了，”木青扯了扯僵在原地的人，“注意就行。”
　　“你觉得……我说的方法真的有用吗？”易乾回过神时，他已经不自觉地跟着木青在这附近转了好几圈，直至天将晓，他才自顾自答道，“应该没问题。”
　　老者闻声，惨兮兮地在身后盯着他，抱怨道，“还要走吗？我可是个老人家。”
　　易乾揉了揉发疼的眉头，“你一个鬼喊什么累，算了算了，先这样，我们回去，你跟着我们，陈生出现了就立马叫我。”说完他摇了摇头，朝大院方向往回走。
　　木青冷冷地扫过方伯，没有说话。

　　“天哪，五天了！他要杀为什么不干脆点。”接连几天，陈生都不曾出现，易乾等待得几乎要崩溃，他拉着木青的袖子，“这样要是等不到陈生，我们可回不去了。实在不行，我来动出击。”
　　“做什么？”木青抿唇望着他，脸上看不出情绪。
　　“去阴曹地府走一趟。”
　　“……你有病吧。”一惯冷清的人也因他这冷不丁一句话而变了脸色，木青知道，他说这话绝不是在开玩笑，“那种地方也要去，你以为有特殊能力很厉害吗。”
　　“别担心，”易乾一把搂住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次不只是为了这个单子，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咱们多久没有接过鬼单了，那老头从出现开始就很奇怪。放心，我想过那万千苦沙，元神就够了，不是阳寿已止的灵魂，地府不会怎样的。”
　　说完他松开手，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拍了拍胸脯，满腔壮志道，“我要去几天，我的身体你可得帮我保护好啊。”
　　“不怕我拿它练刀？”
　　“你不会的。”他从椅子上跳起来，眯着眼睛朝眼前的人笑，下了决心似的，一把扯过上午买回的宣纸，再拿起墨条在一旁细细地磨着，木青目光灼灼，像盯着他，又像越过他，盯着前方。

　　易乾在黄昏时跳起了舞，他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手臂挥动的力度也越来越大，好似即将振翅高飞的雄鹰，他跳了起来，直至坠落，双眼轻合，像断了线的风筝。
　　木青将他扶到室内的床榻上，掸去他身上的尘土，拉起床边的青碧色纱帐。
　　易乾着一走就是七天，木青每天早晨、傍晚都会定期走进，看看他是否醒来，可这七天，每一次易乾都紧闭着双眼。
　　木青曾开玩笑地想道，西方的故事中上帝创造世界也是用了七天。殊不知，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人间一天，地下一年。昏迷的七天了，易乾的确“造”了一个“新世界”，只不过，他什么都没说罢了。
　　第八天，易乾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双唇干涩，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瞪大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床定。
　　木青例行惯例地走进，好笑地瞅着他，接连灌了几杯水他才缓过来。
　　“醒了多久？”
　　易乾摇头，沙哑着嗓子说道，“不清楚。”
　　“为什么不起来？”
　　易乾哀怨地看了他一样，皱眉道，“你一个在医科部进修过的人还问我？换着你七天不动试试看，我身体肌肉全麻了！”
　　木青点头，直接从床边起身朝门外走去。
　　“喂！你去哪？”
　　他没有回话，只是走出了房间。
　　等到他端来刚出炉的馒头时，易乾恍然大悟，他笑逐颜开地望着木青，“太棒了！在地府既没水又没吃的，我都快被逼疯了。还有，来这儿这么久，就张大爷家卖的包子好吃。”
　　“馒头。”木青瞪了他一眼，出声纠正。
　　“好好好，在这个朝代它爱叫什么叫什么。”易乾不在意地摆摆手，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一边发出满足的叹息，“可惜，回到现代就没得吃了。”
　　提到回去，两人都不再说话。
　　木青盯着易乾，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端倪。易乾明白他的意思，耸了耸肩，缓缓开口，“黄泉七百里无陈生。”紧接着他放下馒头，顿了顿，“我问过无常，他们都说，陈生死时，从躯壳里出来的只有那老头儿，他们也不知道陈生在哪，而且方伯虽主动跟他们一起下地府，却在头七还魂后选择留在人间，怎么也不再入黄泉。方伯不是他们要带走的魂，所以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我花了点功夫偷偷查了生死簿，上头所有叫方伯的，都和他不同。”
　　木青抿了抿嘴，“最有问题的还是方伯。”
　　“对！”易乾重重地点头，他拉住木青的手，“快，拉我起来，我要和他当面对质。”接着他不顾木青的劝阻，扯着嗓子朝空中喊方伯的名字。
　　方伯唯唯诺诺的飘进来，望着眼前二人。
　　“你到底从哪儿来的？”易乾不想看到他，索性闭上了眼睛，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我说过了，是一个特殊的交易机构。”
　　“哪有这种东西？”易乾无语到连白眼都懒得给他，“那你带我们去看看？”
　　“我说的是真的！”方伯盯着易乾，目光里透着真诚，“不够你们不能去，那是个神秘的机构组织，往往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了鬼魂都会被聚在那，等着不愿待在这世上但阳寿未尽的灵魂送给他们躯体。只有被机构选择的灵魂，没有能主动进入的人，”他长叹口气，“比如说，今年闹饥荒，来换魂的人便格外多，有些人为了给家里换点口粮，就甘愿和我们做交易。交易成功后和他交易的鬼魂便可操控他的身体，同时，他要求的粮食也会出现在他家中。”
　　“你真当冥界是不存在的吗？”易乾冷笑道，“冥王怎么会允许这种破机构兴风作浪？”
　　“它会存在的，止也止不住，”方伯扯着嘴角，露出诡异的微笑，“人的欲望，是个可怕的东西呐。”
　　他的话让易乾和木青忍不住心里发毛。

　　“那老头的话……”等方伯飘出房间，易乾皱起眉头，“算了，这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清，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得知道陈生的魂跑哪去了。”
　　木青摇摇头，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半边阴影似乎和天融成了一片，让整张脸模糊得不大真切，他盯着红木桌上卷起的画，“我们……了解过陈生吗？”
　　“……嗯，”易乾如梦初醒，“我们为了完成任务，一直在瞎找陈生，可关于他的一切，都是从方伯那儿听来的，谁知道他喜欢躲哪儿。要不明儿到处问问？”
　　木青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