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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0(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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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目睽睽之下,就那一秒,应仰接了。
那女孩很惊奇,喜悦溢于言表。
卫惟不想再看,转身朝前,脸色难看得很。
卫诚的右眼皮跟着跳了一秒,额角的筋也紧接着蹦起来,蹦得他头皮发麻,卫惟自己要不要和被人抢不抢完全两码事。
但也只有一秒,卫诚强按住额角恢复镇定,他对某人秉性清楚得很。夜场里的熟客,哪个不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后排沸腾如涨潮,女孩双颊如彩霞,其余人都是配角。
卫惟刚要起身出去,要去呼吸新鲜氧气,被卫诚一把拉住,卫惟回头瞪他,眼眶有点发红。
卫诚当没看见,示意她接着看。
有什么好看的。卫惟用力扯他结实手臂,让他别烦人。
正扯着,应仰接过来的信直接扔桌子上,平静道:“没事走吧。”
石子落进黑色的海,生机和希望都没吞没,没泛起丁点涟漪,浪潮自动退下,再无想象中的欢天喜地。
那女孩懵了,那女孩的姐妹也懵了,卫惟愣住了,林艺也不懂,女生们面面相觑,女孩杵在门口,委屈地看着应仰:“我……你……”
应仰没理,起身往外走,不再分半个眼神,十万分的冷酷。
女孩还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几个人陆续跟上,没人理她。
只有郑沣看她,却是少有的阴阳怪气:“行了,够好的了,至少他还接了,接了还扔桌子上,没给你扔垃圾桶里。”
井殷走在最后面,出门时,他女朋友李郁笑出声来,高高在上地以群体中唯一的女生身份把女孩上下打量。
那女孩再忍不了,狠瞪她一眼转身跑了。
秒针快速动起来,林艺看得目瞪口呆,对着周豫鸣骂了句:“靠。”
周豫鸣抬手挡脸,拒绝这声骂词,表示与他无关。
一切都结束了,卫惟却浑身都发躁,想起自己送出去的创可贴,她说不清什么感受,只感觉糟乱,卫诚的外套在她手里被拽来拽去,皱起来又被扯平。
“看见没,和你说了别高兴得太早。情书还是创可贴,在他那儿都一样的。”
卫诚适时说话,不忘救他那件纯手工的大师杰作外衣。
卫惟转头瞪他。
卫诚又凉飕飕地补刀:“早点死心,他以前就这样,现在还这样,以后肯定也这样。对谁都这样,没例外。”
卫惟死死看着他,眼睛红了一圈,又看最后一排的那个空荡位置,感觉枝条上的花在簌簌凋落。
她把外套扔回卫诚怀里,拿了自己的穿上,像蜗牛钻进坚硬的壳,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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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世祖走在一起,有人没话找话:“阿仰,你班里是不是还藏了一个?”
“什么?”应仰不明所以。
“藏了个娇啊。”人哈哈大笑,“我们可是都看见了,那个女的来给你递情书,你的娇娇脸都黑了,手里的薯片都给捏碎了,明摆着气得不行。”
应仰没根据地就想到一个人。
郑沣问:“谁啊?”
“就坐卫诚身边那个。”
果然是那个,应仰心想。
没人发觉他没反驳,倒是郑沣犯傻:“人家和卫诚关系好。你们一个个的瞎叨叨什么。”
“卫诚?”人摇头,“哪能啊,你是没看见那娇娇黑脸的样和应仰有多像,我告诉你这叫夫妻相。”
卫惟走着就到了水房,这算是个开放式的茶水间,和水房连着的是个环形走廊,里面是学校书店和小咖啡厅。这片地方当之无愧是圣地,各种瓜前李下,拉帮结派。
卫惟走过这什么人都有的地方,绕了一圈又走回来,想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她已经想不起来这几天对应仰的好感,也想不起来自己上午刚乐颠颠地送了药膏和创可贴。
“你在干什么?”
一道尖利声音不打招呼冲进耳朵,把思考中的卫惟吓了一跳。
卫惟下意识往后躲,看见短头发的女生在冲着她对面的男生发脾气。
那男生都没反应过来他到底干了什么,手足无措地安慰他女朋友:“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那女生嚷着就凶起来,男生不敢反抗,连连退避。
卫惟离这两个人挺近,下意识又后退,生怕碰着人家干净不容别人触碰的男朋友。
女生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你就是冲她笑了!你还让她扶着你站起来!你还收她的礼物!”
“不是你想的这样。”男生耐心解释。
“怎么不是,反正我看见了!”
一个不依不饶,一个不清楚这些事到底有什么问题,战火急剧升级。卫惟赶紧走开,为了掩饰尴尬绕到洗手池旁洗手。
女孩没什么错,只是觉得是自己的就全是自己的,不能和别人分享一点;男孩错也不大,只是不明白女孩到底在执着什么。
女孩执着的是全部和偏爱啊,是不好意思宣之于口的占有欲和安全感。
卫惟轻轻甩手,转头就看见刚才递情书的女生一派。
她面无表情地就要走开,一点也不想听见她们商量怎么进行下一步,但她确实能听见。
一个女生出主意说:“你下次看见他的时候拿着喝的,你经过他身边就装不小心倒在他身上。然后你赶紧给他道歉,说帮他洗衣服,这样你们不就有更多机会接触了吗。”
每晚八点的言情剧呢,卫惟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女孩在犹豫,说行吗,上次就没成功。
出主意的开导她:“上次在酒吧,你拿着酒就往他怀里倒,太刻意了,做事要看环境的。”
卫惟耳朵都惊呆,她本来以为自己就够不含蓄,再看那女孩,女孩点了下头。
卫惟移开眼,为应仰悲哀半秒钟。但她没心思掺和进去,经过这一出,对他的热度快要降到零度。
她从来不乐意和人喜欢同一样东西,更遑论是个人,更遑论争抢或分享。
家族势力深远强大,她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并且从来都会源源不断。她要拥有的一切,更永远是要独一无二、不被人沾染分毫。
卫惟没再停留,顺着人流走进书店里转了一圈,没发现有格局大的新书,也没有林艺新追的漫画。她在没人的地方对着干净的窗户照照,看看自己头发整齐,脸色正常,准备回班,没注意不远处有人在看她。
“应仰,你家娇娇,”柏霖对着应仰扬下巴,“人家跟着你跑书店来了。”
应仰抬头,看见对着窗户发呆的卫惟。
“是不是伤心了,一个劲儿对着玻璃看。”
应仰没看出来她哪里伤心。卫惟仪态很好,独处时也不塌下肩膀,对着玻璃想事时像只迷茫凫水的天鹅。
“别啊,”柏霖和他开玩笑,“和我说说。”
“不知道。”应仰走向门口,嫌人多。
“哎,”有个人凑过来问柏霖,“真有娇娇啊?”
柏霖一哂:“我怎么知道,你问问蒋弘。”
应仰走出门时与一个女生擦肩而过。
那女生小跑过去揪同伴的衣服:“我好像在门口看见他了,你们快看,是吗?”
卫惟正好在门口的书架上翻时尚杂志,她在上面发现了顾苓的专访。
名媛舞会年年举行,更像一种成人仪式,她们都可能被邀请,顾苓更是,但她表示她只会以名模身份,而非顾小姐或是林小姐的名头。
卫惟翻完顾苓那虚伪的回答,都能想到顾苓听见这些无聊问题时嫌弃的内心活动,她捧着杂志不由得想笑,听见声音回头看,果然还是那几个人。
“是,”另一个女孩若无其事地走出去又赶紧跑回来,“就是他,好像在等人。”
“快去啊,等你呢。”
几个人催促又撺掇,卫惟又听见那个压低了声也掩不住激动兴奋的声音:“那我拿什么啊?买奶茶的人太多了。”
“矿泉水!矿泉水!”接她话的人比她还激动,“快点啊,要不然人就走了。”
一群人风风火火地去买矿泉水,欢腾又不雅。
卫惟心里叹一口气,拿着杂志去结账。
排队时往门口一看,那本来聚在一起的人已经分散开,装得像正在行动的地下党,递情书的女孩站在应仰斜后方,正一小口一小口喝手里的矿泉水。
卫惟收回视线,不想看见应仰受埋伏,也不想掺和多管,却有人突然出现在她身边问:“你不去帮帮应仰?”
李郁站在她身边买了杯拿铁,和她说那个递情书女孩:“她一直缠着应仰,还在酒吧泼应仰酒,应仰不理她,现在又来泼矿泉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卫惟接过收银员的找零,没搭话。
李郁的评价未免有些难听。
若是在李郁眼里,博关注示好的都是这样,那她肯定不止骂过一个。
李郁看起来对她也关注得很,想必也背后说过她,卫惟心里门儿清。
单想满足自己耳朵,又想逃过别人嘴巴,这种事根本不存在。没有人会单说一个人的坏话,除非他不议论任何人。
卫惟拿回杂志,看了李郁一眼算是招呼,没回应关于应仰的事。
只有一条路可走,卫惟快经过应仰身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看向他,又更像最后一眼,因为他就要被泼上别人的矿泉水。
应仰没穿外衣,只穿着衬衫西裤,站在回廊栏杆前背对着她,他身形和卫诚很相似,都是宽肩窄腰长腿。卫诚连背影都极度傲慢,他则是周身环绕冷淡。
卫惟在想那瓶水会被泼到哪里,穿着湿哒哒的衣服应该是挺不舒服的,估计在背上。
有教职工的小孩在尖叫中奔跑,撞散了回廊上的人。等生生撞开的一条人路又自动闭合,他们乐此不疲地再撞一次,彻头彻尾的熊孩子。
卫惟刚走到应仰身边,又听见近距离传来的尖叫和惊呼声,她回头看,不由得睁大了眼,地下党行动人正带着一股清流向她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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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惟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压在应仰身上,手里的杂志被迫对折,她甚至是紧贴着他宽厚的脊背,连温度都感受得清楚。
应仰手撑着栏杆,转着半个身子盯着她,满眼匪夷。
半步远处,行动人女孩抓着旁边的栏杆,费了好大的劲才没有趴到她身上。
女孩手里还有不到半瓶没拧盖的矿泉水,卫惟眨了眨眼,觉得自己身上凉飕飕的。
周围很安静,因为刚才动静闹得挺大,女孩喊的一声像要了命。
卫惟动作机械地伸手摸自己已经贴身的衣服,凉水顺着背淌到了她的腰上,冻得她一个激灵。
激灵后清醒,卫惟看向应仰。
应仰接收到她的目光,看向另一边,他记得这号人。
他没久看,又把视线挪回卫惟这里。
卫惟眼神不快,应仰有些无辜。
围栏不算高,底下是有近一米高的杂草丛,应仰微弯着脊背,袖口挽在手肘处,结实手臂扶着栏杆,看起来是用力撑着才没让两人一起翻下去。
卫惟恨他是祸水,不再理他,转头再看那女孩。
那女孩看着被人捡漏的应仰,好像还有点失望。
失望?卫惟都要气笑了。
一时间,三个人形成沉默的三角框架。
回廊上已经再次热闹起来,还有人不时往这边瞅两眼。卫惟从应仰身上起来,依旧不忘狠狠剜他。
应仰好脾气地受了,直起身子在她耳边很轻地说了一句:“谢谢?”
卫惟没理,气恼乜他。
两人眼神交流中,女孩怯怯地靠近一步,不死心地叫他:“应仰……”
“你泼到的不是我。”应仰冷淡地说。
“我……”
“该道歉道歉。”
应仰没耐心地打断她说话,说完绝情走开。
他全然没有感情,丝毫不知人如何为他费尽心思,更不想知道,好像生来就没有心。
眼看应仰走开,女孩还要视线追随,完全不理会卫惟。
卫惟把她眼珠子叫回来,对着她皮笑肉不笑的,语气也不太好:“同学。”
“我不是故意的。”女孩左顾右盼,眼神躲躲闪闪,推诿给真正的肇事者,“是那几个小孩撞我。”
卫惟脱下湿嗒嗒的外套:“我刚才在水房听见你们说话了。”
她把外套搭胳膊上,手里卷着那本杂志,眼神点她手里的矿泉水:“还有这个,我刚才就在门口。”
那女孩心虚,看看她,又忍不住看走到一边去的应仰。
“你看他干什么,你泼到的人是我,”卫惟挡住她视线,凉薄地嗤笑,“你想泼他就干脆地泼啊,你直接泼他脸上多省事儿。连累我多不好。我又不能和你有什么进展。”
“你……”那女孩惊愕看着她,显然没想到她这么横。
“别,”卫惟打断她,“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女孩没表示,心中不服,不知道卫惟是哪来的,要是没有她她现在就成功了。
卫惟轻笑着看她,她给过机会,可人不要,那她可不是圣母。她臂弯里搭着外套,步调缓慢又稳,走近了问女孩:“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横?”
女孩不由得后退半步,满眼警惕,以为她要把事闹大。
卫惟才不,大吵大闹多掉价,她只是笑笑,意味不明地问她:“知道他刚才为什么没推开我吗?”
女生心中警铃大作,想到一个可能。
卫惟仔细观察着她,见着差不多了,末了掂掂胳膊上的湿衣服,笑着煞有其事地说:“要不你再去打听打听,我和他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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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不情不愿道歉后很快和同伴走了,末了还回头看她一眼,有点描述不清的心酸。
卫惟没理,放下杂志使劲拧了一把衣服上的水,心里愤愤不平。
什么关系?还能是什么关系,同班同学,就这个破关系。
回到班里,下背部和后腰处还是凉的,卫惟的心也不热,情窦初开碰到这种事,她十分受挫。
至于应仰那句让人道歉,卫惟也不觉得有什么好,他们给她道歉是理所应当。
临近傍晚,后三排早没剩几个人,俞菁说人都走了,呼朋唤友拿着车钥匙去过夜生活,典型的南校模式,个个都是走马章台轻荡子,真指望他们能浪子回头?
卫惟噢了一声,恹恹地趴在桌子上,没力气起来。
当浪子回头文里的赢家?她没想过,也不稀罕。
应仰是始作俑者、多情狐狸,最最可憎,她和其他女孩都是受害者。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精神气还是没恢复上来。直到天边现出火烧云,最后一束天光还在奋力坚持时,课桌上压下一道颀长影子。
卫惟以为是卫诚,不想搭理间听见俞菁的惊奇声,俞菁还急忙地扯她手臂。
卫惟不情不愿缓慢抬头,一副不高兴的表情也懒得收,眼前人却不是卫诚。
敞亮天光下,应仰站在她课桌旁边,手里拿着两份三千字的检讨。
卫惟这时想起来,那天叶老师让她收应仰和蒋弘的检讨,今天是最后期限。
他们不交,她就要坐实同党罪名然后完蛋。
说实在的,卫惟根本没记得要收检讨,她先前提过一嘴,被人无视,俞菁当时也说,收应仰蒋弘的检讨,那可比登天还难,还不如被叶珍骂一顿。
再仔细看,所谓检讨是打印的,油墨味道还新鲜着,人只往上签了个名,字迹张狂,有难仿的刚健漂亮。
卫惟半撑着身子看他,臭脸还摆着,心想您这是何必,是要气死叶老师吗。
应仰把检讨递过来,举了一会见她不接,放到她桌面上,说:“放这儿……”
他话没说完被人打断,后门又有人敲门框。
人催得大声,谁都能听见,对他做的事不以为然:“应仰你能不能快点,都到地方了又回来,就为了交检讨,给谁抗事儿呢?人都等着……”
应仰应声看过去,声音冷峻不快:“等着。”
人一下噤声,再没打扰。
安静过后,应仰又给卫惟说那句没说完的话,他声音不温和,但也平近很多:“放这儿了,你给叶珍。她有事让她直接找我。”
卫惟没应,也没反应清楚,她才刚在心里给应仰打了绝对差评,他就来这一套,以为她会领情吗?
可不知怎么,就感觉有热流往心脏里冲,冲散了那阵冷风暴。
天边有绮霞浮现,绚丽的火烧云变幻无常,卫惟透过半开的玻璃窗看见一匹撒欢儿的红鬃烈马,又看见只半边以羽掩面的青鸟,光辉看不定,勾人心意绕。
应仰说完又走了,他更像一阵留不住的风。
卫惟看着那两份检讨,耳边是俞菁的激动:“哇靠,你真牛啊,能让应仰从外面回来交检讨,就算是打印的也是头一回了。”
卫惟拿开检讨,没力气和她一起亢奋,又重新趴下。短短时间里,她心里像在经历世界毁灭又重造,让她累得不行。
又不能忽略的是,那触电感觉又回来了,血管里的温度在升高了,连细胞都在叫嚣,其余人和事都被重新抛之脑后。
毋庸置疑,应仰是个很会拿捏人的混蛋。
也怪她,卫惟想,怪不得卫诚骂她,她确实有点不争气。
凭什么呢?又为什么?
离晚自习还有一会儿,班里很多人都在安静地趴着,卫惟也趴着,那份检讨摆在她面前,她忍不住看向窗外。
晚霞徐徐褪去,半剩余晖还能照进窗户里,在那一束光里,能看见不停飘动的细小微生物。
高一还是老式木制课桌,能在桌面上刻下字的那种。
卫惟确定地知道她喜欢这个座位。
在这个位置上,在很多个时间点,她只要回头假装看表,她就能看见应仰。
她真是病得不轻,鬼迷心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