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破梦》向阁

1、国破

　　“啊！”
　　“杀啊！”
　　厮杀声不绝于耳，战鼓声一声接一声震破苍穹，漫天的血腥味充斥着偌大禁闭的皇宫，鲜血铺满的长阶尽头，一个身染鲜血的小孩颤抖着抱着怀里的女人。女人嘴角噙着紫黑色的血，身上华贵繁复的长袍却是干净的。
　　“炎儿，好好活下去，不要报仇，生在帝王家是你的不幸，就这样吧，把这不幸就此了断！”充满鲜血气息的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可怎么能够呢！
　　男孩想再看看自己的母妃，一旁的太监却死命地拉住自己往大殿深处走去，手臂上被拽得血肉模糊，触目惊心的爪痕张牙舞爪地宣誓它的存在，疼痛麻痹了顾炎的神经，视线模糊一片，唯一的清明是女人侧过头来冲自己嫣然一笑，一朵生在皇宫的玫瑰，哪怕是死也要死得高贵……
　　曦源四十四年——济国破了。
　　连续两天的高烧，整整一天的惊吓和厮杀。
　　顾炎昏昏沉沉地跟在太监身后，狼狈地赶着他的步伐，不知走了多久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离开了皇宫，现在……这是哪条巷子，顾炎思索着自己来时的路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怎么走到这的，正想看看周围的环境时身前的太监却突然蹲下来，说道:“殿下，你还好吗？奴婢给殿下找点水来，殿下待在这，不要乱走动，娘娘给我们安排了离开的船只，我们要永远离开这里。”
　　顾炎不耐地听他把话说完，便绕过他，想坐在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那太监也急急忙忙地跑出了巷子，顾炎这才看清了巷子的全貌，各种杂物堆积在这条狭小的巷子，一个破费了很久的小屋孤零零地落在这里，冗杂的巷子里并不通风，灰尘一阵阵地扑来，呛得顾炎连连咳嗽。顾炎伸手揉了揉咳出眼泪的眼睛，看着那屋子，小屋前有一口缺了大半块瓷的水缸，透过破碎的瓷片可以看见里面淋漓的水光，虽然有些泛青绿了……
　　好热……
　　意识朦胧是顾炎向着盛满水的大缸走去……
　　在冷水里面泡了不知道多久的顾炎烧没退，反而有愈发严重的趋势昏昏沉沉地他被梦魇惊醒，周身的寒冷提醒着他现在的处境，顾炎仍旧泡在水里，额头却留下汩汩冷汗。分不清是水还是汗……
　　顾炎伸手推开了不知道谁盖上去的盖子，顾炎的脑袋现在天旋地转，准备撑着壁缸站起来时哆哆嗦嗦还没站稳，一个踉跄便直接从水缸里栽了出来。脑袋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不痛时手就摸到一滩冰冰凉凉还有些粘的液体……
　　顾炎双手往后一撑，正想先缓缓头晕的劲儿，撑着双手不知道坐了多久还没缓过来，又哆哆嗦嗦站起来，想用冷水降下不断上升的温度。
　　这捧冷水可能唤回了顾炎迟钝的嗅觉，一股子腥气浓郁起来，在沉寂的夜色里格外明显。
　　顾炎身体僵了一下，他太熟悉不过这个味道了，好几天他都沁在这种味里。随即往黑黝黝的地上一看，有东西在反光……是什么？血？水？不待细想，顾炎连忙向巷子外面跑去，慌不择路中，顾炎踢到一个好像是陶瓷的东西，一下便破碎了，破碎的声响在幽深的巷子里绵延不断的追赶着顾炎的步伐。
　　黑暗的恐惧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没有光明，挣不破，逃不掉，好像就要被吞噬了……
　　顾炎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微不足道的人家灯火并没有刺穿黑暗，长街还是那么地黑……仿佛从未有过阳光。
　　月光下，拉出一条细长的影子，顾炎只觉得后脑勺一痛便双眼一黑，不省人事了……
　　“把他买了吧，买了就有钱治小妞的病了。”
　　“你……唉你怎么忍心啊！都是孩子，他的父母该多伤心啊！”
　　说话的那个男人语气徒的气愤起来:“你以为我愿意吗？小妞快死了啊！我们没钱给她治病！”吼完这句，那男人又像只受惊的猫，战战兢兢地温顺下来，“这孩子身上的衣裳不是普通人家穿得起的，他的家人肯定会找到他的，你就放心吧！”
　　妇女轻轻抽泣起来，似乎有些犹豫了。
　　人之常情，面对自己孩子快死去时，谁还会管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顾炎闻到一股米粥的味道——很淡，好像空气轻轻一动便会消散。顾炎被迫待在一个袋子里，无奈地挣扎了两下，粗糙的布袋刮拉着细嫩的皮肤，还没蹭几下就红了一片。
　　顾炎尝试着伸展双脚，袋子的空间实在有限，都不能把腿放平。
　　袋子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顾炎便看见了刺眼的阳光，下意识地伸手挡在眼前，这个动作在那妇女看来便是可怜的自卫了，那妇女眼眶一红，声音都沙哑了不少:“孩子啊，饿坏了吧，出来喝点粥啊。”
　　顾炎顾不得矜持了，扶着身旁的墙壁站了起来，烧还没退，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顾炎站起来稍微缓了缓。
　　那妇女果然端来了一碗粥，不过……这稀得还不如直接喝一碗水，米粒沉沉浮浮地飘在奶白色的米粥里面。
　　这家人估计连米渍都舍不得洗掉，这碗粥表面飘着薄薄一层乳白色固体。
　　不过娇生惯养的小皇子眼下也顾不得嫌弃什么了，咕咚几口便下肚了，嘴边还粘着一圈泡沫。
　　妇女或许没见过长得这么精致的孩子，不由自主地对他产生了怜爱，看见他嘴边的一圈奶白米渍就伸手想给他擦一下。
　　在离顾炎半寸远的地方，顾炎就偏头躲开了，怒道:“别碰我，很脏。”
　　妇女被拒绝后，尴尬地笑了笑忙低下头，拿过了顾炎手中的碗:“啊，对不起，我忘了。”畏惧地指了指还在冒着热气的大锅，“还喝米粥吗，我还可以给你盛。”
　　顾炎没看她，找了之前放麻袋的角落，坐了下来。
　　这间房屋很小，几寸的地方没有座椅，没有桌子，只有一张床还有一个大锅……
　　这时，顾炎才看见之前他们谈论的那个小妞是谁。
　　和自己差不多的年龄，却比自己瘦弱多了，脸上是死尸般的白。躺在床上的女孩似乎察觉到了顾炎的目光，偏头对上了他的眼神——暗淡无关。
　　顾炎面上一嗤，嘲讽想着:不过一场病而已，没经历过国破，家亡凭什么露出这种眼神。
　　顾炎下意识地往腰间摸去，指尖发白，喃喃道:“不见了，不见了！”顾炎说着便起身朝妇女走去，一个八岁的小孩能有多大力气，只不过推了妇女一把，“你说，你把我的玉佩放哪去了！快说！不说我杀了你！”
　　那妇女却只是神色呆滞地看着顾炎，顾炎头一次感受到了绝望。
　　国破了，没事，他可以重建，家没了，他可以复仇。可是玉佩没了，他没有资格复仇，没有资格重新建国。
　　头脑里满是他母妃的活下去……以及哥哥出征前的句句嘱咐，犹如烈火焚身，心肝皆被烧得皮开肉绽。
　　“啪！”
　　顾炎失了魂魄般到处乱砸，连被破瓷碗割出来的伤口都没看见，他只知道没救了，什么都没了……
　　“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谁让你放他出来的！？看你惹出来的好事！”
　　再度昏迷前，他听见了妇女的哭泣声和男人的怒吼声，好难听，闭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