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寄余生》思简

5、第四章

　　在开着空调十分舒适的办公室里，所有老师不论老少，目光都聚集在一个办公桌前——只见苏淮海面对班主任魏华芳异常发挥，滔滔不绝的，带着凄凉与悲苦，深情并茂的，满怀对学校的重视与热忱，比早上校长演讲还要激情澎湃地讲述着他和洛深江早晨的经历。讲的那是一个惊天地泣鬼神一般的理直气壮。从早晨出门，到如何迷路，到迷路时的心路历程等等，他都讲了个明白。
　　主讲是苏淮海，那么捧哏就是他旁边的洛深江。
　　洛深江凭借自己一副爽朗大男孩的模样，也吸引了不少老师的注意。加上他自己的故事本身就是实话，添油加醋的那几句又徒增了这个故事的可信程度。
　　两位男学生左唱右和，好不精彩，用五分钟近乎完美地答完了魏华芳问的那句“你们早上为什么没来”。
　　“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学生迟到能编出这么精细的鬼话的。”一位年轻女教师听得有些蒙了，连连摇头。“害，你见得少了，这呀，就跟学生写作文凑字数一样，以为自己说的越多，老师就会信，都是借口。”教导主任周诚淡定的喝了一口茶，又接了一句话，“不过这说的还跟真的一样，那个戴眼镜的学生文科应该不错。”一位一直在看戏的女老师笑了：“嘻嘻，现在就看魏老师怎么处理啦。”
　　此时两人仍处于生死未卜的状态，坐在办公椅上的女人正对他们，十指相扣坐得笔直，盯着他俩一言不发，目光灼灼能把人看穿似的。
　　‘魏华芳，女，39岁，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H市特级高级教师，主教科目物理，曾多次代表一高去给重点中学演讲，上两年貌似还是学校副校长.......’趁还没有给出回复，苏淮海脑内开始整理起对于这个老师的所有已知信息，‘就目前来看，应该会给出两种极端的做法：一，由于开学事情多直接不管我们，包括之前说的那些东西的加成效果。二，直接给予班级扣分。’
　　‘按照近来类似老师的资料显示，应该会喜欢乖巧听话，有责任心，头脑聪明，话少做事勤快的学生。’
　　所以......
　　苏淮海见魏华芳仍未表态，低下头，眼神闪烁地带着自责轻声说：“对不起，老师，我们知道迟到就是迟到，这次意外也不过是借口。”洛深江一脸震惊地看向他——刚才讲故事那霸气劲儿哪去了？这是换了个人吧？
　　“但是我们保证！”他的语气突然变得真诚严肃起来，“以后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如果有，魏老师你怎么处罚都可以。”
　　话里含沙射影，意有所指——以后有这种事随便处罚，那这次就饶了我们呗。很多学生说借口时都会用这一套，简直快成模板了，但很多老师就吃这一套。
　　可苏淮海没想到的是。
　　年近40的魏华芳扬起一个笑容，依然姣好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少女的俏皮，她平淡的说了句：“行啊，不过正如你说的，迟到就是迟到，刚好现在刚开学学校要大扫除，你们两个中午就去打扫8栋楼对面的篮球场来将功补过吧。”说完，魏华芳一转转椅，继续品尝自己的外卖酸辣粉。
　　苏淮海愣住了，魏华芳的那个笑容，不带任何一丝杂质和讽刺意味，就是最简单的微笑。
　　这个微笑，苏淮海在另一个人身上也见过。
　　也是他在第一次与这个人见面时就看见了的。
　　他没有套路，明明性格鲜明的写在脸上，却不按常理出牌，迫使自己在他面前表现最真实的样子。
　　两秒钟后，他脑子里想到的那个人拉起他的手腕冲出办公室，像个饿了三天的家伙对食物的渴望猛地深吸一口气，然后边走边跟他滔滔不绝起来：“唉呀妈呀！总算是结束了！领完罚瞬间感觉身子都舒畅了。”洛深江语速难得的快了一些，直抒胸臆后开始感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来，“还以为这次肯定要扣分了，没想到你心理素质那么好，这么多老师面前还能扯谎扯得面不改色，诶诶，怎么做到的？”洛深江说着拿胳膊肘捅捅苏淮海。

　　“练出来的。”话语像风一样轻飘飘，随着空气去了。
　　洛深江：“啊？什么？”

　　他摇摇头，凭借身高优势摸了一把洛深江蓬松无比的头发：“你肯定学不会的！下辈子做爸爸我的儿子可能还有机会。”话音刚落，苏淮海一笑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洛深江反应过来，顶着个人为鸡窝头，迈起大步对他穷追不舍。

　　苏淮海第一次见到洛深江是在初升高分班考时。
　　并不愉快的经历，回忆时心里吐槽了一句。
　　八月底，阴雨绵绵，本就沉闷着空气，恰好还是一场数学考试。不过对于苏淮海来说并无太大压力。笔珠飞快的转动着，碳素划过的地方渗露出一个又一个标准答案。他嘴角勾起自信的弧度，提前十五分钟便完成了这份试卷。
　　他从不检查试卷，翘着二郎腿幸灾乐祸的看着周围人答不出题目而抓耳挠腮，涨红脸的滑稽模样，心中涌起幼稚的优越感。可当他视线到了前面这个人身上时，他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这家伙，很狂嘛。
　　他从一秒的惊讶，转化为一声轻笑——前面的少年身穿一件黑T恤，令人感兴趣的是，衣服背后扎眼的竖中指图案，和一句‘fu*k you’。
　　苏淮海盯那T恤盯了好久，前面的人还浑然不知，奋笔疾书，于是苏淮海的视线开始从T恤上转移了，开始观察起这人的其他地方。
　　也许是闲得无聊，也许是实在感兴趣，苏淮海故意将橡皮丢到那人脚边。
　　“你的？”少年弯腰捡起橡皮，在他面前晃了晃。
　　“......嗯，我的。”看清对方的面容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迟疑了一下。
　　好像有点被吸引过去的意思。

　　考试很快就全部结束了，苏淮海本想问前面那人要个T恤的某宝链接，可惜当他整理完书包时人已经不见了。
　　“走这么快？”苏淮海嘟囔一句，走出了教室。
　　“哗啦啦啦.......”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叫人烦躁。
　　他还没走到楼梯，突然一个人抓住他的手腕，苏淮海本能性地排斥猛的一下甩开！转头发现一个女生对他眨巴眨巴眼，有些委屈的样子。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他点头致歉，正准备踏下第一个台阶，衣角又被拉住了。
　　苏淮海挑眉：“有病？”对方似乎是没想到他这么凶，有点被吓到松了衣角。
　　这下肯定是要拖时间了......
　　“那个，不好意思，同学我注意你很久了！你能给我个微信号吗？电话号码也可以！”苏淮海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生——长相中上，比较可爱，化的心机裸妆倒是和她说话时的腼腆样子完全不符合。
　　而且这开场白，好像说过很多次的样子，语气语调都有很熟练的把控，反而不像纯情少女鼓起勇气跟人要联系方式的样子。
　　苏淮海东张西望了一番，果不其然，角落的高二一班教室正好有三个女生往这边时不时地瞟，着装打扮虽各异，但能看出和这个女生是一路子人。
　　既然知道对方想干嘛，那就好办了。
　　“同学？”“想要我的微信号行啊，读一下我手机上的字。”
　　？？？？女生一愣，第一次搭讪见到不是直接答应也不是直接拒绝而是有考题的？貌似有点超出认知范围了。
　　她尴尬地扯出一个常用的甜美笑容：“好好好。”
　　苏淮海一笑，打开手机划了几下，横着摆给女生看，只见上面彩色字幕滚动——
　　“不要迷恋哥，好好学习，回头是岸。”
　　女孩一字一顿地读完，脸上顿时青一阵紫一阵的，十分好看。然而她貌似还没死心，依旧装着干笑几声：“呵呵，同学你真有意思.....能给我微信号了吗？”
　　“这可是你说的？”语气有点怪怪的，但是成功在即女生还是缓缓点点头。
　　“ma12fanyao45dianlian38.”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说完，苏淮海扬长而去。
　　女孩打完后点击查找，却发现查无此人，她待在原地愣了两秒，顿时明白了什么：“我*！大猪蹄子我*尼玛*！他娘的没妈教啊！敢耍老娘——”
　　然而这些话，苏淮海愣是一句也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