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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舞起 ...

  •   “大王?”身旁邑后小声唤了一声,且歌才从那恍惚的感觉中回过神来,心像结了冰被慢慢敲碎,传来钝钝的疼,却强装镇定,淡淡应一声。

      这样行尸走肉般地活着,她已不在乎,从漾儿被逼跳下冰谷时,仿佛世间再无任何事可叫她在意。
      一波又一波的人派去寻她,回来却只会道觅不见踪迹。
      懊悔,怨恨,愤恼......
      纵已万般悲切,道出那一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时,还是痛到几近断肠。
      而现在,她的确有了“儿子”该有的样子,当母后的一把利剑,当全天下爱戴的大王,她的心里总有嘲讽回环,她不过是一个无权的假王,只能做一个提线木偶,顺着母后的心意发号施令。无数的声音在指责,在唾骂,她像被心牢关押着的囚犯,背负了太多违心之物,哪还有表面上一国之君的风光?
      都是假象罢了。
      她过往的一切幸事与乐事,一切挥剑雪中的自得,一切白头偕老的期许,统统葬送在那年的飞雪与刀剑中。
      大雪漫漫,伊人不再,何处不是深渊?

      “你看这舞姬,可像纪清漾?”邑后笑着问道,目光里却是阴冷淡漠,狭长凤眼里藏匿着若有若无的危险。

      且歌看着庭前舞动身姿的女子,随便抓起果盘中的一颗提子送入口中,对邑后露出个释然的微笑,仿佛漠不关心,随口道:“母后怕是看走眼了,一个小小舞姬罢了。”

      邑后盯着殿上风情万种的美人,微微蹙了蹙眉,却没再说什么。

      今日事且歌的生辰,自然要大办,宴请文武百官同庆,邑后想借此机会,好好敲打敲打一些执拗不服“管教”的老朝臣们。且歌自然知道母后心里想着的是什么,也没多说,自顾喝着酒。

      她不解母后为何如此痴于权利,现下,这王宫中,表面上风平浪静,毫无波澜,实则暗下勾心斗角,搅成一潭泥水。有的人早已厌烦,及早脱身,有的人却不惜弄脏身子也要走着一趟。
      这世道太乱,无人看透也无人深究,漂浮在是非因果中。他们想要的不过纸醉金迷,锦衣玉食的日子,却在泥沼里越陷越深,免不了沦陷……

      一舞毕,周围喝彩声四起,一是为这优柔绝美的舞姿,二是为这倾国倾城的容颜。
      “好!白司徒府中竟有此等绝色!”韩卫赞许道,“实在是令人羡慕。”
      白之越摸摸胡子,笑着唤那舞姬,“无忧,去给大司马敬杯酒。”

      “是。”被唤作无忧的女子跪坐在韩卫身侧,笑意盈盈地敬酒,一举一动牵动衣袖浮动,香气流露。韩卫仔细看着极美的人儿,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谢过白司徒。”

      且歌不经意间看去,与那女子对视一眼,她勾唇浅笑,目光流离间暗送秋波,眼中似有绵绵情谊……且歌愣了一下,别过头去,心惊胆战却又满是希冀。
      那笑容,与漾儿的截然不同,漾儿的笑容清纯温婉,像风姿绰约的仙,而这女子的笑容却不是单纯可人的,与其说是仙,不如说是魅惑人间的妖更为贴切。

      “大王,今日来报,提亲队伍已到冀州,可还有何要交代的?”邑后在且歌耳边轻声说。
      且歌苦笑了一下,道:“一切听从母后的便是。”
      她对母后的所以举动皆不意外,包括要她迎娶那岚国的嫡公主。
      这嫡公主,乃是邑后长姐之女,与她自是为表亲。

      她也曾多次拒绝,只说不愿耽误他人,可邑后却嗤笑道,当初让她娶了纪清漾已是天大的荒谬,何须再谈此空泛之话,既是在帝王家,身旁的人就要想方设法让其成为棋子,为己所用。
      ——“此子仁慈,难成大器。”
      且歌想起年幼时邑后身边大臣的无心之言,却让她铭记许久,难以忘怀,甚至于认定她讨厌自己就是因此,还苦习兵法武艺,屡屡自荐随军上阵杀敌,却始终未在立功凯旋时看见母后半分笑颜。邑后安排她自小男扮女装,叫她喝下败身子的药染了寒疾,她虽照办,却不讨她半分欢喜。

      且歌是恨她的,甚至是恨毒了她。恨她从未给过自己母亲的关怀,恨她给的桎梏,恨她逼死了自己的爱人,恨她残杀自己的兄弟宗亲,只为把持大权……

      但她却无力反抗,也无权反抗。

      不想耽误他人?这在邑后眼里是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于是她给且歌纳侍妾,叫那冷清的后宫重新有了人气儿。仿佛在告诉她,位高权重者,从不需要怀有愧疚之心。

      岚国在边境蠢蠢欲动,此时,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她求和、联姻、两国交好。

      她知是为合纵,虽心不愿,却还是答应了,在邑后面前,哪里还有她说话的份?

      且歌借口身体不适,撇下群臣离开了宴会,赶走了内侍,独自一人坐在书房烛火下,脑海里是与那女子目光的交接,眼中似有一汪春水,笑意盈盈……
      她提笔,鬼使神差写下“无忧”二字。
      “无忧无忧……你当真无忧吗……”她呢喃。
      又是一个不眠夜。

      【冀州】
      “公主……婢子听说……那偈国从前是个游牧的部落……茹毛饮血,无视礼节……”一娴静温婉女子身旁的婢女哭丧着脸,“大王怎么会把您嫁到那儿去啊……”

      “别乱说话,若是被人听了去,怕是要损两国和睦。”顾杞薇小声叮嘱道。
      “我倒是听闻,那偈国国君谦逊有礼,仪表堂堂,还满腹诗书,武功甚好呢。”她脸上满是笑意,立在梅花树下,花瓣飘落,柔嫩娇弱,却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嗯...上次韩司马来访,殿前小林子说,他人高马大,英武得很,既然臣子如此,那君王肯定更甚吧?”婢女晃晃手中从路边摘来的花花草草。

      顾杞薇用手指轻点她的额头,“也不知刚才谁人道偈国人茹毛饮血,现在却变了副模样?”她忍俊不禁,掩唇轻笑。

      “我知偈王亡妻乃是从前左相纪成溪的嫡女,貌不俗、才情兼备,学识比过许多大家,辞赋连父王都赞不绝口,只是,后来纪家灭门……没了踪迹”女子垂下眼眸,眼里是平静的湖面,惋惜道,“若是能与之见上一面,或许能讨教一番……”

      “饶是再聪慧,也不及您万分之一的尊贵,”婢女笑道,“您跟偈王成亲,才是真正门当户对呢。”

      翌日,且歌在庭中舞剑,一手好剑法,令人啧啧称奇,长发披肩,衣袂翻飞,许多常人难以做到往往在她的轻捷灵活,柔中带刚。
      虽刚入冬,可清晨还是极冷,她将手中长剑收入剑鞘,令下人放回剑架。拢了拢白狐裘坎肩,她传来贴身侍从,问道:“伍监,今日是?”
      “回大王,今日十月初十。”
      她提脚走出殿门,脚下是绵绵白雪,“还有八日……”她自言自语。
      伍监知道她说的是何事,只是静静跟在身后。

      因偈国国君生辰,特下令免朝三日,且歌也难得清闲,四处散步,不知不觉却来到了凤栖宫前,看着宫门禁闭,唯见寒梅傲雪,一树红梅开的繁茂,散着幽香,花上落雪,衬得那抹红娇俏可人。
      抬头望那梅花,点点红色落下,落在她白衣上,不愿离去。

      她不自觉抓紧袖口,后又松开,泛白的玉指渐渐回了原本的颜色,似是想到什么,她只叹了口气,垂着眼帘,而后转身欲走。
      “七哥!”身后传来一阵稚嫩童声,且歌转身,看着朝自己跑来的小人,伸手抱起了她,身后的婢女跟的够呛,到了且歌面前,慌忙行礼,“拜见大王!”
      且歌点点头,视线却一直在南宫羽身上,“又去爬树了?身上这般脏。”
      那婢女站起身,在公主耳边小声交代:“小公主,这是大王,可不能嬉闹,得叫大王。”
      南宫羽不满地摇摇头,“七哥就是七哥,不叫大王!”
      那婢女还想说些什么,却因且歌身后伍监眼神示意,乖乖闭嘴退下。
      “羽儿开心就好,孤都依你。”且歌脸上浅浅笑意。
      南宫羽在她的怀里乱动,时不时摸摸她的脸,“七哥为何没有胡须?羽儿见一般男子都有的。”
      “那便留罢。”且歌抬起下巴。
      “不!”南宫羽狠狠摇头,“胡须扎人,上回三哥哥抱我,给羽儿扎疼了......你说,他们都去哪儿啦?宫里好生无趣,我都有两年没见到哥哥们了。”

      “听说七哥要成亲了……”南宫羽从她怀里挣脱,跳在雪地上踩雪,嘴里还念念有词,“那的妻,定要配的上才是……母妃以前常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她,是不是同谦哥哥一般好看?”
      且歌忍俊不禁,笑道,“羽儿什么时候懂这么多了?竟还说的有理有据。”
      这个不足三岁的小公主,她从小就当亲妹妹来宠,性格很是讨她欢喜。
      “可是谦哥哥娶妻了,那羽儿是不是不能常来了……”南宫羽嘟囔着,在雪地里跳着,雪花飞进金蚕靴里,且歌连忙把她抱起,交给女侍,道,“赶紧带公主去换靴子,别受了寒。”

      眼看国君婚事将近,偈国上下充满了喜庆气息,王宫里派人将整个帝都的各条街都挂上红灯笼,且歌还依着邑后的意思,下令减税三月,这十月两次大喜事,百姓们都高兴的不得了,日子也好过了些许。
      而且歌并不如意,自从那莫离宫回来已是第七天,夜夜醉酒,把身边能砸的都砸了,一旁候着的下人心疼得直抽抽,要知道大王摔烂的东西就够他们活得风生水起了。不忍再看,他们纷纷低下头,随着一阵阵器物破碎声,肩膀也跟着一缩一缩的,满脸惧色,静立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
      “漾儿……漾儿……”且歌趴在酒桌上自言自语,望见墙上挂着的“无忧”二字,强用手把自己撑起来,又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倒闭地,她想把字取下来,脑子里全是漾儿的模样,头疼的像被针扎一般不慎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大王!”下人们急忙过去扶却被她狠狠甩开“退下!别来碍着孤!”
      下人们见她恼极,知趣的离开,也算松了一口气。

      她靠在墙上,一头青丝散下,轻柔如绸缎般,泪珠滴落在垂发,却被藏了去,隐没在其中,她的愁又何尝不是这样呢?隐于常怀喜乐的外表下,可她太累了,又哪来的喜乐?现在这幅模样,她都觉得讽刺。
      她盯着墙上挂着的两大字,“无忧”,顿时清醒过来。

      “伍监!”她嘶哑着嗓子喊,“伍监?”
      “大王?”伍监闻声,立即跑到跟前,恭敬问道。
      “上次白司徒带来的舞姬,名唤无忧。”她眼里一丝希望,“他不是想献殷勤?那便给他机会。”

      “是,老奴这就去办。”伍监跟着她十几年,自然知道大王是什么意思,只是大王从继位以来,便没近过女色,现在却……
      其实他也瞧见了上次的舞姬,长得确实与纪小姐七八分相似,难不成……
      不敢再多想,他屈身退下,着手去办事。

      『白府』
      温无忧在屋内铜镜前,轻轻挽起袖子,芊芊玉手轻抬,散下了满头青丝,吹熄铜台上烛火,站在窗前。
      她轻抚手中排箫,望着窗外明月,时光仿佛倒流回从前,引起无限追忆。

      年少时父亲给她们授课,还是七公子的她,却有着成人的理智和成熟,意见不合也会冷声辩驳,引经据典,特别是谈兵,字字句句叫人佩服。
      二人旗鼓相当,且歌好武,她喜文,辞赋观点也不易兵刃交接,却是彼此取长补短。
      长大后却常坐在柳树下看且歌舞剑,身姿矫健,手中剑也如灵活的长蛇,风吹落的柳叶穿于剑端,英姿飒爽,令人倾慕。
      甚至于在左相府藏书阁的高架后,心惊胆战地相拥之时,都无可避免地撩起心中的无限波澜......

      “我终要亏欠你的……”不知不觉间,泪水溢出发红的眼眶,顺着脸颊,留下两道泪痕,“可纪家满门的姓命,不得不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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