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俗》勒马听风吟

2、赶来

　　林枫怀疑这是对方的借口，冯然然虽然小事含糊，但大事从来都是靠谱的，而给林枫相亲，对她来说就是天大的事情。
　　所以她不可能没和对方敲定时间就通知他来相亲。
　　不过林枫也不打算深究，或许是在其他环节出了错也说不定，反正他相亲遇过的奇葩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个。
　　让他好奇的是陆谦怎么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因为他问冯然然要不要交换照片的时候，小丫头狡黠地冲他一眨眼：“还是保持一下神秘感吧，老大到时候肯定能帅他一脸！”
　　帅没帅陆谦一脸林枫不知道，但陆谦帅了他一脸倒是真的。
　　帅不是免死金牌，林枫深吸一口气，扬起营业微笑，刺了他一句：“没关系，陆先生日理万机，这种小事自然不值得打扰您。”
　　看来还是不高兴，陆谦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四点了，他自认理亏，开口道：“附近有家餐厅不错，不如林先生和这位……”
　　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林婷，便在此停顿了一下，尾音带着点儿疑问，接受到陆谦的眼神，林婷立即站直自报家门，“我叫林婷，是林枫的妹妹！”
　　“……林小姐赏脸尝一下？”
　　陆谦冲林婷礼貌地笑了一下，看着林枫，补全了整句话。
　　林枫本就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他刺完那一句其实就有点后悔，现在陆谦认错态度如此良好，倒搞得他有点不好意思，而且他还带着林婷，看这架势陆谦是打算请客的，他总不好带着妹妹蹭饭，于是他无奈一笑，眼睛弯弯的，语气甚至带着点儿轻快：“不用了陆先生，你如果觉得这次见面还有必要进行下去的话，在这继续就可以。”
　　陆谦听闻，也不强求，便做了个请的姿势，林枫只好又到刚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而林婷早已借着去卫生间的借口跑了。
　　林枫不尴不尬地坐着，他刚才就是说个客气话，没想到陆谦当真了。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他迅速调整状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接下来的场面。

　　服务员动作利落地上了咖啡就要离开，陆谦哎了一声叫住对方，让她上几份主打甜品给林婷。
　　林婷坐在离他们老远的地方，服务员走之后，这边就陷入了迷之尴尬的状态，林枫再次搅着咖啡，心想，要是有个搅咖啡比赛，冠军非他莫属。
　　陆谦不动声色地打量对面的人，想到对方刚才不甘心刺了自己一句又立马后悔的样子，向来没有感情的眼里染上了点儿笑意。
　　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遗憾的是，林枫好像没认出自己。
　　他喝了口咖啡，想着怎样才能拯救一下迟到带来的坏印象。
　　两个小时前他刚出差回来，本来还有点收尾工作要到公司处理，谁知还没走出机场，他妈妈就打电话让他回家，语气非常急躁，但就是不告诉陆谦出了什么事儿。
　　陆谦担心家里出意外，让同行人员先行回公司，自己火急火燎地回了家，还没到门口，就看到妈妈朝自己快步走来，身边还跟着同样着急的阿姨。
　　陆谦心里着急，车还没停稳就问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没想到妈妈指着手表告诉他，今天三点自己有个相亲约要赴，是三天前定下来的，而现在，已经三点了。
　　不是家人出了意外，竟然是妈妈怕他不同意，算好日子定好时间先斩后奏给他安排了相亲，而这个相亲，因为飞机晚点，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陆谦都被气笑了，他今年29岁，谈过两个男朋友，每一任都无疾而终，对方给出的理由，无一不是他冷漠他无情他没有心。
　　他对感情的需求确实不大，对影视作品里轰轰烈烈的爱情也不能感同身受，所以被分手也没多大感觉，一直空窗到现在，反正他怎么过都是过。
　　但自从第二次被分手以后，他妈妈就每天担心他娶不到“老婆”，从爸爸公司的青年才俊，到她医院里的国家栋梁，恨不得把全世界的男孩都给他相一遍。
　　陆谦一开始还肯配合，毕竟就是一个自我介绍的功夫，耽误不了什么事儿，也能哄得老太太开心，但随着他妈妈给他安排相亲的密度越来越高，他公司的业务又越来越忙，他只好跟妈妈坦诚交代自己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还趁机搬了出去。
　　知子莫若母，陆谦即使是装，礼数也让人挑不出错儿，更做不上来和相亲对象临时毁约的事情，所以她打算的好好的，等陆谦出差一回来，就告诉他下午三点有相亲要去，到时候陆谦不管再怎么不愿意，都会硬着头皮去赴约。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陆谦出差的地方因为天气原因，飞机延误，即使现在瞬移到约定的地点，也还是要迟到的。
　　陆谦一方面生气老太太的自作主张，一方面又着急去收拾她留下来的烂摊子，顿都没打直接去了咖啡馆。
　　直到停了车，他才想起来昨天的那个好友申请，他没提前收到消息，自然不知道这是自己的相亲对象，所以当时根本没理，他边走边同意了申请，又给对方发了个信息，不管怎样，是自己放了人家鸽子没错，一个歉还是应该道的。
　　他在门外整理了一下着装，这才踏咖啡店的门。
　　咖啡店里很空，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他一眼扫过去，没发现一个人符合妈妈描述的形象，他回过头正想拿出手机，眼神猝不及防地和站在前台回头看他的青年对上。
　　青年形貌昳丽，穿着一身休闲装，手里拿着衣服，眼神打量他的时候，带着点突然被打扰的疑惑，随后便若无其事地低头看手机。
　　对方看他的眼神不到两秒，却似一股从远处来的风，三两下便吹散了堆叠了砂石，然后把陆谦记忆深处的那个少年拉了出来。
　　世界上有太多长得像的人，那个少年也不过是他二十九年人生中的一个过客。萍水相逢，后会无期，如果他今天没看见面前的这个人，那个曾经抱着自己哭的少年，那个在他十七岁的年岁里留过痕迹的少年，便会随着时间逐渐淡去。
　　但他不敢确定面前的人是不是曾经的人，他也不好贸然上前求证，因为今天他是来向相亲对象道歉的。
　　手机“叮咚”一声响起，他回过神点开微信，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分钟前相亲对象给他发的那句：没事，你不用麻烦了，我已经走了，有机会的话，下次再见。
　　他没回消息，点开了妈妈给他发的消息：小谦，我听然然说那孩子没爸没妈，你聊天的时候注意一下。
　　没爸没妈。
　　陆谦垂眸，别说聊天了，他连面都没见着，不过他没打算告诉妈妈，只打算找个时间再去赔罪。
　　他装起手机，还没组织好语言，腿就不由自主地向那青年走了过去。
　　就算证实了是一个人那又怎么样呢？陆谦还没想通，就凭借身高优势扫到了对方的手机界面。
　　陆谦看着对方聊天界面上自己的头像，向来聪明的脑袋有一瞬间的打结，他站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直到对方疑惑地抬起头，他才理顺这中间的头绪——撇开记忆中久远的少年不讲，眼前的青年就是已经“走掉了”的相亲对象。
　　陆谦：“……”
　　他心下无奈，再一次向对方道了歉，然后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行动方案。
　　现在两人坐在一张咖啡桌上，陆谦想起妈妈那句“没爸没妈”，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便主动开口：“林先生是本地人吗？”
　　林枫抬头看向陆谦，笑道：“我是本地人，陆先生还是叫我名字吧，我叫林枫。”
　　陆谦听着他那句“陆先生”，学着他说道：“我叫陆谦。”
　　林枫听出了对方的话外之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这句“陆谦”怎么也叫不出口，便省去了名头：“你也是本地人吗？”
　　陆谦点头，“是。”
　　接着林枫全程被陆谦带着走，陆谦有意试探林枫，问的问题愈发细致，比如初高中在哪儿上学，有没有姑姑舅舅，林枫虽然心下疑惑，但也都诚实答了。
　　一次相亲不尴不尬地过去，林婷的小蛋糕都要吃腻了，才看到那边的两个人有散场的意思。
　　她火速收拾东西走到林枫面前，便听到陆谦跟哥哥说：“真的不用我送你们吗？”
　　林枫笑着拒绝：“不用了，我们家在两个方向，我还要陪妹妹去买点东西，谢谢。”
　　陆谦也不强求，他帮兄妹俩打开出租车的门，等车子消失在视野当中，眼中的笑意才一点一点的消失。
　　十三四岁的孩子孤零零地坐在医院草坪的长椅上，哭的双眼通红，尤其是眼尾和鼻尖，简直就是重灾区，但看到陆谦接近的时候他还是慌忙擦干了眼泪。
　　陆谦记得自己当时走过去蹲在他面前问了一句你怎么了，那孩子像是受了刺激一样，被强行咽下去的哭声摩擦着喉咙，从嗓子里泄出几声压抑的呜咽。
　　少年白|嫩的双手被他自己掐出红痕，陆谦看不下去伸出手制止了一下，他撇了撇嘴，终于还是大声哭了出来，他哭的很伤心很伤心，陆谦自认不是一个会共情的人，但还是被他哭的心里一抽一抽的，最后少年哭累了，口齿不清地吐出几个字，他说：哥哥，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陆谦回过神，苦笑了一下，他拿出手机给妈妈发信息：什么时候去世的？
　　妈妈消息回的很快：具体不知道，反正是上高中之前。
　　上高中之前，陆谦垂眸，他刚才旁敲侧击地问了林枫好多问题，其中就有一个“初中为什么转学”。
　　林枫当时有一瞬间的愣怔，然后若无其事地笑笑，说是出了点儿意外。
　　具体什么意外陆谦没问，他也没说，陆谦想了下当时少年哭的模样，说是天塌了也不为过。
　　那天下午他陪着小少年在长椅上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少年靠着他的肩膀睡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有个自称他姑姑的女人来把他牵走。
　　从那之后陆谦就没见过林枫，但少年哭成泪人的模样在他记忆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个时候谈不上有什么感情，说破大天也不过是对陌生人的同情，但现在，陆谦回忆了一下刚下林枫乖巧地模样，轻轻笑了一下，或许可以尝试一下谈谈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