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暖》豆九

21、第 21 章

　　天刚蒙蒙亮，邱尤就起床了，她薅了薅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踢踏着拖鞋一路走到浴室，对着镜子发呆了一分钟，才慢慢回了神。接着眯着眼睛熟练地挤牙膏，刷牙。唰唰地一阵声响。

　　等她把自个儿收拾好后，一拉开浴室门，就瞅见了靠在墙边低头看手机的温延，“你怎么杵这儿？”

　　温延摁灭了手机，放进了兜里，“想上个厕所，你好了么？”
　　邱尤点点头，让开了路，“好了。”她瞧见温延脑后支棱起的一撮头发，手指动了动，忍住了想把那撮头发捅回去的冲动。

　　她进了厨房，琢磨着煎个面饼。开火，在锅中淋上油，铺面，放入生柸，烙上两分钟，再将锅铲一转。面饼些微焦酥，打入鸡蛋液，面饼裹着黄橙橙的蛋液翻转过来，‘滋’的一声，蛋液在油锅里膨胀。

　　最后将一旁热好的肉松、火腿挟进去，撒上酱料和调料粉，两边面饼一合。整大块香酥可口的面饼就出锅了，她用小菜刀将面饼斜切成好几段，放入盘子。

　　接着打开冰箱拎出了一包速冻馄饨，加水下锅。滑嫩透薄的馄饨皮加上嚼劲香嫩的肉馅，淋上汤水端到碗里，最后手指捻着香菜葱末撒进碗口。

　　温延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邱尤刚把做好的早餐放到餐桌上，看见人立马招呼道，“赶紧过来,趁热吃。”
　　温延整了整衣领，走了过去，看到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面饼和馄饨汤时，眉目一挑，“闻着就很香。”
　　邱尤嘿嘿笑，应道，“那可不。”说完，又去老太太的房门口喊人出来吃早饭。

　　老太太动作很迅速，只要关乎到吃的这回事，她就没有落后过。邱尤话音还没落下呢，老太太就非常自觉地坐到了餐桌边，手里抓着面饼就开始啃了，她有些无奈，说，“姥姥，你洗手了么？”
　　老太太鼓着腮帮子看向邱尤，又看向温延，顿了两秒，冲去厨房里洗了个手又赶紧回来继续啃面饼了。

　　解决完一顿早餐后，邱尤正准备出门，刚站在门口换鞋子时，就被温延叫住了。邱尤转头看向对方，这人穿着高领毛衣，水白色的牛仔裤，干净利落。

　　温延手肘处搭着一件大衣，说，“我跟你一起出去。”
　　邱尤疑惑地挑眉，“我这是要去菜市场买菜。”
　　温延唇角微扬，“嗯，我刚好出去走走。”

　　一路上，冷风嗖嗖地照着脸颊吹，邱尤感觉自个儿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土路上泥疙瘩一冒儿的，小电驴一颠一颠儿地晃。她嘶嘶哈气，转头问坐在后边的人，“冷吧？”
　　温延手仍旧搭在她的肩上，“有点，菜市场远么？”
　　邱尤手上降了车速，“还行，再拐两个弯就差不多了。”

　　东口菜市场不大，主街道只有一条，再沿着巷口劈叉出众多狭窄的死胡同。这会儿正是喧闹嘈杂的晨间，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充斥着讨价还价的声音，两侧路边皆是小水坑和刮出的鱼鳞，一股子蔬菜味扑鼻而来。

　　路边停满了撑棚三轮车，装货的板儿车，把本就拥塞的地方挤得没个档口。

　　邱尤没达到那种可以自由骑车穿梭在密集人群里的技术，要是冷不丁地撞到哪个小摊子，被骂个狗血淋头还不够，兜里还得掏出双倍的赔偿金。
　　于是她瞅着了干果店门口的空位，立马动作迅速地把车斜插了进去。

　　她俩下了车，挨在一块儿挤进了热闹的集市里。温延鼻尖轻耸，闻着了一股腥臭的鱼肉味，转头一看，路边有个大娘正把一条肥大的草鱼摁在案板上，鱼头被固定住，鱼尾上下跳脱个没停。
　　大娘脸上表情没换一个，直接手起刀落。霎时，鱼头落下，尾巴仍痉挛着。

　　温延活了这么久，头回看见这么个场景，心里一抽，觉得腮帮子都有点发疼。她收回了目光，低头瞥见地上一堆发皱坨馊的烂菜叶，眉尖一挑，侧身避过。

　　邱尤打小就在这一片摸爬滚打，在早些年的时候，她也是这里边儿的一员，那会儿卖的是早餐。两大泡沫箱子里装的是热乎乎圆鼓鼓的包子馒头，旁边搁一桶胡辣汤，一早儿卖出去的就有上百来份。

　　温延听完后挺诧异的，“怎么感觉你什么活儿都干过？”
　　邱尤憨厚一笑，不甚在意地说，“没个文凭，做什么事儿都得自己瞎捉摸咯。”

　　温延眉头一皱，她并不觉得邱尤是所谓的粗人文盲。相反地，她打心底认为，这个人身上兼具了很多她自身没有的特点，特别是那股子热情利落劲儿。
　　邱尤轻车熟路地带着她逛过了水产区，俩人手里勾着三袋海鲜品。

　　人群中不时有人向温延投去眼神，目光里不乏新奇和惊艳。邱尤顺势转头看了一眼，发觉这人在一片烟火尘嚣中格外显得清冽、出众。
　　温延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清冷的日光下，这人身姿挺拔，眉目漆黑。邱尤瞬时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了两拍。
　　温延走到了她身边，低声问，“怎么了？”
　　邱尤吸了吸鼻子，不自然地转开了视线，“咳，…没啥。”

　　菜市场的北边有个用粗陋的竹竿和厚重的遮雨布盖起来的小棚，里边放了十来个塑料箱子，装着新鲜的蔬菜和土鸡蛋。

　　老板一瞧见迎面走来的俩人，还没说话，先笑开了，一嘴的黄牙，“大邱，这么早来噻？今儿保准有新摘下来的空心菜，来个五六捆？”
　　还没等人说话，这老板又指了指旁边一堆透亮的西红柿，“来点不？中午炒一盘西红柿炒蛋，那忒下饭了。”
　　一趟下来，邱尤倒是没说上啥话，尽听这老板秃噜了。最后买下来，左手右手都是满满一大袋。

　　温延走在邱尤的后边，手里拎着较重的装货袋。邱尤心里有点不好意思，想要转头去拎一点儿过来，字儿还没蹦出一个呢，就被温延的眼神给使了回来。
　　邱尤顿时觉得心里冒出了许多泡泡，甜甜的。她唇角拉了拉，始终没忍住，往上翘起了一个小弧度。

　　回到小区楼下时，温延被小卖部大婶儿叫住了。

　　大婶儿边磕着瓜子边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快递，嘴里还不忘瞎打听，“谁寄来的呢？我瞧着这里边挺轻的，估摸着是纸张。”
　　温延笑了笑，没有满足对方的八卦欲，只是礼貌地道了声谢。

　　邱尤也有点好奇，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去瞄快递盒。
　　这么些天了，她就没见温延跟别人联系过。现今儿却又突然冒了件别人寄过来的快递，她忍不住开始在心底琢磨。

　　邱尤伸手去接温延手上的袋子，匀了一点过来，方便对方拿快递，再佯装不在意的口吻问，“你朋友寄过来的么？”
　　温延看了眼上面寄件人的名字后，点了点头，说道，“工作上的朋友。”

　　回到家后，温延走到客厅的沙发边坐下，随即拆开了快递，拎出里边儿的几张A4纸，蹙着眉头看了起来。

　　邱尤到厨房里归置了些物品，又得忙着去饭馆里准备食材。她拿了件外套，边穿边走到门口鞋柜处换鞋。
　　温延听到声响后抬头看向她，“要出门了么？”

　　邱尤点了点头，目光从对方手里拎着的纸张掠过，说，“厨房里烙了饼，你们等会儿记得吃。”
　　温延应了声好，又嘱咐她路上慢点。

　　一路上，邱尤脑子里又开始转圈了。温延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这大款又有些什么样的朋友？

　　走到饭馆门口时，仍然没想出个所以然，她只觉得心里慌慌的。脑子里突兀地冒出了个想法，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温延会离开这里，回去原来的城市？

　　这点儿突出奇来的想法占据了她的脑海，她愈琢磨，愈感觉到这是极有可能会发生的事儿。相处这么久，她能看得出来，温延着实是个大款，之前肯定是在大城市里工作的，将来万一哪一天，这人想回去工作了呢？
　　啧，这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邱尤拧着眉，一边忧愁，一边忙活。她从菜篮子里拎出了青椒，用刀尖挑去蒂及子，拧开水龙头，冲洗干净，接着心不在焉地开始把青椒切成块状。

　　桌台一角上放着一碗香肠薄片，姜丝、蒜片、干辣椒拌好放在一个塑料盆上。

　　季小沫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块拧成花儿的抹布，“今儿估计会下雨噻。”
　　邱尤叹了口气，啪地一声拧开煤气灶，开火准备做一盘回锅香肠。
　　季小沫嘴唇翘了翘，龇牙道，“你有没有听人讲话啊？”
　　邱尤耷拉着眉眼‘嗯’了一声，“可能会下雨呗。”

　　季小沫好奇地瞧了瞧她，说，“你心情不明媚啊？”
　　邱尤瞅了一眼窗外，一片灰沉沉的，蔫蔫地回道，“要下雨了还能明媚么？”
　　季小沫‘嘁’了两声，洗干净手后捏了两片黄瓜放进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讲话，“今儿来个茶树菇肉丸汤？”

　　锅中热油后，邱尤将香肠薄片倒入铁锅，滋啦地一阵翻炒，嘴里回复道，“不，做个苦瓜豆腐汤。”
　　“……”

　　饭店的优惠活动只有一天，没有了优惠，人自然就会少了些。这是之前邱尤和季小沫就已经做好的思想准备。

　　可没料到的是，今儿一开门，外面居然还有一长串的队。季小沫吃惊地朝邱尤挤了挤眼，“我不是在做梦吧？”
　　邱尤瞥了她一眼，提议，“要不要掐你一把？”
　　季小沫连忙晃起了脑袋。

　　一个中午，她们真切地感受到了脚不沾地的那种忙碌，走路都恨不得用飘的。昨儿算是新开业，第一天新奇感和激动感占据了一大半，那点儿劳碌和疲惫被挤得可以忽略不计。

　　今儿可就有点不一样了，昨天微微发胀的胳膊和酸涩的脊梁骨现在格外的有存在感。一趟忙下来，两个人累得恨不得瘫成颓废状。

　　时针慢慢指向两点，这个时候人少了点。她们逮着个空赶忙去灌了口汽水，这才感觉终于喘过气来了。正放下杯子，转眼就瞧见一个矮胖矮胖的中年男子朝她们这儿走过来。

　　这人脖子上挂着金链子，脑门盖着一层青茬儿，边拿着牙签在齿缝间搅动边开口说，“呷，是这样的。我们的工地在南堤莞那块儿，离这儿也就十分钟的路程。我们想在你这儿订个外送，三十份快餐盒，你看能送不？”

　　邱尤愣愣地咽下嘴里的那口水，这个意外惊喜砸得她有点懵，眨了两下眼睛，重复道，“三十份？”

　　季小沫看了看她，又转头看了看大金链。静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连忙搓了两下手指，提起嘴角，赶忙应下来，“能送，能送的！就南堤莞那块儿对吧？那您看看啥时间送过去？”

　　大金链估计是个包工头，开口说话都透着一股豪迈，“十二点准时，咋样？”
　　季小沫连忙应道，“行行。”
　　邱尤这会儿脑子才开始运作起来，跟对方商量起菜式的问题。

　　金链子大哥搔了搔头皮，厚实的嘴唇一咂，干脆道，“这样吧，你就搭个十二块钱的料，里边儿给咱保证有一个荤菜。对了，另外有免费送汤的吧？”
　　邱尤点了点头，“有的，那明儿开始就给你送工地上去。”

　　金链子大哥掸了掸皮衣上的毛毛球，终于聊起了价钱，“小老板，你看我们一次订三十份，你这个价钱咋的算？该有优惠吧？”
　　季小沫早就拿着计算器在一旁等了，一听这大哥说到钱，指尖按在数字键上一顿噼啪，“嘿，大哥，您看，”她亮出了手里的计算器，指着那一小栏显示屏，说，“算出来是三百六，看你们人多，我们就减掉十块，凑个整，三百五吧。”
　　金链子大哥‘嘶’了一声，“就少个十块啊？”

　　季小沫又开始展示她那张‘嘚吧嘴’了，“大哥，您看哈，这快餐要包装盒吧，送过去要外送费吧。再说了，您尽管放心，我们这里的饭菜都是管够的，要是少放了哪样料，我们倒赔钱。”

　　金链子大哥笑了两声，他倒也阔气，不在意这小钱。临走之前又回头补充，“昨儿我们来吃过一回，你们店里炒出来的味道确实好。我们之前都是在街口那家订的，他娘的有时候里边儿还能吃到沙粒，你们可千万别整这一出啊。”
　　季小沫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的语气，“大哥，咱干啥也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啊，对不？”
　　金链子大哥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

　　等人走后，季小沫先是含蓄地戳了戳邱尤的胳膊，上眼皮抖动了两下，“瞧见没？”
　　邱尤都快被她那副牛哄哄的模样逗笑了，“嗯，没瞎呢。”

　　季小沫憋了一秒，忍不住放声大笑了，“哎哟，可乐死我了。你说，咱们早就应该办这个饭馆了对不？我这以前啊，咋就没想到，还整天拉着破摊子混迹街头噻。”

　　邱尤转手捏了颗花生米儿，塞进嘴里，又提醒她，“那到时候谁去送餐？”
　　季小沫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凝滞，她似乎才刚想到这个点儿，摩挲起了下巴，“这么一问，还真问到我了。”中午十二点，那就是饭馆的营业高峰期啊，她俩肯定都走不开的。

　　邱尤撸起了袖子，到厨房里清洗那些碗筷。

　　季小沫屁颠屁颠地跟在她后边，瞅瞅她又瞅瞅外面那一排等着人收拾的桌子地板，略一沉吟，提议，“大邱，你说，咱们再招个人手进来？”
　　邱尤伸出了右手，拇指抵住食指相互搓动，“钱呢？”

　　季小沫‘哎’了一声，托腮撒娇道，“到月底了，这饭馆肯定得赚钱的嘛。”
　　邱尤被她这娇嗔做作的语气抖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转头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么说话的时候吧，我就觉得牙挺痒痒的。”

　　季小沫洗了个手，手掌利落地搁在她面前甩动两下，水珠都往对方脸上飘，嘴里再吐槽，“就你这个没情调的。”
　　邱尤擦掉脸上的水珠,无奈道，“你可赶紧滚去收拾一下吧。”

　　“邱尤！”有人在外面喊了一声，嗓子还挺粗犷的，“人呢？”
　　季小沫从厨房门口探出半个头，“找谁呀？”

　　邱尤拿了条擦手布抹了抹手，走了出去。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惊了一下，瞬间又高兴起来，“胖子？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