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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甘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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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歌在门口焦急等待,无忧上前去陪在她身侧,“王后宅心仁厚,福泽深厚,定有神明庇佑,望大王不要太过忧心。”
且歌张望着殿里头,眉却紧皱着不肯放松,她握紧无忧的手,心里乱作一团,“今日降雨,王后临盆,定是天意,可孤的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久旱逢甘霖,且大王的嫡长子将降世,大偈双喜临门,大王当欢喜才是。”身后的妃嫔们也纷纷道。
且歌却再听不进去,满心都在那产房内。
伍监着急忙慌地冒雨赶来,躬身行礼后,说道:“大王,言不更岚国派人来报。”
“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心看这个。”且歌不耐烦地挥了挥袖子。
无忧忙拉了拉她的手,又福身道:“大王,不更此刻来报,想必是好消息。”
她给且歌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可意气用事。
且歌叹了口气,接过伍监手中竹简,展开粗略读了读,就又放回伍监手中。
“先送四千车粮食,到偈国后,偈军自庸南退兵,再得四千车……”
“恭喜大王。”无忧先行礼祝贺,后边的妃嫔也纷纷福身,跟着恭贺。
“有何可贺……”且歌歉疚地说:“庸南之地……从孤之手交由岚人,对不起列位先公……”
“大王差矣,此举解眼下燃眉之急,是以百姓为先,诸先公泉下有知,定不会怪罪大王。”
此时殿内又传来声声惨叫,还有婢女焦急的声音,无不揪着且歌的心。
“已经一个时辰了,为何王后依旧惨痛不止?”她质问前来禀报的御医,手扶在腰间佩剑上,克制着怒火。
“大王,妇人生产九死一生,并非易事啊……”
“孤岂能不知?!”她怒道,遂即迈步入寝宫,欲入产房,却被众人拦住。
“滚开!”她拔出腰间佩剑,踹开跪挡前头的内侍们。
伍监跪着拦住她,极力劝阻道:“妇人生产,阴秽之气,血光之灾,您万不可入。”
妃嫔们也纷纷跪下道:
“大王,妇人产房乃不洁之地,大王万乘之躯,切不可踏足其中啊!”
“产房血气重,有伤国运啊……”
“大王请三思!”
“不洁之地?”且歌剑指着众人,呵斥道,“你们谁不是从这不洁之地诞生的?孤今日再进一次,又何妨!”
说罢便踹开拦路的人,收了剑推门而入。
里头的人都难以置信,见她进来,便不敢再行劝阻,赶忙关上门,怕走了风。
且歌快步来到杞薇身边,见她大汗淋漓,苦痛不已,忙握住她的手,忧心忡忡。
“大王……”杞薇一见了她,眼泪止不住地掉,气息奄奄道,“大王,臣妾怕是……”
“不许说胡话。”且歌打断她,接过热毛巾替她擦汗,“别怕,我陪着你,定不让你出事。”
产房里御医人人自危,不得不尽毕生所能,生怕王后有恙,大王开罪。
殿外的雨越来越大,风呼呼作响,吹得雨落在长廊上,濡湿了一众人的裙摆。
“良人,”缘儿赶来,听说且歌进了产房,惊愕不已,“以前缘儿母亲生弟弟的时候,父亲嫌晦气,尚退到邻人处,大王如此尊贵之躯,居然进了这大阴大秽之地……”
“大王,忧心王后。”无忧缓缓道。
缘儿觉察出她的情绪,忙闭上嘴。
“产房,血气重,所以世人皆言之不祥,无关之人都会避而远之,生怕招致厄运。”无忧叹了口气,“这也只是世俗的想法罢了。想来妇人生产本就是走一遭鬼门关,身边若无最亲近之人,该是多么害怕。”
那日汐元生产时痛苦的惨叫似乎还萦绕耳边,无忧听着产房内杞薇的痛苦呻吟,一时呼吸不畅。
半个时辰过去,暴雨依旧不肯罢休,杞薇只觉得全身气力都要被抽干,抓着且歌的手也渐渐松了下来。
采艾拿来御医令准备的药丸,伺候杞薇服下,手也不住地颤抖着。
“大王,”御医忧心地摇摇头,无奈道,“王后此次凶险,望大王做好打算。”
“什么意思?”
“倘若不能皆保,大王要留王后,还是……”
“务必保护王后。”且歌敛起眉,不怒自威。
杞薇听到这话,忽地又握紧且歌的手,颤抖的唇唤着大王。
“大王……臣妾求求您,不要伤害……臣妾的孩儿……”
“求求您……孩儿还未见过这世间光景……”
且歌沉默不语,只是起身叫走了那御医,低声命令道:“如果王后出事,孤,定不饶过你们几个。”
御医忙跪下道:“大王,如果……”
“事事以王后为重。”
“臣遵旨。”
【岚国】
言子衿拜别岚王后,先派人去庸南处颁布且歌退出庸南的诏书,而玄清奉且歌的命令一路护送其左右,跟随他私下会见了公子与归。
衍都酒馆的雅间内,言子衿观察四下,玄清守在门前,馆内人寥寥无几,无人注意。
“子衿是外臣,自知此行不妥,若不是大王嘱托,自然不会冒此风险约公子相见。”
“那日大殿,言不更正气凛然,能言善辩,才识不凡,”公子与归亲自为他斟酒,“不知偈王派您来约与归相谈,有何贵干?”
言子衿接过酒,笑道,“想来大王与公子也有血缘之亲,知道公子在岚国不易,岚王昏聩,亲奸佞而远忠贤,而您,如履薄冰。”
公子与归皱起眉,拿着酒樽轻叹,“父王一时受蔽……我亦如坐针毡。”
“大王有意相助。”言子衿一饮而尽,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此物为信。”
“言不更,何意?”
言子衿示意他靠近,在他耳边私语了几句。
“这……”公子与归面露难色,颇为纠结。
“公子有何忧虑?”
“这话,偈国邑后不久前,也派人同我说过。”
言子衿惊诧之余,倒也佩服,便将玉佩往公子与归前头推了推,“子衿知道公子的担忧,来日定会见分晓,望公子收下。”
公子与归思忖片刻,还是接过那玉佩。
“与归,明白了……”
【章华殿】
采薇来到邑后榻前,伺候她更衣
午后歇息,没让她觉得舒服,倒是头昏脑胀。
“王后怎么样了?”
“王后生下一个小公子,母子均安。”
邑后笑了笑,望向窗外,大雨瓢泼,电闪雷鸣。
“大王给那孩子取名了没有?”
“大王说,公子诞生,恰逢天赐甘霖,就取名霖,望其日后福泽百姓。”
“哦?”邑后一步步走出门,内侍递上清茶,她轻轻挥袖,让他们退下,又看着殿外阴暗的天,一字一句道,“大王也算对他寄予厚望。”
她想起那日且歌同她说的话,心里不由得忐忑起来。
南宫王室血脉?
难不成真的留下了一两个祸患?
或者说,是南宫且歌在诓骗她?
不过,如果真如此,那孽障必定还在都城里,甚至……朝堂之上?
“走,去看看王后吧。”
“是。”
期月,八千车粮草如约送达,岚军也占据了庸南之地的城池营垒,而且歌除了上朝,便日日在宗庙悔过,陈情于诸位先公的灵位。
灾情有所缓和,各地的秩序也渐渐重建,派去赈灾的各个官员,奉命调查地方贪/腐之事,等灾情结束后严厉依照偈法处置。
言子衿归偈后,被升为少上造,赏金千万,食邑五百户,赐封泾南。
“邶国趁我偈国旱灾,屡屡骚扰边境城邑,”且歌跪坐朝堂,看着殿下诸臣,问道,“你们有何看法?”
“大王,”言子衿持笏进言道,“邶王先是以借粮为由,羞辱于您,又趁偈国旱灾,进犯边境,意有所图,此等无德之小人,定要狠狠痛击,才能振我大偈国威。”
“不可。”韩卫反驳道,“我偈国如今还在赈灾,虽说各地有所好转,但也实在腾不出手去收拾邶国。”
“臣觉得大司马言之有理。”柳如知也站出来,“眼下灾情要紧,那邶国如今敢挑衅,想必是有备而来,日后再算账,也不迟。”
“邶国有那长歌侯,一人敌万将,不好对付啊。”又一大臣站出来反对。
“糊涂!”言子衿嗤笑道,“长歌侯早就被邶王关入囚笼,手中兵权悉数交出。且先不说一人敌万将是真是假,长歌侯乃一介女流,又有何可惧。”
“十几年前我大偈进攻邶国,若不是那长歌侯,邶国早就亡了。”
“眼下邶国来犯,若放任自流,岂不是告诉天下诸国,我大偈已为盘中餐,人人可随意侵扰?!如今各国虎视眈眈,应当痛打邶国,予以警示才对啊……”
“……”
言子衿言辞激烈,与几位朝臣相争,难分胜负。
“好了。”且歌听的头疼,劝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少上造,你若有意,同其他将军商议,拟制一份详细的计策给孤。”
“是。”
【永宁宫】
且歌把今早朝堂的争执告诉了无忧,自己也颇为纠结。
无忧却慨叹道:“女子封侯,邶国的长歌侯秦苩,倒是前无古人。”
“邶国先王也算是贤君,不拘泥男女贵贱,重用有才之人,”且歌陪着无忧在永宁宫的小亭子里坐下,又笑道,“却没成想,后继者,竟然是如此好色昏聩之徒。”
无忧知道她的意思,便打趣道:“大王糊涂,臣妾能值两千车粮食,那可是无上的荣光。”
一旁的侍从们听了都忍俊不禁,缘儿更是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不过,邶王虽庸碌,但那长歌侯确实才能超群,武艺过人,用兵奇绝,若邶王重新启用,倒也棘手。”无忧思量片刻,又道,“如果偈国能收此良才,解她于牢狱,或许能为我们所用。”
“劫长歌侯易,降之,难。”且歌摇头。
无忧笑了笑,望着亭外的风景,说,“臣妾给大王讲一个故事。”
“哦?”
“你们都退下吧。”无忧看着周围的侍从,轻轻拂袖命他们离开。
“是。”
绿荫里鸟语花香,亭中能闻蝉鸣,夏日盛,观景于此,不是为雅事一桩。
无忧靠在且歌的肩上,手里还捧着路上拾得的落花。
“你可知,邶国第一美人?”
“秦姒,”且歌想了想,道,“据说此女,容貌艳冠邶国,舞技歌喉更是无人能敌。”
“我听闻,这秦姒,以前是长歌侯府上的,被长歌侯父亲救下,为她取了名字,同秦苩一并生活,据长歌侯府上粗使下人说,两人情分早已超越一般姐妹……”
“如同……你我?”且歌倒是有些惊异。
无忧看着手里的落花,接着说,“后来新王即位,先是召秦姒进宫,又以各种借口夺了长歌侯的爵位和兵权,下至牢狱,有关亲属族人,皆受迫害。”
且歌凝眉,疑惑道:“长歌侯一脉,几世效忠邶国,就算将她带来偈国,能让她甘心为偈国鞠躬尽瘁?”
“情之一字,于女子最是劫。”无忧笑说,“到时候兵临城下,你便问问那邶王,两千车粮食换灵妃秦姒,可愿?”
“你是说……”且歌思虑片刻,“让长歌侯为我所用,带兵伐邶,讨回秦姒?”
“正是,宗族之恨,夺爱之仇,正好一起报了,长歌侯征战多年,最熟悉邶国地形,也可为大偈,添一名虎将。”
“此事不可着急……待此次灾情过去,再议。”
“且歌…少上造之言,不无道理,邶国如今大不如前,却还自以为是,若不收拾,岂不是昭告天下,我大偈可以任人欺侮?”
“我……有一计。”且歌忽然想起什么,便拉起无忧的手,带她去宣室殿。
一张地图铺在案上,足有六尺长宽,上面画着各国的疆域和城池。
且歌拿过一块用来标注的红石,缓缓放在邶国东面领土上,又拔出剑,轻轻指示着路线,有一条还划至北境。
无忧看懂了她的计策,欣喜道,“如此,再好不过。”
且歌弯起唇,将剑收鞘,朝外头喊道:“伍监,召少上造、玄清来见孤!”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