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欧阳惠林

1、月

　　那时侯我读高中。
　　读高中时我已文采初露，自认为写的诗文字字珠玑，句句闪耀着智慧和光华，因此敢于傲岸山峰，俯视宝座上的大师了。如此，却害苦了一个女孩子，她叫月。
　　其实，她长得并不美丽，只是她那双大眼睛才使她长得不算太难看。
　　后来知道她也爱好文学，而且她的母亲是一个相当于县太爷的官。
　　再后来知道同学们暗地里叫的“小苹果”就是指她。
　　终于有一天，我感到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盯我的脊背。
　　我恶心：谁让你的母亲是官儿呢！
　　“把你的小说给我看看可以吗？”
　　第一遍，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没理她，直到第二遍才证实她叫的是我。
　　那一次作文课，我把老师新发的作文本一口气写到了封底。我把作文写成了小说，还起了个古里古怪的标题——《未名诗人》。小说描写了一群未出名的诗人在一起酿造心情的故事，他们一个个风姿绰约而又放荡不羁，才华横溢而又孤芳自赏。我还给女主人公起了个好听的名字：欧阳惠林，写她的美丽和不幸，以及她对生活的不满与抗争。
　　还作文本时，她送我一幅画。
　　借一还二，我赚了。
　　画面是一弯残月和半只窗户，画面没有人物，人物隐在画面里。
　　我感到莫名其妙，也很好笑。
　　很多事情没有原因，也不需要原因，好端端的就希望树干上开出花朵。
　　每一次，我都从她精心编织的网中鱼一样地溜走了，并且在心里得意地笑。
　　她的成绩一天天掉下去。
　　我故意和别的女孩大声说话来刺伤她的自尊。
　　她脸色苍白，人也瘦了许多，其实她是无辜的。
　　一天，她照例发英语练习，蓦地，我发现一张纸条，纸条是她写来的。
　　她说我笔下的欧阳就是指她，而我则成了欧阳的男友：林木。末了，还向我讨一张照片。
　　天呐，小说怎能和生活Romantic到一起。
　　给她照片时，我说我愿意像对待小妹妹一样待她。
　　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哭成了一个泪人。
　　我知道我冠冕的话对她来说就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她好几天没有上学，她病了。
　　我想按她给我的地址去看看她，但虚伪的自尊心阻止了我。
　　她转学以后，就再也没有了一丁点儿的信息。
　　我忽然感到自己失去了什么，至少，文学已没有了她梦幻般的色彩。
　　高考填志愿时，我毫不犹豫地在专业一栏里写上：数学。
　　生活是枯燥的，就像那些稀奇古怪的数学符号和长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阿拉伯数字，我活得很累。
　　每当夏天，晚上，躺在校园的草坪上，仰望长天的满月时，便抑制不住内心百感起伏的思潮：故乡的缺月也是满的，他乡的满月也是缺的。

　　2000年5月13日于广州
　　欧阳惠林作品

作者有话说

　　欧阳作品，必属佳酿；书剑恩仇，淋漓酣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