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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团圆残缺 思念别离 ...

  •   团圆残缺思念别离

      一百零五

      大年初一又被鞭炮声吵醒。我听见老爹和贺军的声音,然后鞭炮声此起彼伏。
      这是大年初一的开门炮仗。
      爷爷从小给我讲过,在过年的时候用火烧竹子,竹子爆裂出来的声音驱散鬼魂,“爆竹”就是赶小鬼,吓大鬼。所以在大年初一的早晨,开门的第一件是事情就是燃放爆竹,寓意着开财门,这个爆竹也被叫做“开门炮仗”。
      曾经我怨怼过老爹费钱,放爆竹放的太多。我爹振振有词,爆竹放三枚叫“高中三元”;放四枚叫“福禄寿喜”;放五枚叫“五福临门”;放六枚叫“六六大顺”……爆竹声后,飘下的爆竹碎屑被称为是“满堂红”。
      劈里啪啦一阵子,终于安静下来了。
      父亲叫我们起床去祈福。
      老话说是拜神祭祖。正月初一这一天要拜神,求神仙保佑新的一年家庭和和美美,家人健健康康的。拜神的时候要烧香,老百姓认为一年的第一柱香,算是“头香”功德无量,获福最多。
      拜神后还要祭祀祖先,就是把除夕前已经把祖先请回了家,在大年初一这一天祭拜是对祖先的尊敬和追思,希望祖先能够和家人一起感受过年合家团聚的喜悦。

      每年的传统,一个都不能拉下。
      初一,一定是我们这里最隆重的新年第一天。
      包括家里的牛羊。猪、鸡鸭鹅可以缺席。因为实在不好驱赶。
      祈福的方位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提前选好的。
      年三十会挨个通知到人,包括祈福的时辰都要提前算好。

      我记得每年差不多时间段就是太阳刚冒出头的那个时候,北京时间一般是在六点左右,有时候会更早些。
      而家家户户起床的时间比这要早很多。起来后先把自己个捯饬好,再去准备供品,在堂屋、厨房都献上一份,再带上额外一份。还要准备好鞭炮、纸钱、五种颜色的纸。(一般是红黄蓝绿紫)供品一般是馒头、点心,反正家家户户都要把能摆出来的东西带上摆在地上。
      牛羊一般有孩子们赶着,拉着,站在一边看着。
      一块空地上,用柴草围起来一个巨大的圆圈,等所有的供品摆好后,点着火,各家各户开始烧香磕头,燃放炮竹。
      “我记得小时候,村里还会有老人站在圆圈中间说两句祭拜天地的祝词。”
      贺军凑过来跟我说话。
      “好像是,不过我记不清了。”
      “军儿,快过来磕头,一水也过来。”
      妈妈喊着我们过去,等我俩磕头完毕后,给我们额头用燃尽的纸灰在眉头做了黑色的印记,在嘴里念叨:土地公公、土地婆,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我家的孩子平安吉祥,阿弥陀佛。”

      “这是大年初一的习俗。不许笑了。”贺军故意板着脸批评我。
      其实这是我妈妈一直以来说我俩的话。大年初一,凡事赶上这样的习俗,我妈妈答谢天地,念叨好一阵,挨个给我们做记号,好像害怕我们走丢了。
      说起走丢,好像真的走丢了几个人。
      先是李美,后是奶奶。
      其实先前早丢了父母的贺军,或许还有更多。

      “人生就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很难有人可以至始至终陪着走完,当陪你的人要下车时,即使不舍,也该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

      生活原本可以简单,但是人世间的短暂相逢过后,最残忍的莫过于亲人朋友的一次次离开,让人体会着诸多的隐痛,撕心裂肺般的担忧着未来。我忽然很害怕,有一天父母离开,就剩下孤单的我一人留在人世间,那么凄苦。

      抱歉在举家团圆,迎接新年的没好日子里想起离开结束,走丢这样的话题,也许只有失去了亲人,才会体会越是团聚,越显残缺。
      对我们每个人来说,离别是特别困难的一件事。可是对于失去亲人后,就会发觉离别是参杂各种滋味的说不清楚。总会伴随不通过的时间和空间转化情绪。
      分别意味着伤心难过,意味着各自生活中缺失了曾经习惯的存在,意味着我们曾经喜欢的生活的一部分平衡被破坏。可在想念亲人的过程中,我们又会清晰的将思绪进行梳理,带着极大的安抚自我,寻求安慰,获得解脱。

      此时此刻,我看着周围的人围着火堆转圈圈,彼此送祝福。那半空的火焰跳着舞蹈,我第一次发觉火焰带着希望和美好祝福,从地面上弹起,升至半空,还会伴随五色纸散发七彩的光芒。
      太阳升起来时,人们欢呼,孩子们放开牛羊撒欢。
      牛群和羊群很快结了伴,就在附近围着栅栏的场子里撒欢儿。
      牛羊在过年前,也经过了告别。
      它们的伙伴在过完小年后,被主人亲自宰杀,然后在过年时端上餐桌。
      它们的告别完全也是被动的吧。
      可选择过后,一种成为别人口中的食物,一种还要继续跟时间耗着,其实最后的归宿都是一样。无非是时间前后顺序不同,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可我转念一想,若牛羊不被人屠杀,可以活很久,它们会不会会说话,对世人发起诅咒和控诉呢?

      我将这番思索说给贺军,贺军笑。说一定会的。
      谁都愿意接受自然的死去,不愿意面对突如其来的遭遇。
      突然来临时的恐惧,比死亡本身更可怕。
      那种恐惧在动物的眼中被放大,它们血也会在恐惧和无望中落地,深深的落在泥土里,长在地里。
      我听着贺军的话,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始至终伴随他的恐惧,原来很早就长在他心里了。
      只是我现在才知道而已。
      算不算晚?

      “离别很残忍,很痛苦吧。”我问贺军。
      “还好,第一次会惊惧然后失控,第二次是惊讶然后平复,第三次,然后就慢慢习惯了。”

      “人的一生要经历无数主动或是被动的告别,我们能做的是在每一次告别里认真挥手说再见,仔细体悟,抓住成长的机会。”
      这话说的充满了力量,给人以希望,好像在默默鼓舞认同“离别”这种残忍,只是为了成长和刚强而存在。

      我想起张斌挥手作别,他坚持要离开去别处,远离与段颦颦有关的所有信息。
      我想起张新斌坚持不跟“班花”离别,愣是在考上大学后,选择了陪同“班花”一起复读。
      我想起段颦颦天生恋爱脑,总是轻易接受一份爱情,然后默默无声,慢慢丢弃。
      还有柳若寻更早的体会到了除却亲情以外,有关于爱情的作别。而且她一直是在不断告别的路上,用离别的伤痛冲淡对刘迅的思念。
      我从来没听见她提及自己的父母家庭,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觉得她像个孤儿。但段颦颦告诉我,柳若寻家庭条件不错,作为独生女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姥姥姥爷,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很爱她。

      我虽然一度左手拉着柳若寻,右手拉着段颦颦在周末一起去踏青,一起去滑旱冰,但几次下来她俩不约而同找到我,朋友的朋友不一定一定要做朋友,有些人天生合不来,不能硬性捆绑。
      柳若寻说:“你跟她做朋友,那是你的事情,不要牵扯我,我不喜欢段,甚至看见她就莫名讨厌,这是我的问题。”
      段颦颦则说:“柳若寻看不起我,每次在她面前我不自觉矮半截,她是趾高气昂的白天鹅,我是野地里的黑鸭子。”
      高三临近高考,下课后,我跟段颦颦在宿舍里交换看同学们写的留言纪念册。
      我俩交换着着,段颦颦趴在我床上,我们头对头说笑着。
      柳若寻进来了。
      “王一水,我走了。高考我爸妈过来陪我,专门找了间房子,不住宿舍了。”
      我头也没抬。说了声:“好。”
      然后宿舍门被重重地关上。
      隔壁宿舍女生敲门进来说:“柳若寻擦着眼泪,哭着走了,怎么回事?”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不敢跟柳若寻说话。
      高考前一天,我鼓足勇气坐到她座位上,问她为什么不高兴,提不起来精神。
      柳若寻说:“因为马上要离别了,一想起分开,自己就莫名难过。”

      “离别很残忍,很痛苦吧。”我当时也问柳若寻。
      她脸上带笑,眼角泛泪,对我说:“特别苦,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能一点一点熬过来。包里背着刀片、安眠药,每次想起父母、朋友,还有你,有觉得尚且可以坚持。”

      “还好,第一次会惊惧然后失控,第二次是惊讶然后平复,第三次,然后就慢慢习惯了。”贺军脸上淡淡的含笑,红了眼角很快有泪水挂在眼睑上。
      我在贺军的脸上,忽然看到了柳若寻的悲伤。
      我忽然有一种彼此经历一致,或者可以抱团取暖的想法。

      我抬头,看见人群早已散开。地上的那团火还没有完全熄灭。
      如果人的前半生渐渐体悟了寒冷,后半生应该会在仅存的温暖里越发珍惜逐渐暖和的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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