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音》苏影衣

38、脱困

　　切尔西在房间里布置了巨大的六芒星法阵，白色通灵蜡烛摇曳不定的微光映照着铺满房间的黑色玫瑰花瓣，平添了一份诡秘。“我可没为吸血鬼准备过灵魂链接，不保证成功率。”虽然是调侃的语气，但切尔西的神情里却隐隐有一抹不安。

　　“别顾忌太多，我相信你的能力。”阿罗淡淡微笑着，他轻柔的嗓音彷佛带着一种安抚镇定的魔力，切尔西神色间的犹豫渐渐消散，环视了一下法阵，她低声道：“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

　　阿罗点点头，“罗兰娜，去通知费隆公爵，万一发生意外，我需要他保证林德曼安然无恙。”

　　听到他的话，罗兰娜并没有移动脚步，“那你呢？”

　　“我可以照顾自己。”

　　等罗兰娜在甬道中消失，切尔西对着阿罗微微摇头，“你撒谎了——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你只可能比敏特侯爵更危险。”

　　“总要有人承担触怒神明的后果。”

　　“不打算告诉诺斯公主一声？”

　　阿罗笑了笑，“到时候你会替我善后的，对么？”他微微一顿，“必要的话，运用你的能力。”

　　“我可不想对她做那么残忍的事，何况，那不一定有用——我的能力是有局限的。”切尔西又露出那种头疼的表情，“你该知道，她对某些事的固执不在你之下。也该知道，你对她有多重要。”

　　“我知道这对她不公平，但是我别无选择。”阿罗轻轻叹息一声，走到凯厄斯身侧，握住他的手，“我们开始吧。”

　　银狐的识海内，是一片近乎荒凉的空旷，试探着放出一个侦测法术，没有任何反应，也感应不到凯厄斯的位置。阿罗微微皱眉，高阶法师会对自己的意识界加以伪装来保护本我，维持识海的空洞只是最基本的手段，完全不像银狐的风格。更重要的是，无论何种伪装，甚至纯粹的空洞，对于侦测法术都应该有所反应，现在的状况，倒像是一个特殊的屏蔽法术在妨碍他的行动。

　　连续尝试了几种不同的探测法术，都毫无动静，这情况，不只是简单的屏蔽而已，倒像是所有法术在这个空间里都失去了效用……阿罗不禁露出一丝苦笑——看来，暗月之神给他出了个难题。正想着，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你应该发觉了，这是黑暗天幕，除了黑暗法术，其余的法术在这个结界里都会大打折扣。”

　　阿罗转过身，尽管看不到发话者的身影，他还是朝着声音的来源略略躬身，“感谢您的提醒。”

　　说话的女子低低叹息了一声，“即便如此，你还是不愿意使用黑暗魔法么？”

　　“那是我唯一能坚守的底线。”

　　“即使因此触怒神明也在所不惜么？你该看的出来，这是暗月之神的意志——若不使用黑暗法术，你将一无所获，这岂不是与你冒险进来的目的背道而驰？”温柔的声音里蕴着的那一份忧虑和不安，比任何说辞都要来得更有说服力。

　　“万分感激您的好意，但我深信这绝非唯一的途径。”

　　“帕撒拉该为拥有如此虔诚的信徒而自傲。”声音里流露出一丝赞赏的语气，“愿你的信仰能照亮前路。”

　　阿罗朝声音来源处深深鞠了一躬，“您的话令我惶恐无地，我会竭尽所能不至辜负神恩。”尽管看不到任何影像，但他很确定，这个温柔声音的主人是月之女神。连希尔依娜神都被惊动，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但愿自己想到的法子能够奏效，否则林德曼只怕未必能过得了这一关。

　　黑暗神祗的殿堂中，暗月之神基努拉瑞看着眼前精灵模样的女子，嘴角浮起一抹奇异的笑容，“希尔依娜，你不是说过，血族是扭曲的生命，是生者最大的敌人么？为什么会破例对一个吸血鬼如此优容呢？”

　　月之女神一贯温柔的声音此刻彷佛笼上了一层冰霜，“基努拉瑞，他是帕撒拉的大祭司，就算你将他变成了黑暗不死的生物，也无法得到他的灵魂。”

　　“我知道。”基努拉瑞嘴角的笑意更浓了，“能得到帕撒拉承认的凡人，必定具有难以想象的虔诚坚定，我从来就没指望过真的能征服他的信仰。”

　　“那你又到底想要做什么？难道折磨凡人对你而言如此富有乐趣？”

　　“虽然我和塔丝雅一样，都因为凡人的痛苦而愉悦，但我们的目标并不相同——只有这个世界存在，我的乐趣才会无穷无尽。”基努拉瑞的目光锐利起来，“牺牲少数人来确保绝大部分生者的安全，不也是你和帕撒拉所承认的代价么？”

　　希尔依娜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基努拉瑞，你有必要和一个凡人如此较真么？”

　　“可不是所有的凡人都能为我提供足够的乐趣，如今，这样的人是愈来愈少了。”基努拉瑞微微眯起眼睛，“希尔依娜，我倒是想知道，你不惜在这里和我大费唇舌，到底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他，还是因为银狐？”

　　希尔依娜冷冷地看着他，她声音和她的目光一样浸透寒意，“也许我只是想破坏你的所谓乐趣。”

　　“随你怎么说好了。”基努拉瑞无所谓地摊摊手。

　　所有的魔法都在这个空间内失效，只剩下漫无边际的黑暗，凯厄斯微微苦笑，这可真是熟悉的感觉——少年时，为了训练他的意志与耐力，父亲曾经不止一次将他关进魔法密室，独自面对莫测的黑暗。在与外界完全隔绝的环境中，最大的敌人，其实是自己——臆想中的恐惧有时候更能击垮一个人的内心——这是久经训练的他自少年时就熟知的道理，然而此刻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那个女孩是我要的祭品——我可以不干涉你的行动，前提是，银狐的血脉得到传承。”黑暗神祗的意志仍在他脑海内不断回响。和神意对抗绝不是明智之举，倘若得不到暗月之神的允诺，他所有的计划都将无法进行，但他却偏偏无法回应神明所提出的要求——范姵，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自己对那个女孩的感情，可有一点，他绝不愿意将这个无辜的女孩牵扯进这一场无尽深渊。

　　银狐的血脉注定了他们必须是无情的生物，绝对理性是他们面对复杂局面作出正确判断的基石，然而感情却恰恰是他的弱点，三千年前，他在克丽丝身上就犯过一次巨大的错误……这一次，好像是在重蹈覆辙——费隆如果知道了，免不了又有一番抱怨……前提是，自己还有机会听到他的抱怨——看眼前的情势，暗月之神可是相当恼火。

　　“林德曼，我在你七点钟的方位，半个刻点之后，我会施展一个置换法阵，尽你所能来配合我——这是脱离结界的唯一方法。”阿罗轻柔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穿透进来，让凯厄斯大吃一惊。

　　“纳凡特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凯厄斯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紧张——这个结界是黑暗神祗的意志所在，就算是最出色的魔法师，若没有神明的许可，也休想进入。

　　“集中精神，林德曼，与其去想这些，还不如祈祷一下我从雷格娜那儿听来的咒语准确无误。”阿罗用一个小小的玩笑回避了凯厄斯的问题，“我想你应该不需要我用报数来协调同步。”

　　“你的暗示很管用啊。”黑暗神祗的嘴角浮起一丝莫测的笑容，能想到用精灵族的置换法阵来把银狐带离隔绝空间——安吉鲁，你可真是不惜代价。

　　“我可不觉得你会就这么放过他。”月之女神的声音虽然冷淡，投向下方的视线中却蕴着忧虑。

　　“希尔依娜，你可真是了解我。”基努拉瑞打了一个响指，黑暗天幕的力量迅速加强，纯粹的黑暗力量以一种实体的形态渐渐合围。

　　“双重结界？你打算把他们两个都关起来么？”月之女神的话音未落，一道炫目的光华闯入神殿，强大的神圣力量硬生生撕开了黑暗天幕的一角。

　　“东方神术？”基努拉瑞的面容上第一次掠过一丝讶色，“这可是超乎我意料的表现。”

　　“你似乎很不高兴啊——看来刚才那一箭还不够宣泄你的火气。”蚩尤接过落日弓，看到苏芸皱眉的表情，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我知道这样做可能带来麻烦，也知道自己其实没什么立场对此生气。”苏芸轻轻叹息，“但是我实在不喜欢这背后的交易……”
　　“我也不喜欢同暗月之神打交道，可没有更好的选择——维持封印需要他的力量。”蚩尤有些无奈地劝说她，“大司命的布局自有她的道理。”

　　“我知道。”或许自己还是应该先集中精力理清其他的问题，“蚩尤，以你对大荒遗族的了解，谁会有能力施展玄典内记载的秘术？”

　　“这个不好说，毕竟玄典记载的有些东西连帝俊自己都没试过……”蚩尤露出沉思的表情，“不过除去日月双后，最可能的那个，应该就是大荒司乐，冥龙。”

　　“苍梧君？怎么又是他……”苏芸刚刚舒展的眉宇又重新聚拢，这可是个难缠的对手。

　　“你们两个总算醒了。”切尔西松了口气，“再晚一点，费隆公爵可就要让我见识一下什么是地狱的恐怖了。”

　　“对自己的法术有点信心，也对我有点信心。”阿罗淡淡一笑，柔声安抚她，“切尔西，一会我有事和你商量。”

　　切尔西看了眼凯厄斯，“那我先去外面等你。”

　　“纳凡特大人，我……”凯厄斯的声音听来微微透出犹豫，神意如此莫测，即使是银狐，在这一刻也不免举棋不定。

　　“别想太多，林德曼。”阿罗平静地打断了他，“你需要休息，其他的事我会处理。”随即他转向费隆，“公爵大人，这里就麻烦您了。”说完便快步离开房间。

　　在甬道深处，切尔西伸手拦住了他，“黑暗天幕不会对吸血鬼造成伤害，但是精灵族的置换法阵却属于月神法术的范畴，那足以对血族的体质带来致命威胁——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自己不再是人类。”

　　“如果再让林德曼在里面耽搁下去，就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平和的声音里不带一点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最基本的事实。

　　切尔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担心他，但是银狐毕竟拥有神之血脉，暗月之神不会对他……”

　　阿罗微微摇头，“神意无从预测，尤其是这位掌管死亡与混乱的神祗，我不想把赌注押在如此不确定的因素上。”

　　“所以你就拿自己冒险么？”切尔西的声音激动起来。“你有没有想过打扰了黑暗神祗的‘乐趣’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我不是没事么？”阿罗笑了笑，“何况，所谓打扰黑暗神祗‘乐趣’这种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别忘记上一次你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而且，你也不再是帕撒拉的大祭司了。”话出口的一霎那，切尔西有点后悔，但已经收不回来，她有些担心地看了阿罗一眼。

　　阿罗的表情仍然平淡无波，他轻轻抬手，光明能量在掌心凝聚成耀目的光球，随即又消散无形，“伊莱雅，光明神的力量是与信仰同在的。”

　　“这怎么可能？！”切尔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伸手捂住了嘴，“也就是说，你仍然是神恩眷顾的光明祭祀？”刻意压低了的声音里透出深深的担忧。

　　“所以说，神意无从预测。”

　　切尔西苦笑，“萨伊尔说的对，黑暗终究不会是属于你的颜色。我想，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谢谢你，伊莱雅。”

　　看着那个黑色的身影轻捷地消失在甬道深处，切尔西无力地靠上了甬壁，“安吉鲁，你真的是一点都没变呢。”她有些烦恼地拨撩着头发，“只是，我该怎么向诺斯公主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