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珂的故事》周珂

1、生始

　　第一节思嘉
　　21世纪悄然而至。北方的夏天依旧那么干热。新世纪到来的喜悦之气，掠过华北平原后，已然消散殆尽。处于乡下的南坝村更是如同上个世纪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听说了吗？老郑头家二儿媳妇生了，现在在医院呢！”
　　“听说了呗。吃了那么多药，估计得是个小子！”
　　“不是小子的话，老郑头还不得让她儿媳妇滚出家门啊！”
　　“不能吧，老郑头看着没那么不是东西。”
　　“嗨，怎么不能？你是不知道老郑头有多膈应他家的二儿媳妇。我上回可看见了……”
　　“你这娘们，少传张家长李家短的。”
　　“不过，老郑头看着表面和善。其实啊，不是个善茬！他们家的大儿媳妇就是因为没生出来小子，被老郑头活活给逼的现在都不正常了！”
　　“我就说，你瞅瞅，啧啧啧……”

　　与此同时，在十几公里外的市妇幼医院，老郑头家的二儿子正焦急的等在产房外。比他更焦急的是他的老丈人和丈母娘。他的父亲老郑头也在一旁，眉头紧锁的看着窗外。他的母亲站在他老丈人和丈母娘身边不停的张望。
　　产房外挂钟的秒针飞速的转动，老郑头的二儿子越看钟越心急如焚。不停的站起，坐下，踱步。
　　产房的灯突然灭了，大门随之打开。

　　“母女平安！”随着声音出来一名护士。
　　“护士啊，我们可以进去看看我们的闺女吗？”老郑头二儿子的老丈人和丈母娘第一时间凑到护士面前，急迫的问道。
　　“可以，但是孕妇现在身体很虚弱……”护士机械的回答。
　　不等护士说完，老郑头的媳妇就大声问：“医生啊，是小子不？”
　　“我不都说了吗！母女平安，是个女孩”护士看着老郑头媳妇不耐烦的回答。
　　“奥，丫头片子！”老郑头媳妇缓缓低下头，嘴角不屑的撇了一下/
　　“真是不中用，老大生个丫头片子就算了，老二媳妇又生一个！”老郑头坐在产房外面的椅子上不紧不慢的自己嘟囔。
　　然而这番话二儿子是肯定听不见的，因为他和他的老丈人两口一起进产房看他媳妇了。

　　产房里，老郑头家的二儿媳妇虚弱的躺在床上。
　　“媳妇，你感觉怎么样。”二儿子问。
　　“咱孩子呢？”二儿媳妇一字一顿的反问。
　　“这呢！”二儿媳妇的妈抱着孩子走过来。
　　“你看看这孩子多像你们！”二儿媳妇的爸看着孩子说。
　　“女婿，你来抱抱。”二儿媳妇的妈把孩子递给二儿子。
　　“娘嘞，抱着，像块肉。”二儿子手足无措的抱着孩子说。
　　“这人太多了，孕妇刚生产完，需要休息。观察两个小时后，没什么大碍，就可以回家了。”
　　“好嘞，护士！”二儿媳妇的爸拉着她妈往外走。
　　产房外，老郑头和他媳妇已经回家了。只留下一支燃尽的烟蒂。
　　产房内，二儿子问他媳妇：“咱娃叫啥嘞”
　　“思……嘉……！”二儿媳妇极度虚弱但满脸笑容的回答

　　第二节醉

　　华北平原的夏天是那么的闷热，也是那么的无趣。乡下更是一片死寂。午后的太阳最毒，再辛勤劳作的人，在午后也是不出动的。只有三三两两的老人坐在树下乘凉，偶尔扯一下村里的事。土狗们也都趴在地面上，静静的呼吸。这个时候，唯一有活力的就是那些村里的淘气小子。他们不顾太阳的毒辣，满村的疯跑。有些胆大的孩子就去不远处的水泡子，一个猛子扎到底，热意就散去一半。不过这些事情不是思嘉可以做的，此时的她还没有断奶，即使淘气，也只能在家中从炕头爬到炕尾。
　　思嘉的母亲此时也在酣然睡着。她的父亲却没有睡意，准确的说，她的父亲已经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自打思嘉来到这个世界，她的爷爷奶奶就再也没正眼看过她的母亲，对她的父亲更是冷嘲热讽。她的父亲哪受得了这般，曾经她的父亲也是家里的掌中宝，从来就没受过苦头吃。如今，突然被思嘉的爷爷奶奶瞧不起，那种巨大的落差感让她的父亲第一次思考起了人生。

　　然而思嘉此时连话都不会说，更不能理解成年人世界的种种。她每天除了哭就是笑，即使不受重视，依旧把她的爸爸和妈妈累的够呛。她的爷爷奶奶虽然不喜欢她，但是她一哭起来，他们呢，也是要出来看一看的，附上一句：“小丫头片子，哭个屁，你哭嘞！”也就再也不理她了。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很长时间，终于在一次人为的意外发生后，改变了那种微妙的平衡。

　　这事要从一个寻常不过的午后说起。那一天，太阳依旧的那么毒辣的炙烤着大地，劳作了一上午的思嘉爸爸回到家中，随便对付了一口，就打算小憩一会。刚刚在西屋躺下，电话响起，他一骨碌下炕接起了电话。
　　“喂，二哥，你现在和嫂子有么事啊！”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么的事，你说！”思嘉爸爸回答。
　　“那个我快要结婚了，寻思着请你们吃个饭，随便帮我找找伴娘伴郎司仪啥的，你跟嫂子不是刚结完婚没多久吗，而且嫂子又是城里人，知道的多。”电话那头缓缓的说。
　　“啊！没问题，你结婚是终身大事，我和你嫂子一定给你办妥了。而且，你嫂子刚做完月子，我也想着带她上城里转转。”思嘉爸爸爽快的回答。
　　“好嘞，二哥，我一会儿去接你们，咱去城里吃一顿。”电话那头听思嘉爸爸同意后，高兴的说。
　　“好嘞！“思嘉爸爸说完便挂断了电话。转身向东屋走去。
　　“媳妇啊，李家老三要结婚了，让咱去城里帮着挑挑婚庆公司啥的。还要请咱吃饭嘞。你不是说老早就想去城里转转了吗！“思嘉爸爸到了东屋对正在喂思嘉的思嘉妈妈说。
　　“那铁公鸡请咱吃饭，准是实在找不到便宜的司仪公司了。“思嘉妈妈一边喂思嘉一边不屑的说。
　　“你甭管他咋样，白去城里还有馆子下，多好嘞!”思嘉爸爸兴奋的说。
　　“说嘞也是，那咱孩子谁看？”思嘉妈妈反问。
　　“让咱爸咱妈看就行，反正晚上就回来了。”思嘉爸爸回答。
　　“行，那我收拾一下，你把孩子抱到咱爸咱妈那屋去。”思嘉妈妈一边把孩子递给思嘉爸爸一边说。
　　“妥！”思嘉爸爸接过孩子向后屋走去。把孩子给了思嘉的爷爷奶奶。嘱咐了两句就去换衣服了。

　　不一会，李家老三的三轮子就停在了思嘉家的门口。思嘉爸爸和思嘉妈妈上了三轮子，进了城。而思嘉人生中的第一次危险就在此时悄无声息的来临了。

　　第三节死
　　华北平原的下午是漫长又无味的，但是稍微有那么一丝丝微风，使得体感温度没有那么高。不过，此时难熬的下午即将迎来尾声。
　　太阳慢慢偏西，快到落下的时候，余晖映入了后屋的炕上，也照在了思嘉的脸上。思嘉不感觉夕阳很美，她此时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夕阳美的迷倒了万千迁客骚人。她讨厌残阳那刺眼的光，照在脸上那种刺痛感，给她带来极大的不安。但她也只能忍受，毕竟此时没人知道她的不悦。因为，后屋只有思嘉一个人。思嘉仿佛知道自己的父母不在家，也知道爷爷奶奶不喜欢她，她没有哭闹。刚刚学会爬的她，第一次想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于是她小小的脑袋中策划了爬行路线，一步一步的缓慢的向没有被斜阳侵蚀的地方爬去。不一会，她就爬到了阴凉处。不知道是思嘉太小看不清，还是刚会爬想练练爬行技巧。思嘉朝着炕头爬去，一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
　　与此同时，思嘉的妈妈在城里饭店的餐桌上坐立不安。
　　“老公，我这个心慌的很！”思嘉妈妈放下筷子对思嘉爸爸说。
　　“都挺好嘞，你慌啥？”思嘉爸爸丝毫不在意的反问思嘉妈妈。
　　“是不是家里出啥事了？”思嘉妈妈没有回答思嘉爸爸，继续担心的反问。
　　“你这虎娘们，咋能这么说。”思嘉爸爸愠怒的说。
　　“我不跟你说，赶紧回家。”思嘉妈妈站起来对思嘉爸爸说。
　　“屁嘞，难得和三儿喝顿酒，你个娘们，别扫我兴。”思嘉爸爸也站起来说。
　　见思嘉妈妈和思嘉爸爸要吵起来，李家老三赶忙站起来说：“二哥，嫂子说回去就回去吧，咱这也吃的差不多了。”
　　“三儿，今个你甭管，我平时对她百依百顺，今天在外面还不给我面子。我就得治治她的毛病。要不，以后她就彻底称王称霸了。”思嘉爸爸借着酒劲展示“男子气概”。
　　“你不回去，我自己回去。我现在没空搭理你，回去收拾你。”说罢，思嘉妈妈扯下挂在墙上的衣服，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思嘉爸爸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继续和众人把酒言欢，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众人见思嘉爸爸满不在乎，也没有再说什么，继续把酒言欢。
　　思嘉妈妈打了个车急忙往家赶去。一路上，思嘉妈妈离家越近就越心慌。不到20分钟车就到了家门口。匆忙付了车费后，三步并作两步窜进后屋。可是她还是晚了一步，就那么一步。哪怕思嘉妈妈早回来一秒钟都可以。思嘉妈妈眼睁睁看着思嘉从炕沿摔在了地上。那一瞬间，思嘉妈妈也瘫坐在地上。手脚不协调的爬到了思嘉面前。思嘉摔在地上的一瞬间没有哭，在妈妈抱起她的时候，她的嚎哭开关仿佛被打开了，哭声直上九霄。
　　思嘉的妈妈一边无措的哄着思嘉，一边自己也小声啜泣。哭声招来了思嘉的奶奶。思嘉奶奶走进后屋，大声嚷着：“哭啥勒哭，吵死个人！”
　　思嘉妈妈无法发泄的情绪，在此刻如泄洪般涌出来。
　　“我们走了，叫你们看孩子你，就是这么看孩子的？孩子连爬都不会，你们就把她放在屋里，不管不顾？我知道你们不喜欢女孩，但是这也是随你们老郑家姓的！我回来的晚了一步，眼瞅着孩子从炕上摔下来。我也算是回来的早了，要是还像你那二儿子一样城里一顿洋喝，思嘉可能都没了！”思嘉妈妈此时的情绪已经崩溃到了极点，不管什么三从四德，二十四孝了，一通大喊将情绪全数散发在了思嘉奶奶身上。
　　思嘉奶奶听到思嘉从炕上摔下来的事也自知没理，但为了自己的颜面，淡淡的反驳了一句：“就现在这娃儿娇气，搁我们那会，磕磕碰碰太正常了。有啥嘛，不都活的挺好！”
　　思嘉妈妈听到这话本来撒出去的火又回来了，抱着思嘉决绝的说：“行，你们老郑家不稀罕俺们娘俩，我们回娘家，行吧！别来找我们，以后这个孩子和你们老郑家一点关系没有。我和你儿子离婚！”

　　第四节生
　　当一场秋雨来临的时候，华北平原就正式进入了秋天。在亚热带季风气候区的华北平原，秋意是很浓的。那种热到发腻的酷暑，被第一场秋雨浇的七零八落，加上秋风的打击，全然消尽。思嘉人生中的第一个秋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更加让她不知所措的事情是关于她的爸爸的。
　　思嘉的爸爸此时正跪在思嘉妈妈的面前，他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毕竟思嘉远远的也听不到。但是思嘉的姥姥可是知道，思嘉的爸爸此时正在向思嘉的妈妈求情呢!
　　“老婆，俺错了。你跟俺回去吧！”思嘉爸爸仰视着思嘉妈妈哀求的说。
　　“你怎么会错呢！你多有面子呢！你没有错，你对着呢！”思嘉妈妈一边俯视着思嘉爸爸一边阴阳怪气的说。
　　“老婆，俺没面子，俺不是人！求求你别跟俺离婚了。”思嘉爸爸一边说一边狠狠的抽自己嘴巴！
　　“你不用跟我这演苦肉计！就算原谅你，你那个爹和妈我也受够了，今天说啥我也不回去找气受了！”思嘉妈妈毅然决然的说。
　　“闺女，咱看孩子份儿上，咱就回去吧！孩子也不能没爹啊！况且，虎毒还不食子呢！你公公婆婆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往心里去！”思嘉的姥姥眼看思嘉妈妈这么大的火气，急忙上前劝了劝。
　　“是啊，媳妇，我爸我妈就是那种人！不是故意给你气受的！“思嘉爸爸见丈母娘帮他说话了，赶紧顺着话茬接下去了。
　　“不可能，这件事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说什么我也不会回去。“思嘉妈妈更加决绝的说。
　　“闺女，孩子没爹不行啊。况且你说你刚结婚没多久就回娘家待着，让左邻右舍的笑话啊！“思嘉的姥姥见思嘉妈妈更加决然，便苦口婆心的进行新一轮劝说。
　　“我管左邻右舍的笑话不笑话呢！反正，这婚我离定了！”思嘉妈妈一字一顿的说。
　　“闺女啊！你先消消气，虽然说你公公婆婆呢，他们可能让你感觉不太舒服。但是吧，思嘉他爹小伙儿不错。不能因为公公婆婆不好咱就一概而论啊！” 思嘉的姥爷见状，也搅进了这趟混水。思嘉妈妈听到这番话，那种板上钉钉的气势瞬间减缓了一半。
　　“是啊是啊，思嘉爸爸可是对你一心一意的，虽然上次跟你发了脾气。但是，男人嘛，总是要得在外面有点面子的。”思嘉姥姥见思嘉姥爷的话起了点作用，也换了个侧重点来劝思嘉妈妈。
　　“那也不行，我反正不回去。”思嘉妈妈虽然还说着不回去，但是话锋已经转变了。
　　“行行行，咱不回去。咱买个房，行吧，爸给你拿首付。”思嘉姥爷见思嘉妈妈没那么生气赶紧想了个好的解决方法。
　　“对对对，爸说的对！我把攒的钱都拿出来，咱在外面买房子。”思嘉爸爸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赶紧接上思嘉姥爷的话。
　　“不管怎么的，反正我是不回去。要是买个房子，就凑合着过。”思嘉妈妈彻底消了气。但还是嘴上说着难听的话。
　　“好嘞，媳妇！那咱……”思嘉爸爸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思嘉姥爷打断了。
　　“来，你来！我把存折给你，你小子记住了，我们可不是看你面子，是看思嘉面子，你要敢对她们娘俩不好，你就等着报废吧！”思嘉姥爷指着思嘉爸爸霸气的说。
　　不远处的思嘉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这里发生的一切，她都不知道与她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