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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始乱终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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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应止玥知道冒乐的事情会引来不少波动,可是也没有想过,动静居然会这么大。
以代城为核心,向京城和周边其他城镇辐射,“偷梁换柱”的惊天八卦不胫而走,干掉“克妻于家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和“鸳鸯情侣巧遇溺死酒鬼”,力登全国八卦热搜榜单第一名。
此事之后,九宿道观就迅速热闹起来。
“所以说,住在清音观主旁边的应止玥不是真的应大小姐,这位阿月姑娘才是?”
“是啊是啊,她还以大小姐的名义上交母亲的嫁妆,还要把庶弟记到族谱里。我就说怎么会有人这么逆来顺受,原来都是假的!”
“那……那些王孙公子恭维的人,也全都是恭维错了?”
“不仅是恭维错了的问题,他们还说假的应家小姐婉婉有仪,敬老尊贤,当为京城女子表率咧。这简直是往真的应大小姐心窝子里面戳,恶心死了。”
一早就赶来掌握第一手八卦的大娘纳闷:“我就奇了怪了,不都说这些公子哥打小就爱慕这位美人吗?不说相貌相似与否,日常谈吐,说话做事的方式,连穿的衣服风格也不一样啊,怎么就会完全分不出?”
反正自从冒乐成了应家小姐,一件白裙子没穿过,名画古籍全都不知堆到哪里去,只有被虫子蛀的命。冒乐也不柔弱,也不矫情做作,还如解语花一样让男人都心情舒畅……
这哪里可能是应家那位大小姐啊?要不是被冒乐本人爆出李代桃僵的真相,怕是得让人以为这是被孤魂野鬼夺舍了呢。
“这群王八羔子。”有人不屑地唾了一声,“还都说应大小姐面慈心软,是个棉花性子,为爹命是从,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原来全是范家人捣出来的鬼,我呸!”
之前应家小姐广开祠堂,说要上交嫁妆,又流泪说自己从前忤逆不孝。虽然大家心中有微词,觉得她这副模样太过于顺从,可毕竟那是亲生母亲留下的嫁妆,应府也是应止玥的应,她想要和范老爷与林姨娘打好交道,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但如果这些事,全都是范老爷在背后主使的,那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自己给的,和“你不给我非要抢,不仅要抢,我还要让别人扮成你的模样把东西双手奉上,我清清白白好一个无辜纯情大老爷”简直是两个极端。
就说恶不恶心,膈应不膈应人吧。
哪怕御史不状告范老爷,皇帝不惩处他,他苦心孤诣多年营造出来的好名声,也算是彻底废了。
尽管范老爷生出急智,把应府的侯位让还给大小姐,还主动表示要离府,但大家不觉得他是真心懊悔,反而更觉得他心机深重,好一个不要脸的老白莲——
何况侯位本来就是应止玥的,需要你一个上门的赘婿来让?
看着范老爷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大家面前,还能拱手表示要去向亲生女儿道歉,再去上书与皇上请罪。大家不觉得他可怜,只觉得可怕:这变脸速度,不去唱戏真的是伶人界一大损失。
比起脸比城墙厚的范老爷,做了他几个月女儿的冒乐心理素质没有这么强大,就快崩溃了。
众人听闻应止玥的身份被揭穿,震惊之色迅速在他们的脸上涌现。在应止玥一走了之后,他们更是将目光尽数转移到被留下的冒乐身上。
之前与她交好的小姐眼神瞪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述说爱慕、曾给冒乐送情信的公子面色苍白,眼神透露出内心的鄙弃,被旁边人打趣的时候狠狠剜了她一眼。
更有人嘴巴张开,只无言地凝视着她的身影,什么话都没有说,却让冒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时间,寂静的气氛弥漫在众人之间,只有微弱的呼吸声能听见。
随之而来的是各种情绪的涌动。有人怒火中烧,耻辱地咬紧牙关,好像曾经对她的痴缠爱慕都是冒乐一个人的错;有人露出得意的笑容,幸灾乐祸地看着她的尴尬;还有人默默低下头,悔恨地思索自己的轻信。众人的目光聚焦在冒乐身上,仿佛能从她的身上看到欺骗和背叛的痕迹。
在这个瞬间,冒乐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和耻辱。她的脸色一阵苍白,浑身颤抖,无地自容。她试图开口解释,但终究说不出一句话来。众人的目光像利剑一样凶狠刺向她,让她感到无处可逃。
冒乐哆嗦着嘴唇,去叫宿主:“有没有什么办法?我、我该怎么办?”
即便众人听了应止玥的话,不会捉她去送官,也暂时不会杀了她,可是这些目光远比刀子还可怕,她恨不得地上可以平白裂出一条缝,让她这辈子钻进去就再也不用出来。
好嫁风系统感知不到她的情绪,还在喋喋不休:【宿主不要怕,这都只是暂时的,只要你嫁给一个好夫君,有了诰命夫人的封号,你就可以把这些势利眼全都踩在脚底下。若是能生下一个好儿子,就更有了指望,等他有一日出息了……】
冒乐就像是抓到了一颗救命稻草,眼睛红肿不堪,逼问道:“你说真的?”
系统:【当然,宿主现在要做的事情是重振旗鼓,努力劝说原女主,让在你出嫁的时候也给你一份好嫁妆。就算范老爷出了府,也还是原女主的亲爹,总不可能一直让他在府外做平民。除此以外,你还要和范老太太打好关系,让她在中间缓和关系,和你的弟弟交好,并且在将来伺机帮你弟弟夺回爵位。】
系统:【宿主不要怕,我会发布任务让你累计积分,帮助你的。】
听到这么完善的计划,冒乐总算感觉自己有了点力气,她迎着众人厌恶鄙弃的目光,跌跌撞撞走出去,忽然想起什么,咬牙切齿道:“我身边的那个丫鬟……叫小苹的,死到哪里去了?”
小苹当然是来找原女主应止玥了,只是应止玥今天实在是疲累得厉害,虽然有很多话想要问她,但是也要等到明天,便先让她去旁边的房间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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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即便是第二天清晨,应止玥也没能叫来小苹问话。
晨曦是淡于云朵的霜白色泽,透过紧闭的窗户洒进来,残枝摇动过枯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木樨浸了沉水,摇漾出浅寒的馥郁香气,并着极低的窸窣声交织在一起,弥漫在整个房间中。
然而,房间内隐约的淡甜幽袅气息,却和屋外明媚的花香并不相同。
看着陷在她怀中认真观察的人,应止玥几乎要恼恨地咬牙,想去伸手推他脑袋,然而这动作却只让更多的莹润雪色逸散开:“你够了吧,还要看多久?”
陆雪殊终于把快埋进去的头抬起,干燥的唇不知何时染了水汽,逼出几分惊人的艳色,他呼出的气息温润的热,却只让应止玥更加难耐:“姑姑别急,我不看就是了。”
说着,他就径直将头重新扎回去,这回倒是不看了,可应止玥不由得“嗳”出一声——
他要这样,还不如去接着看呢。
陆雪殊的手倒是很规矩,只温柔地轻环着她,自觉替代了本在腰间支撑的软枕,不时还会帮她按摩按摩,极为温顺乖巧的样子。
他这样子,倒真像是自己的小辈,可是哪里有侄子会吃姑姑的……
应止玥咬着唇,似痒非疼的感觉含得她意识不清,含混间问出心里真正的顾虑:“你真要和我回京城?”
前日她问出的“你会陪我吗”只是脱口而出,后来想想其实有很多不妥当之处。尽管于隐周那个将军已经不在了,但是他的姐姐于贵妃可是还高坐明堂。何况当年小姝能被追杀成那副惨样子,就知道惹的事情绝对不小,后来她被夺舍,自顾不暇便更没法关注。她倒是可以把陆雪殊变成鬼,但是京城的奇人异士比代城只多不少,无论怎么说,和她回京城都是下下之选……
某处突如其来的钝痛令她一惊,她刚要骂,就听到咬痛她的罪魁祸首凉飕飕地问:“姑姑后悔了。”
——甚至不能说是在问,因为他此刻愈发加重的力道,无论怎么看都是窥透了她的想法,在陈述一个事实。
然而应止玥当然不会这样说,她矢口否认,盯上了他颈间那一粒红痣:“怎么会?我是想问,将来你打算去哪里。要是你有旁的打算,我可以找法子和你解契。”
这也是她真的想法。
大小姐虽然为人矫情,破事一堆,但是也没有死缠烂打,准备让陆雪殊跟她一辈子的意思。
事急从权,她确实在刚做鬼的时候,因为找不到人伺候所以瞄上了陆雪殊,但是现在既然恢复了身份,也没必要再困着他在自己身边。
应止玥虽然喜欢他,但他又不是朱玉摆件。
难不成陆雪殊还真能一直留在她身边,做个小弟或者侍女?
“你要赶我走?”他终于停了口,薄唇抿成一线,浓黑的乌睫沉沉压下去。
大小姐是一片好心,可惜在别人耳朵里,怎么听都是“始乱终弃”的意思。
他扣握住她欲偏转过去的侧脸,刚才一闪而过的危险神色似乎只是她的错觉,他又变成初见面时无害温柔的年轻公子。
“姑姑看着我,将这话再说一遍。”
应止玥:“……”她看起来很像是傻子吗?
大小姐很头痛,刚才被啜吮的地方湿漉漉淋着水光,热胀之余还有点微微的麻痒。
应止玥也不想再看他的眼,索性伸手把他的头按下去,恼羞成怒道:“吃你的吧。”
像是陆雪殊这么听话温顺的小弟,嗤笑出来的气息应当只是她的错觉。好在他不执着,顺着动作复又张嘴将她纳了进去,然而唇齿间的动作怎么看都是在泄愤。
还是比较有技巧的泄愤。
应止玥掩住口,才能勉强抑制住快从喉咙里逃出来的哽音,细眉微蹙,脸颊蔓出柔腻的胭红色,好半天才能整理出一句条理清晰的话:“不愿意走,那就留着。”
“……但还是要伺候我的。”
大小姐又不养闲人。
秋辉漫漫,肃厉凌霜融成淅沥细雾,陆雪殊有心想讨好她的时候,是真如和风细雨,她清明的思绪再次混沌开,跟着融化进这片滞涩的雨雾中去。
应止玥摊在缛帐上的手指松懈开,细腻绸被上留下被攥紧的指痕,她转而拥住他的头,不知是想让他的唇松开,还是亲得更用力些。
过了好久,她周身都快要烧成雾水随风化去,歇了好久,才感觉自己的耳垂被轻轻碰了碰。
带着微哑的嗓音浅笑着应她:“这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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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过两次水整理完之后,应止玥终于能把小苹叫过来,毫不留情地令陆雪殊出去:“小苹替我梳妆就是。”
其实以第三者的角度来看,陆雪殊是神清骨秀的贵公子,衣冠整洁的时候更是姿仪翩翩,谁见了都要赞一声俊。
可小苹却像是老鼠见了猫,恨不得离他八千里地的样子。
将陆雪殊赶走后,应止玥才问她:“昨天那话,是他教你说的吧?”
小苹替她梳头的动作一哆嗦,绷得应止玥头皮一紧,然而小苹没注意,简直是看到了再世恩人一样,就差热泪盈眶了:“大小姐!”
——这么多人,就只有大小姐懂她。
她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可爱丫头,哪里有编故事的技巧?编的还是让人能掉头的可怕故事,谁知道她指上范老爷的时候浑身都哆嗦了。
看小苹这样,应止玥倒是不好再多问,也不知道这倒霉姑娘是什么时候被陆雪殊收买的,她对镜看了眼整理好的仪容,“他的身份,你都知道了?”
陆雪殊不可怕,可小姝之前是个杀手,可是很可怕的。
小苹欲言又止看她一眼,然而应止玥没留心,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小苹已经垂下头,只是嗯了一声。
细想想看,也没什么好多问的了。估计是陆雪殊趁着是人形的时候,找到了小苹,拜托她——也可能是威迫她讲出这么一个故事来。
说起来,冒乐和小苹阴差阳错构建出来的故事,倒是比真实发生的事情更有利于她:世上虽有邪祟,但是鬼魂之说何其吓人,如果知道她的真身只是个鬼,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要犯嘀咕。
应止玥叹了口气,很温和道:“辛苦你了。”
小苹的眼泪唰地一下就要下来了,感动的。
也是因为她全心都是应止玥,等到陆雪殊跟个猫一样进屋的时候,也没有再像开始时那样害怕。
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倒是很融洽。
陆雪殊走过去,轻轻抚了一下大小姐发上簪着的朱钗,明丽的嫩粉珠玉镶嵌其上,更照得镜中人清妍雾涟,难得一见的如玉美人。
他有把好嗓子,真诚地夸赞别人的时候,听上去亦是清悦和鸣,十二万分的真心:“很好看。”
一旁的小苹美滋滋的,显然觉得自己的眼光不错。
钗子上嵌着价值连城的宝珠,日光下呈现清透的嫩粉色,像是雨后春茶濯洗过的玉兰,触上去更是柔且滑。
最妙的是还会因为温度变色,像是今天的日头很大,秋天里难得的酷热时节,这粉珠颜色也随之渐渐变化,染了细腻的深桃红,显出一种极为秾艳的熟夭色泽,妍丽到令人移不开眼。
可惜戴着朱钗的美人不这么觉得。
应止玥闭了闭目,面颊烧出细渺的红,实在是忍无可忍,再也不想多看陆雪殊这个装模作样的混蛋一眼,冲着他指了下门外:“……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