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陷阱》靳安

7、007

　　方星旎和柯蕤之两人就这么并排坐在沙发上，黑糊糊血淋淋地看了两个小时的恐怖片。
　　等片尾曲放出来时，方星旎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得以分出一点儿余力，把自己快跳出嗓子眼儿的心给拾掇拾掇按了回去。
　　她实在是受不了这种过于血腥暴力的电影。

　　漫长的片尾曲终于放完，方星旎忙不迭地起身去开灯，然后就听到身后的柯蕤之说出了这两个小时里的第二句话：“啧，不愧是温子仁。”非常意犹未尽的语气。
　　方星旎转过头，难以言喻地看了一眼正在抽湿纸巾擦手的柯蕤之。
　　她刚才屡屡被吓得尖叫捂眼，要不是顾虑着身旁的人是柯蕤之，电脑都能被她踹倒八回了。结果人家柯蕤之全程都气定神闲地坐着，时不时吃点儿零食，十分的津津有味、不动如山，甚至还轻描淡写地指出了一处穿帮镜头——她全程只说过这么一句话，其余时间都完全沉浸在了剧情里，对方星旎的尖叫充耳不闻。
　　方星旎毫不怀疑，柯蕤之能就着这种电影吃下两碗饭。

　　关了电脑，柯蕤之起身收拾零食包装袋，方星旎也忙跟着搭了把手。
　　“已经快八点了。”方星旎一边收拾，一边看了一眼时间，意有所指地说，“学姐你明天也有课吧？”
　　她生怕柯蕤之又拉着她继续看《电锯惊魂2》。
　　“嗯，时间也差不多了。”柯蕤之麻利得收拾好垃圾，走出卧室，“你要现在回宿舍吗？”
　　方星旎见她出去了，转头看一眼静悄悄的卧室，连忙心惊胆颤得跟出去，说：“嗯，明天要交一份小作业，我还要回去检查一下。”
　　想了想，她突然又觉得就这么直接走人好像很不礼貌，挠挠头发，她搭讪着说：“其实，我感觉像刚才那样静静地看部电影，还是挺有意思的。”
　　“是么。”柯蕤之说，“你这语气，听着跟很多年没看电影了似的。”

　　方星旎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自从大一下学期开始追求姜泰以后，她每天除了上课，恨不得所有时间都贴到姜泰身上，而姜泰作为学生会副主席，不是在组织活动、就是在忙着写各种文稿。就算极偶尔的时候，姜泰愿意跟她一起去看电影，往往看的也是一些不需要动脑的爆米花电影，两个小时看完，她脑袋里只留下了刚才姜泰的侧脸好帅、刚才姜泰又说了什么话之类没有营养的信息…

　　柯蕤之把垃圾收拾好放到玄关柜旁，转头看了方星旎一眼。见方星旎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样，嘴角还挂着傻傻的笑容，她不自觉皱了皱眉，冷笑道：“广泛阅读和吸收文学影视作品的精华，是文学系学生的立身之本，你天天跟着姜泰这个国奖选手跑前跑后，看来也没学着什么好的。”
　　听她这么说，方星旎顿时回过神来，有些不高兴地说：“跟姜泰没关系，是我自己太笨了。”
　　“是吗。”柯蕤之说，“我看是他压根不想教你吧。”
　　没想到她会这么不留情面地揭露事实，方星旎一愣，脸顿时涨红了。

　　玩味地看她一眼，柯蕤之没再说什么，自顾自地进了书房。见状，方星旎反而越发想证明什么，她跟着过去，大声说：“姜泰不是故意不想教我，他只是太忙了。他有时候也会关心我的，还经常叫我多读点书呢…”
　　话刚出口，她紧接着就想起了姜泰当时说的后半截话：“你能不能多读点书，别这么肤浅？瞧瞧柯蕤之，人家都保研了，你还整天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带你出去我都不好意思跟人家介绍你。”
　　想到这里，方星旎的声音和不满的情绪一起戛然而止，心里突然一阵涌起酸涩。

　　柯蕤之正站在书桌前翻东西，并没有留意方星旎的语气。闻言，她瞥一眼方星旎：“他叫你多读书？行啊，我问你，现代汉语词类系统分为哪些？”
　　方星旎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一时没答上来。见柯蕤之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嘲讽表情，方星旎怕她又贬低姜泰，忙说：“我现代汉语没学好，你要问就问点别的。”
　　柯蕤之盯着她，幽幽地说：“我刚才问的是语言学的知识点。”
　　方星旎：“…”
　　她企图垂死挣扎：“那，那你问个古代文学史的，我肯定知道。”
　　“是么。”柯蕤之挑眉道，“‘竟陵派’的艺术风格是什么，它跟哪个派一样推动了明后期反拟古文风的发展？”
　　方星旎：“…”
　　为什么和她想的问题完全不一样，她还以为柯蕤之会问她四大名著之类的问题！

　　“竟陵派…”方星旎还在抱着脑袋冥思苦想，柯蕤之又说：“看来诗词研究不是你的长项啊，那我再问你，编年史和编年体有什么差别？”
　　方星旎终于举手投降：“我都不会…我考完试就全忘了…”她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柯蕤之，“学姐，你都记得么？你是怎么记住的这么多内容的？”

　　柯蕤之对她的态度很满意，扬手把刚才她找的东西抛给了方星旎：“多看多背，还能怎么记。”
　　方星旎手忙脚乱地接过那本书，随手翻开一页，只见上面满满当当的全是国际音标，看得她头都大了。
　　柯蕤之说：“这是我以前做的国际音标笔记，你自己拿去复印一份。”
　　被记忆里的姜泰和现实里的柯蕤之一起打了一记组合拳，方星旎终于燃起了一点学习的动力，乖乖地收起了笔记：“谢谢学姐。”
　　柯蕤之哼了一声：“我只是不想让你挂科，丢了李老师的脸而已。”
　　方星旎傻了半天才想起来，教她现代汉语的李老师就是柯蕤之的导师。
　　她连忙说：“不会不会，我一定认真学的。”

　　“还有，”柯蕤之走过来，停在方星旎面前，垂眼看着她，“以后少说自己太笨了之类的话。”
　　“…诶？”方星旎没反应过来。她呆呆地仰起头看着柯蕤之，感受到柯蕤之的视线和小片阴影一起落在她的身上。
　　她突然察觉到柯蕤之微微俯下.身的弧度。
　　她和她说话的时候，从来都不是俯视，而是俯身。

　　“在《闻江晚报》上发表过文章，拿过两次校报一等奖的人，怎么会笨？”柯蕤之轻声说，“无论什么样的人，都不值得你贬低自己去屈就。”
　　不知是不是方星旎的错觉，她感觉自己从柯蕤之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温柔的意味。
　　这个念头刚从方星旎的脑袋里冒出来，就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她紧紧抱着怀里的笔记本，压住自己不知为何突然加速跃动的心脏。
　　肯定是被《电锯惊魂》吓的，她默默想。

　　说完话，柯蕤之便直起了身，好整以暇地看着方星旎：“记住了没有？”
　　方星旎靠在墙上，还有些懵。沉默了片刻，她才小声说：“学姐，那个…你怎么会记得，我拿过两次校报奖？”她自己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哎。

　　柯蕤之明显噎了一下，她退开两步，转过脸去，方星旎看不到她的表情。
　　“因为…”她顿了顿，这才转过脸来，非常自然地说：“我这两天在学院办公室整理资料，无意间看到的。”
　　“噢，原来是这样。”方星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我就说，我这点…”她原本想说“微不足道”，但又想到柯蕤之才说过的话，便又把这个词咽了回去，“…我拿过什么奖，学姐怎么会知道的，原来是这样。学姐好敬业啊。”

　　方星旎是真情实意地感慨和赞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柯蕤之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她挥挥手：“行了，时间不早了，你不是还有事么，赶紧回去。”
　　方星旎这才想起来：“哦，对对，我还有作业要检查。”她连忙抱着笔记本跑回客厅。

　　柯蕤之在她后面慢慢跟出来：“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
　　她还没说完，收拾好东西的方星旎突然急急忙忙地跑到她面前，结结实实地抱了她一下。
　　柯蕤之瞬间僵住。

　　抱着必死的决心，方星旎大声说：“学姐我今天其实特别开心谢谢你愿意帮我再见！”说完，她便手忙脚乱、连滚带爬地冲向玄关，开门关门一气呵成，顺手还带走了今天的垃圾。
　　“铛——”
　　客厅里回荡着方星旎关门的声音。
　　柯蕤之还愣在原地。
　　“…这家伙。”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刚才被方星旎扑上来狠狠踩了一下的脚，捏起拳头，又松开。
　　想了想，柯蕤之突然轻笑了一声，姣好的脸庞上露出几分肆意的神采。
　　“是啊，怎么会差点忘了，这个家伙，本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