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落》千秋墨

101、拾叁 雪上又加霜（三）

　　卿落还去看望过一次叶爻，可惜叶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何人都不见。
　　叶笙陌说，给鱼周办完丧事后，叶爻就告诉他，他们本来是琛州一户农家的兄妹。
　　在叶爻五岁那年的元宵，一家人进城看花灯。叶爻吵着要一个兔子灯笼，父母忙着跟店家砍价，让鱼周牵好她。可鱼周顾着看远处的焰火，没留神叶爻被拐子抱走了。
　　叶爻在拐子手里受尽折磨，还好被叶笙陌解救，才免受苦难。
　　在檀州蹴击鞠会上，鱼周一眼就认出叶爻。叶爻当时还以为鱼周不怀好意，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先行离开会场。
　　鱼周跟了上来，开口就叫她的小名，并且跟她说清楚自己的身份。叶爻将信将疑，鱼周说了很多两人幼时的事情，才唤起叶爻隐约的记忆。
　　跟兄长重逢，叶爻实在是太激动了，免不得问起父母的近况。
　　可是鱼周告诉她，他们的父母因为叶爻的被拐，双双遭受沉重打击，没过两年，相继离世了。鱼周本来要按照父母的嘱咐，前往幽州投奔外祖家，可在路上遭遇山贼拦路，差点丧命。
　　恰好瑰炎宫宫主襄樊路过，一眼相中鱼周，就把他救了下来，带回宫里。襄樊很赏识鱼周，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他。可襄樊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这些年没少折磨鱼周，甚至屡次拿他来试毒，好几次鱼周都命悬一线，全靠他自己想法子撑了过来。
　　鱼周知道叶爻如今过得很好，并不想过多干扰她的生活，只说现在他还屈服在襄樊之下，不便与她生活。他跟叶爻说，他如今日渐强大，而襄樊则因为练毒坏了身子，不久于人世。等襄樊离世，他就可以当上瑰炎宫宫主，到时他就可以护着她，他们将再也不会受人折磨。
　　可是，鱼周当上瑰炎宫宫主后，再次联系叶爻的时候，却是告诉她，他如今的处境还是比较艰难，他没料到襄樊给他留下了一个很大的烂摊子，他暂时还没有办法接叶爻一起生活。
　　叶爻追问他到底遇上什么事，鱼周也没有说。
　　鱼周到帝都后，却是暗中找过叶爻一次。
　　那次他很反常，待了大半个时辰，都没有说几句话，只是沉默地盯着叶爻看。最后离开的时候，他把叶爻抱在怀里，让她答应他，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珍重自身，好好过活。
　　叶笙陌本来因为叶爻瞒着他结识鱼周而生气，如今知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便悔不当初。本来想好好跟叶爻道歉，在她如今伤心欲绝的时候多陪陪她，可是叶爻跟他坦白一切后，就不肯再见他了。
　　看着叶笙陌长吁短叹，卿落也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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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去春来，南燕北归，展眼就到了三月初。
　　乐伦与柒桓相距甚远，微沂早在二月底就已由皇甫惟明精挑细选的送嫁队伍护送而去，六王妃递来消息，预备三月初八就带两个孩子回兖州。
　　皇甫惟明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一众儿女的婚事，除了微沂的是联姻之外，其余的都由着他们各自喜好。
　　皇甫漠虽然雄心壮志，对至高无上的那个位置多有想法，但是在婚事上却难得的没有听从门客的建议，娶的是兖州知州的女儿。
　　那年六王妃随父亲进京述职，在一次赏花宴上与皇甫漠偶遇。皇甫漠对她一见钟情，很快就求了婚旨。六王妃一家喜忧参半，但也无可奈何地把她送入皇家。
　　婚后皇甫漠对六王妃关怀备至，消除了她的忐忑之意。在皇甫漠日复一日的关爱之下，六王妃渐渐对他生情，随着两个孩子的出生，两人的生活更是和和美美。
　　六王妃想着，如此过一生，老天也算待她不薄。可没料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个元日夜宴，让她失了终生依靠。
　　这日夜里，皇甫湜挨着子时才回府。
　　卿落照旧捧卷独坐，守着一盏油灯等候。
　　皇甫湜沐浴出来，卿落就跟他说了明日要去送六王妃的事情。
　　话音一落，外面就响起浅秋着急忙慌的敲门声，来不及请示，就大声通报：“王爷，王妃，不好了，六王府走水了！”
　　卿落与皇甫湜对视一眼，同时抢身抓上外衣，冲了出去。
　　火是从主院先起的，一路祸延至周边院落。
　　卿落与皇甫湜赶到的时候，大火已经烧得十分旺盛，多少桶水浇进去都于事无补。
　　整个六王府里的下人都慌了神，相互呼喊着，焦急地四处寻找水源。
　　看着面前的熊熊火海，卿落感觉自己的心也像被烧过一样，空空落落，凄楚彷徨。
　　就差一日！
　　明日他们就离开了，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们？
　　皇甫湜武功高强，听力异于常人，隐约听到火海中有轻微的呼救声。他转头抢过身边内侍提着的一桶水，倒头倾泻，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浇透了，马山飞身冲进了火海。
　　“王爷！”
　　浅秋见状惊呼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被烈烈火焰包围，转瞬不见踪影。
　　卿落也惊得不由自主地往前迈了一步，被浅秋死死地抓住衣袖，拦了下来。
　　卿落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火海，喃喃道：“没事的！他不会有事的！他肯定能救出六王妃他们！”
　　也不知道是说给浅秋听，还是在安慰自己。
　　浅秋也跟着附和：“是的，王爷英明神武，一定能够全身而退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卿落主仆都觉得时间像是停止了流淌一样，一分一刻都难捱得紧。
　　终于，火海中有人影晃动了一下。卿落下意识地揪紧手里握住的浅秋的手，睁着双眼不敢眨一下，喃喃地问：“你看到了吗？那是七哥吗？”
　　浅秋拼命地睁大了双眼，还是没有看到面前的火海有任何变化，又怕否认之下，卿落承受不住，只能沉默。
　　半晌，皇甫湜终于从火海中现身。发尾焦黑，衣服多出烧毁，一向清贵俊挺的脸容上都是炭灰，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可是，他的双臂上，一边抱着一个孩子，两个孩子被保护得很好，衣服上都没有几处烧过的痕迹。
　　眼见皇甫湜出来，内侍们一拥而上，替他拍灭衣服上还燃着的几处火苗。
　　卿落则含着一眶眼泪迎了上去，哽咽地问：“还好吗？”
　　皇甫湜侧头看了看此时趴在他的肩上，被烟雾迷晕过去的两个孩子，点点头：“应该是呛入一些烟雾，没有受伤。”
　　六王府的内侍小心翼翼地接过两个孩子，一叠声地喊着叫御医。
　　还好，起火后不久，宫里就得了消息，皇甫惟明派了两队侍卫过来帮忙，还指派了所有值夜的御医过来协助。两个孩子很快就被送走就医。
　　卿落上下检查过皇甫湜，确认他并没有受伤，一颗心才安定下来，转而着急地问：“六王妃呢？”
　　皇甫湜摇摇头：“我进去的时候，她已命在旦夕。她把两个孩子藏在院子的莲缸里，自己护在外面，全身多处烧伤。我是听到她的呼救声冲进去的，看到是我，她只笑了一下，便薨了。”
　　一颗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卿落死死地咬住下唇，吼间如同梗着一团棉花，发不出一点声音。
　　浅秋听得也背过身去擦眼泪。
　　皇甫湜叹息一声，伸手拥她入怀，只能承诺道：“这两个孩子，我会妥善安排的，再也不会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
　　卿落靠在他的怀里，无声地落泪，终是点了点头。
　　毕竟，目前他们只能做到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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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王妃的丧事过后，卿落闷在房里，已经好几日提不起精神。
　　浅秋想方设法替她解闷，范芷柔也来邀约过几次，她都不愿意出门。
　　这天，浅秋又想劝她去园子里走走，忽然有一只信鸽飞了进来。
　　卿落看过信笺，想了想，问浅秋：“王爷回府了没有？”
　　浅秋回道：“早先听季泉安排马匹，说今日没有朝会，王爷会出城一趟。”
　　卿落捏着信笺沉默不语，浅秋见信鸽上没有墨阳楼的小圆筒，必定是旁人给她送的信，便问：“何人的信，有要紧事吗？要不我设法去寻一下王爷？”
　　卿落摇摇头，转而寻了一本书看了起来，只交代皇甫湜回府了告知她一声。
　　一直等到日落西山，皇甫湜才回来，听闻卿落寻她，顾不得换衣梳洗，就赶了回来。
　　可当皇甫湜走进房内，卿落却手执书卷，靠在贵妃椅上睡着了。
　　皇甫湜悄声走过去，蹲下来看了一会她的睡容，伸手轻轻地替她拂过一丝掉落脸颊的发丝，忍不住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耳垂。
　　卿落在睡梦中闻到熟悉的冷香，不由得吸了吸鼻子。皇甫湜微微一笑，伸手轻抚她的脸庞。
　　卿落侧过头，把整个侧脸依赖地埋进他的掌心里，还稍微地蹭了一下。
　　皇甫湜低下头，亲吻着她的眉眼，柔声问：“听说你等了我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