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雨之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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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十滴雨
热闹得过分的街道上，少女们身着轻便的和服浴衣，显露出窈窕的身段。她们提着精心搭配的手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步伐轻快地穿梭着，满街皆是笑语。
凉子穿着一身绘着水云纹的浅蓝色浴衣，长发盘起，戴着水滴状的发饰，手上是一根大大的棉花糖。旁边的芽衣挽着她的手，身上是蓝花图案的蓝白色浴衣，时不时咬一口凉子手上的棉花糖。
芽衣心满意足地用左手拿着几根晶莹的苹果糖在吃，右手拿着散发着热气的烤鱿鱼丝和烤土豆串。凉子正在消灭因为一时冲动买下的五盒不同口味的炒面。
“炒面，好好吃！”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琥珀色眸子里闪着光，仿佛倒映着天上的星星。
四岛芽衣看到凉子露出这样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
“富吉大叔做的炒面不至于这么神奇吧？”
“和芽衣在一起的话，好多东西都变得好吃了，芽衣身上一定有魔力！”
捞金鱼的时候，凉子由于能够长时间地保持沉默，下手速度快准狠，几乎快把池子里的金鱼捞空了，小摊老板哭着用各色短册换回了自己那些惨遭捞走的金鱼。
芽衣顺便也捞了几只，想带回医院放水缸里养着。
两人一路上买东西，顺便拿了许多颜色的短册。
「芽衣，听老板说集齐五种颜色的短册可以挂到树枝上许愿呢！」
「我们好像集齐了五种颜色了，可以许一次愿望了吧？」
“你想许什么愿望？”
「秘密。」
少女突然回头，手上握着五张短册，笑着看着她。
芽衣的身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灯火通明如白昼，人们的欢声笑语混杂在一起，弥漫着人间烟火的气息。
少女站在寂寞的道路尽头。孤身一人，仿佛要顺着那条路远去一样，身后是无尽的黑暗。
「去许愿吧！」
凉子牵起了芽衣的手，带着她开始往前拼命地跑。
到达目的地后，在芽衣凶巴巴的胁迫下，凉子写下了一个愿望，由芽衣把短册挂到树枝上。两人双手合十，虔诚地祈愿着愿望能够实现。
“所以说，凉子许的到底是什么愿望？”
在回去的路上，芽衣忍不住问道。
凉子犹豫了一下，想要开口说话。
在她说出话来的那一瞬间，无数烟花升上了寂静的夜空，宛若花朵一样盛开，点亮了夜空一瞬，但又迅速凋零。它们没有一丝犹豫，飞蛾扑火般，从小小的身躯中绽放出热量与花朵。
“砰！”“砰！”“砰！”
人们都在快活地叫喊着，年轻的男女恋人们互相依偎私语。
几乎所有人都在欢庆烟花的绽放，以及烟花的死亡。
没有人对逝去的烟花表示出一丝一毫的心疼。
即使，烟花是为了他们的笑颜而献出生命绽放的。
雨见凉子觉得自己的结局或许与它并无分别。
但是，她仍旧抱持着某种小小的希冀，在短册上认认真真地写下了唯一的愿望。
“芽衣，来生我也想和你相遇。”
她小声地说道，仿佛这是世界上最最宝贵的秘密。
即使这个愿望如此渺茫。
即使四岛芽衣并没有听到这句话。
彼时的她扬起嘴角，笑容如烟花灿烂。
11 临别之雨
夏初祭之后，芽衣的病情并没有好转的迹象，凉子仍然是每天都去看她。每当凉子离开后，那些风言风语便会更加严重，芽衣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而凉子的处境也不是很好。邻居们渐渐发现了她的早出晚归，同样的谣言开始传播。有好心的邻居前来询问，却在见到凉子的妈妈之后被吓跑了。
“真是可怜呢。”
“听说她的妈妈是那样的人。”
“最近我家当医生的亲戚说经常在医院里见到她。”
“她们为什么还不搬走，好害怕。”
“怕什么，反正她们那样也没钱付房租了，应该快了。”
房东是个善良的人，但最终还是委婉地提出了请她们尽快付清赊欠的房租的要求。
她隔着房门听着她母亲幻想般的发言，咬紧了嘴唇。
她们靠着救济金勉强度日。
母亲开始打她，嘴里还念叨着父亲的名字。有时她甚至会拿不多的家用去买烧酒喝，喝完一瓶就醉倒在路旁。导致她放学后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她的母亲。
在寻找她母亲的路上，她经常会被那些年幼的小孩拿石头砸，或者取一些奇怪的绰号，被围住不让走也很正常，只是骂几句都算幸运的了。
「没事的，没事的，我可以坚持，明天还要去见芽衣呢。」
在那些孤独地舔舐伤口的夜晚，她如此安慰自己。
最近开始频繁地下雨，她由于从以前开始就很少带雨伞，所以她毫无疑问地会被淋湿。
偶尔她带了雨伞，却发现雨伞表面会被莫名其妙地戳破几个洞。
不过幸运的是，她经常会收到一大袋饭团和基本的文具用品。
仿佛是有人在暗中帮她一样。
雨见凉子和四岛芽衣都没有把彼此的遭遇告诉对方。
每次见面的时候，两人都竭力避开自己的伤痕，然后谈论开心的事情，有时也一起画画。
直到某一次，凉子在和芽衣告别后忘了把花送出去，当她转身回去时，她看到了芽衣咳嗽不已的情景，以及周围人的那些言论。
那捧蓝色的花朵从她手上滑落，重重地坠落在地，花瓣散了一地，失去了色彩，看起来狼狈极了。但她没有感觉到，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
“为什么……”少女的眼神变得空洞，“芽衣，会死吗？”
失去了生机的少女被那些流言所吞没。
琥珀的色彩变得浑浊，逐渐不堪直视。
走投无路的她再次来到了旧校舍，向花子许了愿。
“你的愿望是？”
“我想让芽衣活下去。”
“好吧，即使是最低限度的也可以吗？比如说虽然生病，但是永远不会死去的那种？以你现在能付出的代价，也只有这些了。”
“我愿意。”
“即使代价是你剩下的生命？”
“愿意，只要芽衣能活下来，我怎样都可以。”
少女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
“芽衣能够活下来的话，我就会很幸福了。”
“如你所愿。”少年幽灵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接着说道，“在「原本的四岛芽衣」死去的那天，你会代替她死去，而她将会活下去，永远地活下去。”
“谢谢。”
凉子的妈妈消失了。根据路人的说法，她似乎在醉酒的路上被人贩子抓去了，嘴里还说着“亲爱的”之类的话语。
凉子独自守在已经冰冷的家里，因为她母亲和她父亲那边的亲戚都不愿意领养她。
她被迫休学了，即将被送去一个监狱一样的福利院。
在雨季快要结束的时候，她去了芽衣所在的医院。
许久未穿的校服被她翻出来，心爱的素描本和那张得奖的画被她拿出。
她还摘了最后一捧蓝色的花，这种花只在夏天的雨季里盛开，在这段最后的雨季过后，就很难找到它的身影了。沾着露水的花被她精心打理过后，能保持一到两天的生机。
或许，这是她和芽衣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上午好，不对，现在应该没有放学啊，你是怎么出来的？”
坐在病床上的芽衣微笑着问道。
“难道说，凉子是逃课了？”
她摇了摇头，然后把画画的素描本和那张画往她手里一塞。
“芽衣，我喜欢你。”
她用最清晰的声音说道。
“你会好起来的。”
她抬头挺胸，脸上燃烧着最后的红晕。
“你会活下去的。”
她全身上下蔓延着锥心的痛苦。
“芽衣，要幸福哦。”
最后的笑容似花般在她的脸上绽放。
“芽衣，你喜欢我吗？”
虽然不是很明白少女的语气为什么要这么庄重，但她还是如此回答道。
“我最喜欢你了。”
少女捧着蓝花，黑发垂下，琥珀色的眸子里蕴含着泪水，身躯单薄而又坚强。
“今天，到底怎么了？”四岛芽衣面露疑惑。
“没什么，芽衣。”
少女望向窗外，语气轻松。
“雨季快要结束了呢。”
12 最后之雨
“雨见凉子死了。”
花子漂浮在空中，脸上挂着副欠揍的笑容。
“啊啦，不要那么吃惊，我没有骗你呦。”
“想知道为什么吗？我告诉你就是了。”
在那个所谓的厕所里的花子来到这个病房之后，那些被雨见凉子拙劣地掩埋的残酷真相都被找到，并撕开了伪装。
四岛芽衣沉默地听完一切。
“你的意思是，凉子她许愿让我活下来，而我现在成了七大不可思议之四吗？”
“回答正确，不过四岛同学还没有正式上任。”
“那么，带走她吧。”
四岛芽衣拿出了自己画的一张自画像。
“按你现在说的，我必须担任七大不可思议之四「美术室的四岛同学」吧？”
“的确是这个道理。”
“她是我的一部分，所以代替我也没关系的。”
四岛芽衣在画中人的眼睛上落下最后一笔，「美术室的四岛同学」便活了过来。
“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固执呢，我本来以为你很乐意离开这个「牢笼」。”
“反正，你需要的也只是一个听话并且安分的下属而已。”
“……”
“而且我有继续在这里存在的理由。”
四岛芽衣将那瓶已经枯萎的蓝花放在窗台上。
“凉子她，最后一定是变成了她最喜欢的雨滴了吧。”
“这个可说不准，万一变成滞留此岸的亡灵或者转世的人类都说不准，但她还没有被那边的人带走哦。”
四岛芽衣猛地转过身来。
“你是什么意思？”
“不过应该过几周就会被带走吧，毕竟那边的人优先抓捕的是恶灵和怨灵之类的存在。”
“需要我把她的灵魂带过来吗？虽然她已经没有了记忆，可能会很尴尬呢。”
“没有记忆的话，反而刚刚好。”
“喂喂，你该不会是想把她留在这里吧？”
“并不是哦。”
四岛芽衣拿起了她的素描本，开始绘画。
“我想要创造一个画中世界。”
13 雨落无声
“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即将拍毕业照的时候，雨见凉子举手问道。
“我们班，是不是应该还有一个女孩子的啊？”
大家都摇头表示没有，纷纷担忧地问她最近是不是因为不想毕业产生幻觉了。
雨见凉子看着众人关切的面庞，最终只是把那些疑惑压在心底。
拍毕业照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在自己旁边空出了一个位置，待发觉后她连忙改了回去。
到底为什么呢？明明之前都过得那么幸福，她怎么还会觉得有缺失的地方呢？
她拿着自己的毕业照，眼泪不断地砸在崭新的照片上。
她看着照片中笑着的自己，却觉得有一丝孤独，仿佛自己身边的一个人突然消失了一样。
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在校园里寻找着那个人。
她不知道为什么跑到了旧校舍的女厕所里，推开每一个隔间的门，但是都没有回应。
她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蓝色的花就会一阵心悸。
“啊咧？为什么……眼泪会流下来啊……”
她没有找到答案。
她上了高中，考取了自己梦想的大学，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业余时间喜欢画画和种花。
她一生顺遂，平安幸福，只是没有结婚而已。
时光将流水里的绯红色落花和少女的青春一同送走了，留下来的只有庄重的沉稳和慈祥。
某一个微风清浅的下午，年迈的雨见凉子坐在庭院里的摇椅上晒太阳。她的视力不算太好，依稀看到有一个棕发少女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初次见面，我是送走你的人。”穿着校服裙的少女送给她一束盛开的蓝花。
“是死神小姐吗？和想象中有些不一样呢，不过谢谢你的花。”她吃力地回答道，努力辨认少女的相貌，“总感觉，我们在哪里见过呢……”
“我可是死神啊，你的每一个轮回我都见过呢。”
风突然刮得急了，落叶打着旋儿落到秋初干燥的空气里，书页哗哗地被翻开，有几个赤红色的珍珠样的小果子落到上面，像是过来凑热闹一样。
“那么，请问你这一生过得幸福吗？”少女开口问道，得到了凉子肯定的回答。
“那还有什么遗憾吗？”
“大概就是觉得自已好像弄丢了一个人吧，没有別的了。”
“没事的哦，因为那个人一定是在某个地方默默守护你啊。”
“原来是这样吗？真是温柔的死神小姐呢。”凉子感觉自己要在阳光里融化了，她努力保持着最后的清明，开口问道，“死神小姐的名字是？”
“四岛芽衣。”
“真是个美好的名字呢。”她闭上眼，感到有一双手抚摸着她沟壑纵横的脸，“你也要幸福哦。”
她手里的蓝花掉落在地，身体逐渐透明。
“再见，凉子。”少女温柔地说道，“你的下辈子也会幸福的。”
凉子露出了安心的表情，她微笑着感慨道：“今天的阳光真暖和啊，芽衣。”
四岛芽衣的手一顿，身体不由颤抖起来。
“是啊，真的很暖和。”
少女流着眼泪，笑着回答道。
the end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雨之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