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动乾坤之诡谲》柳侯冬卿

5、第五章：再相遇

　　街巷背阴的地方，冬天残留的积雪和冰溜子正在雨点的敲击下销蚀融化，一滴滴砸落在地，溅起一小圈街上到处都漫流着的肮脏污水。风依然是寒冷的，凉飕飕地掠过。

　　林动走在街上，目光不知虚落在何处，神思不属，魂飞天外。他重回稚童之躯已有一年光景，期间所见亲朋，与记忆之中别无二致，即便心中仍觉得这一切都是幻象虚境，可林动仍是忍不住放纵自己短暂沉入这段往事之中。之前他年幼不识得这种平淡温馨的幸福，之后他已强大到众人仰望，就是至亲之人，也不自觉变了态度，那一层隔阂浅薄但难以忽视。

　　“小子，看路。”林琅天勒住缰辔，瞥了眼直直走着就快要撞上马车的小孩，语气平淡地提醒了句，声线低沉却清澈，像一袭静谧的泉水，温润潺潺地流入林动的耳里，令他的心头轻颤着。

　　林琅天今日穿的是袭墨绿色锦袍，外罩月白色的轻纱外衫，腰上佩戴着一块如羊脂般细腻润白的莲花玉佩，雕工细致，配着墨绿袍子更显贵气。鸦墨长发用玉冠金簪束得一丝不苟，只有几缕因为路途奔波垂在脸侧胸前，眼眸明亮，挺翘鼻尖下是形状姣好的唇，被雨雪沾湿了，闪动着一层盈润水光。

　　林琅天！

　　林动身体一僵，他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林琅天，也没料到再见林琅天会叫他这般心神激荡，一时不察竟险些脱口叫住那人。于情于理，他此时都不该会认识林琅天。还好他强自忍住了。

　　“嗯？”林琅天轻吟一声，似有所觉地望向这个小孩，面生得很，只当是路过，并不理睬，收回了目光，依旧执辔驾车。

　　空荡荡的街道上，马车行过、木车轮碾过石板的碌碌声，和车外缀着的环佩叮叮当当的碰撞声，都渐渐的远了。只剩下风声，雨雪水滴的声音，显得格外的静，整座林城好似彻底失去了活力，四周皆是雾蒙蒙灰白一片。

　　他就这样走了？林动攥紧了指尖，刚刚林琅天轻飘飘落下又轻飘飘移走的目光，不知为何点着了他心中沉寂多年的不甘与愤恨。

　　他在心里翻来倒去地念叨林琅天的名字，心绪驳杂难以明朗，他自然是恨极了林琅天，恨这人下手狠毒害得林啸颓丧数年连带整个林家都困居偏远小镇，恨这人分明与自己同是林家子弟却丝毫不曾顾念同族情谊加以回护……

　　恨的理由有那么多，可为什么，林动扪心自问，为什么再见到林琅天时，他会有一丝窃喜呢？若这不是虚像幻境，而是真正回到了过往，那不就意味着方才所见的林琅天，是实实在在还活着的么？他想到这，心底竟隐隐期盼起来，若自己当真是回到了过往……

　　林动忽地从思绪中惊醒过来，又惊又怪自己怎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过一个林琅天，如何会叫自己失态到这地步？林动不知不觉又陷回了回去，就连修剪圆润的指甲扎进掌心肉里也丝毫不觉。

　　他满腹心事，不知不觉间就走回了暂住的驿馆，这驿馆是林氏宗族专为赶来林城参与族比的分家所设，虽还有一月时间，但此处已聚集起不少从各地赶来的分家。

　　安排给青阳镇分家的小院在驿馆内座南朝北，林动原先年幼，不懂为何在得知这一安排后，爷爷与父亲面色俱是阴沉难看；如今重历一遭，这才晓得座南朝北的院落屋宇位次最卑。而纵观众多分家，青阳镇并非实力最差者，将他们安排到此，显然是刻意之举，但偏偏此时最忌讳与宗族发生冲突，林震天和林啸也只得忍气吞声。

　　林动刚走到小院外，就听得里面一阵喧哗，然后传出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林震天，都过去这么些年了，你还是这样不识抬举。”男人冷哼一声，“还当自己是内宗七房长子吗？”

　　“林奇天，你还有脸提这事！当时若非你们五房从中作梗，我父亲怎么会自废一身修为，我七房一脉怎么会被降为分家、贬去青阳镇？说到底还不是你那贪婪得像豺虎一样的老子，想要独吞刑堂权力！”

　　“呵，就是我五房做的又如何？但你别忘了，害得族内折损近三成年轻天才，又害得林青岚再当不成司礼长老的，是你林震天。你父亲，哼，你父亲林青岳不也是你害的吗？你犯下这样不可挽回的过错，族中本是要活剐了你的，还是林青岳从大房一路求到六房，最后又求到了族长和太长老那里，这才求得以自己修为换你一条贱命。”

　　“你！”

　　“三房的小子今日可回来了，你害人家老子成了废人，还想着从族比中讨到好？我可是看在你我曾同是内宗的份上，这才来提点你一句，你可别不识好歹。”

　　“哼，用不着你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族比之上实力说话，我儿子也不见得就比不过那三房的。”

　　内里忽然传出阵轻蔑的大笑，这注定是一场不欢而散的对话。

　　这段对话里包含了太多信息，什么内宗七房，什么林青岚林青岳……林动突感烦扰与不安，他似乎从来不曾真正去了解过当年被逐出宗族的事件原貌，也从来没有真正知道过林氏的宗族分家之别。

　　事态发展已然开始渐渐偏离林动记忆中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