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养实验兔》斎子焉

13、（13）整理仓库

　　当假期接近尾声时，狄的伤口也差不多完全长好了。

　　因为头发被烧掉不少，狄索性把它全部剃掉，只剩一点点发根。在迷信“头发可以存储魔力”的弗拉多大陆，有魔力的人很少会把头发理得太短，以至于兰斯和少年们乍一看到近乎光头的狄，都愣了好久。

　　随着假期一天天过去，希雅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郁闷。他很少执着于什么事情，这次却异常不想和兰斯分开。

　　青年在狄的暗示下了解了小兔子闷闷不乐的原因，于是和少年们约定：以后的每个周末，都将邀请他们来教师院作客。

　　狄激动于自己即将转正，早早穿上了他那件研究院制服，一天到晚在德尔和希雅面前炫耀他的制服是多么光鲜夺目。

　　在离开学只剩三天的时候，狄接到了初级研究组组长德威科先生的传条。

　　最先看到传条的是希雅，弗拉多黑猩猩那只从未有过动静的传条箱突然疯狂震动，把他吓了一跳。

　　等狄看到信封上所标明的信件类别，他的脸色少有的正经起来。

　　看到大猩猩认真地反复地确认自己的的确确是收到了一个“任务”，希雅顿时感慨：虽然看起来很老，但果然狄也还是个22岁的毛头小伙子啊……

　　接着，22岁的毛头小伙子便把兰斯和少年们一起拖去干活了。

　　初级研究员狄的第一个任务是——整理仓库。

　　“原来研究员就是做这种伟大的工作？”德尔站在黑漆漆的仓库里，挥走一根蜘蛛丝。

　　狄哈哈大笑：“这是对未来伟人的试炼啊！试炼！”

　　“……”德尔鄙视和黑猩猩说话的自己。

　　兰斯笨手笨脚地搬着箱子和各种仪器，由于他相当不擅长家务魔法，所以清理灰尘的工作就交给了希雅。

　　小兔子熟练地指挥着扫帚、拂尘和抹布，一个人忙得不亦乐乎。

　　等希雅把整个仓库都打扫得一尘不染，另外三个人还在吭哧吭哧地当搬运工。

　　小兔子凑到德尔身旁：“……要帮忙吗……”

　　德尔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右手按在希雅头顶，然后慢慢挪向自己，大约正好是划到锁骨那里。比划完，他又开始搬运。

　　希雅原地泪奔。

　　到中午，四个人就在仓库里吃些面包果腹。

　　希雅好奇地面朝兰斯，问：“这些东西光打扫还不够吗？为什么要搬来搬去？”他知道就算不是直接问狄，大猩猩也会主动回答的。

　　果然，狄解释：“这是所有下周转正的研究员的基本配置。”

　　德尔用一根手指挑开防尘布：“就这些？”

　　狄耸耸肩。

　　初级研究员的实验工具都是最低配置，想要精密的设备要么自己掏钱，要么工作上有杰出表现被选入课题研究组。很不幸地，狄既没有钱也暂时无所表现，所以一定时间内，他都要将就这些。

　　兰斯想到什么，急吼吼地把口中的食物咽下：“我们在开学前办个庆祝会吧？！”

　　狄疑问：“之前不是庆祝过了么？”

　　“……”兰斯的脸诡异地红了，“那次太……那也太……不成体……”

　　德尔和希雅等到杯子里的茶从热的变成温的也没等出下文。

　　狄笑笑：“那你想怎么庆祝？”

　　兰斯清了清嗓子，说：“就我们四个，放在我那里也可以，或者放在狄家里比较宽敞。希雅做些好吃的，我再做个蛋糕，像举行宴会那样……”

　　“那不是和平常差不多？”狄考虑了下，补充，“就是多个你做的蛋糕。”

　　“……”兰斯伤心地发现自己无话反驳。

　　“可以啊，”德尔漫不经心地说：“顺便庆祝我和小兔子补习通过。”

　　希雅笑眯眯地表示同意。

　　狄假咳：“算了，拿你们没办法，我就提供我的宿舍给你们当场地好了。”

　　小兔子觉得狄假咳的动作和德尔有时的咳嗽动作很像，把这个发现说给德尔听，获得了一个白眼作奖励。

　　正在他们商量庆祝会需要什么，希雅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喀”。他随着声音转头，没有哪里异样。

　　“狄……先生……”

　　“小兔子，我说过多少次了，叫我狄！”

　　“我……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声音？”狄摸摸下巴：“大概是箱子的木板热胀冷缩发出来的，不用在意。”

　　初级研究组的仓库大而阴森，小兔子从刚进来起就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听到狄的话显然还不能让他安心。

　　“真的没事？”

　　“怕的话我可以给你包个尿布。”

　　“……”

　　讨厌黑猩猩！

　　下周转为初级研究员的，包括狄一共是十一人。一套配置，大小总计十七个箱子，十一人就是一百八十七个。

　　一上午只整理出六十多个箱子，成套的才两份，狄搬得满头大汗，不得不承认在今天之内把这个任务完成非常的强人所难。

　　“该死的……要不是仓库里不能用中等魔力以上魔法，一百多个箱子不过是十几分钟的活。”

　　希雅脖子一缩：“我好像……又听到那个声音了……”

　　狄坐在地上，用手扇风：“这里没有危险品，顶多是易碎的东西，不过也固定得很好，你只管放心。”

　　“可是……听起来很恐怖……”

　　德尔瞪他：“你是听了鬼故事会尿床的小鬼吗？”

　　“我只是……”

　　兰斯笑着调解：“不如我们看看到底是什么声音，万一真的有东西碎了，趁早找出来说不定还可以减少损失。”

　　狄哼哼：“反正损失都是院方的。”嘴上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四下里去查看。

　　希雅指着某个地方：“这里……是这里……”

　　狄吹了声口哨：“你真的是兔子？为什么耳朵这么灵敏……”

　　兰斯微笑：“耳力好是长处……”他的话只说了一半。

　　“……！”

　　“……”

　　“兰斯！”

　　一个球状阴影如迅雷般跃出，飞扑到兰斯的肩头，在所有人都还未来得及反应时，那团阴影已经把兰斯从头到脚“吞”了下去。

　　狄飞扑上前摔倒在地，勉强接住了已经变成黑色蛹状的兰斯。

　　希雅跌坐一旁，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刻被抽干了。

　　路德凯恩魔法学校上院研究分院第194期转正仪式，乱成了一锅粥。

　　不仅仅是因为负责设备配置的人没能按时准备好，还因为初级研究组的几个管理人都被叫去了校长办公室。

　　希雅记得自己上次来这间办公室是六岁的时候，那次，他作为战后遗孤被清洗打扮了一番送进路德凯恩。校长那时的白头发比现在要少一些，脸上的皱纹也没那么深。

　　狄在挨骂。

　　研究院那几个希雅不认识的老家伙在一个接一个地指责狄。

　　为什么带外族学生进仓库……为什么让他们动研究器材……为什么……

　　希雅怔怔出神。

　　反正只要有事情发生，那就一定是血统的错。

　　老头们的指责在校长的一声轻咳之后收敛下来，不过没有人会为侮辱了两个小杂种而感到羞耻。

　　“这件事……不能说是任何人的责任……”校长缓缓说道，“维丘蛹壳从封印中逃脱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成熟后逃脱的概率更低。而在那种情况下，它还直面一个活生生的人……”
　　校长没说下去。

　　这件事与其用谁或谁的过错来解释，倒不如说是上天开了一个玩笑，把所有巧合都凑在了一起。
　　“现在不是在这里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被封印在蛹壳里的兰斯•多瑞先生才需要我们的关注。”

　　老头们纷纷点头。虽然兰斯在没出事时并不受重视，但毕竟是拥有魔力的弗拉多本地青年。

　　很快，校长办公室里换了一批人，讨论的话题也从“到底该处罚谁”变成“怎样从蛹壳里救人”。希雅和德尔在会议开始前就被赶了出来，狄倒是很想留下，但内心的担忧胜过对学术的痴迷，他陪着两个少年回教师院去看望兰斯。

　　维丘蛹壳，全称是维丘吉罗餍蛹之壳，最早是作为危险品进行销毁的。后来钻研魔法和魔物的人增多，蛹壳的危害性也渐渐显得不足挂齿。最重要的是，在保存标本和其他重要物品上，蛹壳的密封性和时空断隔，没有其他工具或是魔法可以匹敌。

　　而兰斯不幸地，被一个已经成熟且从束缚中逃脱的蛹壳吞噬。

　　以过去的经验，他应该是性命无忧，但……

　　年长的校医在看过兰斯的情况后，无奈地摇头：“蛹已经长到最后阶段，如果还是青涩的幼虫，倒可以尝试强行突破，现在的话……暴力解封可能导致蛹壳从内部毁灭……”

　　希雅拽着狄的长袍，愣愣地想校医的话是什么意思。

　　“好在当时没有魔力干扰装置在，蛹壳的状态相当平稳。初步观测下来，被封者生命迹象没有波动，如果不出意外，以后应该也问题不大。”

　　校医最后说：“继续维持这样，沉睡十年后蛹壳的寿命就会走到尽头，到时候，它会自动消亡。”

　　白发苍苍的老者离开了兰斯的宿舍，留下狄和少年们对着那只黑色的蛹发呆。

　　希雅迷茫了很长时间，终于忍不住问：“校医先生刚才说的……那是……”

　　“十年。”德尔面无表情，“蛹壳的寿命是十年，兰斯要在里面待十年。”

　　狄沉默无语。

　　希雅还不肯定自己是否明白这个意思，眼泪已经先滑下脸庞。要不是他说听到奇怪的声音，兰斯先生就不会走过去，要不是他……

　　狄轻轻搂住小兔子，看着床上的蛹说：“不是你的错，兰斯知道的，不是你的错。”

　　希雅抱住狄，嚎啕大哭。

　　有着温柔笑容的青年就这样躺在黑色的蛹中，希雅想透过外壳望望里面都做不到。

　　三个人一直痴痴呆呆地坐在兰斯房间的地板上。

　　前一刻还在兴高采烈地计划着开庆祝会的兰斯……笨手笨脚搬不动箱子的兰斯……为了照顾狄而瘦下去的兰斯……看到德尔和希雅捣蛋也不会发怒的兰斯……

　　接近傍晚时，楼梯上忽然传来脚步声。

　　来人的步子很慢……很慢……声音却又很沉。

　　兰斯的宿舍很少有人来访，狄不禁注视着门口。

　　希雅在听到脚步声后立刻屏住呼吸。

　　说不定……说不定……是兰斯先生回来了！刚才什么蛹壳什么吞噬都只是虚惊一场，其实兰斯先生早就安然无恙地出来了，只是联合校长和校医吓唬他们……希雅整个人都要颤抖起来。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没错！

　　出现在三人视线中的，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脸。

　　老乔治的眼睛充满血丝，他用拐杖指着两个少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有你们在就一定会出事！我的天……看看你们做的好事……”

　　老人走到床前，用手轻轻抚摸蛹壳：“天啊……我就知道你不该答应照顾两只小杂种的……”

　　狄轻轻地说：“乔治……不是孩子们的错……”

　　老人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孩子们？他们不是孩子！他们是恶魔，是魔鬼！小多瑞是被他们用恶毒的计谋陷害的！要不是多瑞善良地相信他们是孩子……”老乔治说到一半，突然挥起拐杖，狠狠向希雅抽打下去。

　　少年没有反抗，抱着头坐着。

　　疼痛没有如预期那样降临，狄宽厚的肩膀挡住了看门人的殴打。

　　老乔治流下浑浊的眼泪：“修文斯……你和多瑞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不该拦着我……”

　　狄确认希雅没有受伤，站起来搀扶老人走出房间。

　　过了很久，德尔说：“不是你的错。”

　　希雅没回应。

　　狄再进来时说：“乔治是要来通知你们，明天开学，你们就该回下院了。”他一手一个搂住他们，“但是我和他说了，今天你们还是住在这儿，我来负责。”

　　希雅偷偷抹掉眼泪。

　　“兰斯也会希望你们留下来陪他。”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