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千重鲤

6、六

　　三十五

　　那护法掐住他的下巴，又阴恻恻的说：“不会说话正好，免得到时聒噪。”

　　紧接着他抓住齐霄胸前的领子将他举了起来，又走到一旁的火把边，将那火把底座转了一圈。

　　很快，方才齐霄所靠的石墙正往上慢慢打开，原来这矿洞里，还另藏玄机。

　　进入这方天地之后，视线开始变得昏暗，这里头并没有点火把，反而错落地点着祭死人的白烛，空气也没有外头那么流畅，里头充斥着蜡烛燃烧的气味，还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

　　让人很不舒服。

　　这护法就这么提着齐霄，一路往前，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个硕大的往下凹的圆盘，里头似是有水，中间还砌着一个小圆盘，有一人背对着他们坐在那小圆盘上。

　　齐霄料想这人定是那魔教教主。

　　这护法再往前去，齐霄只觉得头皮发麻，他被眼前的一幕震得回不过神。

　　那往下凹的圆盘里头盛的不是水，而是血。

　　他也终于在这里见到了那些失踪的女子。

　　她们像凌乱的柴火一样堆在一起，变成了一座小山。

　　她们有些还睁着眼，面目狰狞，甚至扭曲，能够看出她们死前遭受了多大的痛苦。

　　齐霄只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在发抖，他的气在身体之中流窜。

　　他要将魔教。

　　碎尸万段。

　　“最后一个，来了。”

　　这是一道沙哑又干涩的声音，仿佛是地狱里的恶鬼在低吟。

　　魔教教主的声音让齐霄再也忍受不住。

　　他握住袖中的匕首，狠狠向护法的手腕砍去。

　　护法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哑巴竟能有如此爆发力，他躲闪不及，实打实让齐霄砍中了这一刀。

　　他惊呼起来，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瞬都聚集在了齐霄身上。

　　齐霄怒不可赦大吼一声，径直奔向魔教教主。

　　可他才刚刚跃起，正要冲向那教主面门，却对上了他那双血红色的双眼。

　　他如同被这双眼所蛊惑一般，迟迟无法挥下匕首。

　　紧接着他便被这魔教教主一个推手给打飞出去，撞入墙内，又跌落下来。

　　“他不是女子！”

　　魔教教主普通恶鬼般的嘶吼响彻在这方洞穴内，似乎这声音就可将人贯穿。

　　护法和那两个魔教之徒有些承受不住这声音，纷纷捂住耳朵跪了下来。

　　齐霄来不及遮住耳朵，很快便觉得耳边一炸，逐渐便听不见了。

　　三十六

　　“何来小鬼！毁我修行！”

　　这魔教教主内力深厚，想必今晚便是他邪功进阶之时，但十五名女子现下差了一名，齐霄料他必定走火入魔。

　　齐霄不管不顾站起来，首先对上的便是那个护法。

　　护法此刻面目狰狞，一心想取齐霄的命。

　　他手臂被砍的那一刀，深可见骨，此刻教主这番模样他见所未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他须得快些解决了齐霄这个碍人的东西，再逃出生天，否则教主若是走火入魔，他们都得死在这。

　　这护法下手招招致命，阴毒无比。

　　齐霄在他手下不过走了三招，就已经撑不住。

　　魔教教主此刻不能功亏一篑，若是不用这些血来冲洗他的经脉，他必定血脉逆流而亡，他别无他选，抓了那两名魔教之徒，放了他们的血，开始强行冲脉。

　　眼看那护法致命之击就要落下之时，洞口忽然弹来一颗石子。

　　紧接着一道快剑如流星闪电奔向齐霄，护在了他身前。

　　“能不能走？”

　　齐霄看清楚了，护在他身前的人，是他师叔。

　　他一袭白衣执剑，宛如天神下凡，挡在了他身前。

　　师叔好像在说些什么。

　　可他听不见。

　　“师叔……”

　　裴衡见齐霄这副模样，心中怒火难消，终究还是怪他太过于自负，被那迷香纠缠了一时半刻，所以才来晚一步。

　　齐霄却已遍体鳞伤。

　　裴衡再转眼，看向那护法之时，眼中神色骤变，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直到这一天。

　　齐霄才见识到。

　　问剑山庄的问剑决。

　　到底强到了何等地步。

　　也看到了世人眼中纨绔风流的师叔。

　　他的剑意。

　　是何等模样。

　　三十七

　　齐霄再次醒来之时，他全身缠着纱布，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家里的那个仆从见他醒了，慌忙冲出屋去禀报。

　　“老爷！少爷醒了！”

　　齐霄能够听见了。

　　原来，没有聋啊。

　　真好。

　　三十八

　　裴衡进屋之时，险些被门槛绊倒。

　　看着床上的少年睁开了眼，他两三步上前，趴在床边，他不敢碰，怕碰一下，人就碎了。

　　“霄儿，你终于醒了。”

　　确定人是真的醒过来，裴衡这颗心才算放进了肚子里。

　　他将齐霄带回来的那一天夜里，就已经深深感受到了自己内心的恐惧。

　　他唯恐害怕齐霄在他怀里就这么没了。

　　他将齐霄交给大夫的时候，双手难以抑制的抖动，他一闭上眼，就是齐霄满身是血的叫他师叔的模样。

　　他内心的恐惧和害怕，到现在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还好。

　　还好人醒了。

　　还好他还活着。

　　三十九

　　“师叔……”

　　齐霄这声师叔唤得艰难，他的嗓子像是灌了沙。

　　“师叔在这，你别说话了，我的好霄儿，是师叔不好，师叔来的太迟，才害你这般模样。”

　　裴衡十六岁那年败给自己的自负，在二十五岁这年又重蹈了覆辙，让齐霄深陷危险之中。

　　他恨自己记不住教训，却也明白了自己根本带不好齐霄。

　　他手中的剑，护不住要护的人。

　　四十

　　齐霄身子逐渐好转，一来离不开裴衡悉心照料，二来年轻人身子骨硬朗。

　　外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只剩内伤需要时间好好调养。

　　裴衡觉得眼下是时候了。

　　“霄儿，你明日便随老杨回问剑山庄吧。”

　　齐霄有伤在身，脸色不太好，听闻裴衡要让他走，面上更是白了几分。

　　“师叔，不要我？”他的声音依旧干涩。

　　让裴衡听了难受。

　　“你这一路跟着我，都是你照料我居多，我恐负你父亲临死之托。”

　　齐霄喉头滚动，“我不在乎，我愿意照料师叔。”

　　裴衡听了却突然暴起，高声呵道：“可我在乎！你跟着我差点就死了！你还不明白吗！我根本护不住你！”

　　这是裴衡最不愿承认的事实。

　　齐霄在他身边，只会被他使唤，也只会受伤。

　　齐霄从未见过这样的裴衡。

　　可他坚定地说：“我可以变强的。”

　　他不愿离开裴衡。

　　裴衡直接伸手封住了他的穴道。

　　“那你就变强了，再来我身边。”

　　裴衡转身不再看他，又吩咐仆从，“去叫老杨吧，今日就动身，你随少爷一同前去，照料他起居。”

　　齐霄不曾想过裴衡会这般强制性要将他送走。

　　“师叔！我不走！”

　　“师叔！”

　　裴衡没有回头。

　　他也不能回头。

　　四十一

　　齐霄走了。

　　裴衡却并不安心。

　　一日不收到齐霄平安到问剑山庄的信。

　　他一日不得安宁。

　　四十二

　　“少爷，您就别倔了，老爷也是为了你好，咱们去了问剑山庄，先把身体养好了，再回也不迟啊。”

　　仆从一路上要劝齐霄吃饭，也着实废了不少功夫。

　　老杨也在一边帮腔，“是啊，齐少爷，我们二公子做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就算你现在回去了，也未必找得到二公子了啊。”

　　似是这句话触动了齐霄，他滚了滚喉咙，接过了仆从端着的碗筷。

　　是啊，纵然他现在回去了，还能找到师叔吗？

　　师叔向来爱自由，带着他在一处定居一两月，想来已经做了极大的让步。

　　如今师叔将他这个烦人的尾巴甩掉了，自然不会在沧州久留。

　　四十三

　　齐霄一路上变得配合起来，只不过言语越发少了。

　　初到问剑山庄，除了面见庄主和庄主夫人，他说了些话，余下便再很少开口。

　　庄主为了安排了一间小屋，让他伤好得差不多了，就和山庄里的弟子们一起练功。

　　齐霄谢过庄主，去了那间屋子后便一直闭门不出。

　　仆从也不知是喜是忧，拜托老杨写了封信，着他传信给裴衡。

　　四十四

　　杨掌柜单独去面见了一次庄主夫人。

　　“老奴此番受二公子之命带回齐小公子之外，二公子还吩咐老奴，务必将此信，亲自交到夫人手中。”

　　庄主夫人四十有余，却不见岁月在她脸上留下过明显的痕迹。

　　夫人柳叶眉轻抬，优雅地端起茶杯轻泯一口茶。

　　“哦？”

　　夫人身旁婢女心领神会，上前去接过了杨掌柜手捧着的信。

　　夫人将茶杯轻放下，一手搭在桌沿，眼角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这混账东西几年不回家，竟也能想起给为娘写信了，倒是稀奇。”

　　四十五

　　庄主夫人心里欢喜，心想裴衡这混账兴许要浪子回头了。

　　但这信没看几行，庄主夫人的笑容便凝固在了嘴边。

　　她就不该对这混账东西抱有期待。

　　庄主夫人将信骤然揉成一团。

　　脸色变得甚是难看。

　　杨掌柜在下头垂首偷探，心下也是打鼓。

　　二少爷这是何苦来哉啊，竟害夫人如此大动肝火。

　　末了也不忘把这事写进了信里，传给裴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