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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催泪洋葱 ...
阴风阵阵,腥气扑鼻。
“呃……咳。”于铯冢确实喜欢各式各样的女人,但是被女鬼表白倒是头一次,当即怕得不住咳嗽,可是他脑袋随着咳嗽微摇的样子,反而被于夫人当成了默认。
于昌氏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哽咽道:“妾心似君心,蒲柳硬如磬。于郎,是不是这个贱人勾引你!”
于铯冢点头如捣蒜,看也不看脚边死相凄惨的新娘尸体,“是是是,都是她勾引的我。”
“当初也是那个吃里扒外的贱丫鬟冲你抛的媚眼,对不对?”
于铯冢:“对对对,都是晓红一直给我抛媚眼。”
“我就知道,于郎心中只有妾身一个。只是你心软又孝顺,忤逆不了长辈的要求,只能痛苦地答应娶她们。”
于铯冢:“嗯嗯嗯,我没办法拒绝长辈。”
“既然于郎这样思念妾身,可、可愿同我再续前缘,一起做鬼?”于昌氏过于紧张,比汗珠还大的尸水滴落下来,刚好砸到于铯冢的手背上。
他没听清,麻木地机械式回答:“这当然,我肯定愿意和你一起做……做鬼?!”
于铯冢的声音骤然拔高,像是只被掐了脖子的瘸腿鸭子,瞪大了两只眼,“做鬼,夫人……呃,昌娘,这个、这个是不太行的。”
应止玥没忍住,笑了一声。
好在,伥鬼构建的幻境里,男主人公自然不可能听到任何雌性的声音。
在于昌氏失落的目光下,于绝嗣这时候也不嫌弃对方手上黏糊糊的尸水了,一把握住它们,情真意切道:“昌娘,我也想下去陪你。可是,你也知道我父母就只有我和大哥两个儿子,如今大哥下落不明,于贵妃也只有我一个弟弟能依靠。我下去陪你不要紧,可是我是于家下一代中唯一的爷们,是于家的未来。昌娘,我实在不忍于家的百年基业毁在我手里啊。”
说到最后,哽咽的声音都要带颤音了。
应止玥:“……”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别说是人了,连鬼也是造骗不误啊。
于昌氏泪水涟涟,刚才手刃小姑娘的狠毒劲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感动地拉着他的手一起哽咽:“我的于郎,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于郎。”
她再次看向地上躺着的新娘尸体,眼中的憎恶逐渐消散,转而变成了动情的坚韧:“于郎,你放心,于家的事情我会帮你的。”
时有传言,贱男人猛于虎,被男所噬却受趋于男者,谓之伥鬼。
昌十四成为了于夫人之后,就变成了伥鬼。
但说来也是奇怪,幻境完全是由于昌氏自己构建的。
说明在她的内心深处,她也知道于绝冢不可能答应她的要求。
可即便如此,于昌氏的一腔怨火还是尽向这些无辜的女子扑泄,她们死了也不放过,还设了榉木还魂阵。伥鬼将地上的新娘炼化成木偶,钉在庭院里巨大的榉树下,枉死的新娘指尖抽搐,被抽出源源不断的痛苦来,这痛苦化成了力量,反而哺向于铯冢。连同于昌氏自己的魂魄也被牵连牺牲,只为了帮懦弱无能的丈夫平步青云。原来,于家的富贵并不是依靠于家的二公子,而是因着他和于夫人而无辜死去的女孩子们。
纯纯的损人不利己,怨不得这几年是有运河枯竭,民怨沸腾,怕不是这些河水全灌在了于昌氏的脑子里。
应止玥现在倒是明白为什么这些少爷、公子都喜欢娶妻了。
——这谁不喜欢?
她也喜欢。
紧闭的婚房霍然打开,旧年的尘灰徐徐呛进来。
应止玥终于能看清于昌氏宅子的后院,她之前听到的痛吟也果然不是错觉。
这些深沉古木不再是树木,而是钉在原地苦苦挣扎而不能的无数新娘,她们手脚被捆束住,腿被藏在树根下,嘴上还贴着十字的封条。
脖颈被勒断的,被投入湖中活活溺死的,从高空坠下五脏六腑皆粉碎的……
“你们是在找连枝吗?”忽然,一道微哑的低声传入耳廓。
一棵焦糊的榉树映入眼帘,应止玥蓦然想起刚到代城时遇到的送嫁队伍,晚上的时候大火绵延不绝,以及死于非命的孙屠户一家。
眼前的木偶已经被烧糊,露出的皮肤都是大火舔舐而过的焦糊色,但是嘴唇上本来封着的十字封条也被火烧尽,反而露出一条小缝可以说话。
她的身体被束缚在后院里,于是连视线也只能投向上面四方的天,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她曾经就在我旁边,我们刚碰到的时候,还送了我一块梅花糕。”木偶笑了,指了指旁边矮墩墩却很稚嫩的一棵树,“我总盼着她有一天能回来。可她……”
“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的,她逃出去了对吧?”
应止玥随着她指尖朝向的方向看过去,其余的树都是泛着深重死气的猩红色,唯有这颗矮墩墩的树只留下阴影,树影的颜色已经变成半透明的灰色,也并没有什么木偶。
“连枝比我们幸运,不知为何可以挣脱掉这条枷锁,出去转世投胎。”
木偶的嘴唇还被强行拉扯成微笑的形状,眼睛却带着些悲伤,“我、我的娘亲和爹爹,还好吗?”
她眼中带着期盼,似乎这是支撑她苦苦挣扎的最后一点盼头。凭借着亲人,她才能熬过宛如炼狱一般的时光。
于昌氏为人狠绝,为了保证于绝嗣的官运亨通,也是防着人复仇,不仅是朱朱一家,这些新娘的亲眷能杀的都杀了。
酒醉后碎嘴讲究于绝嗣的商人要杀。
胆大包天,竟敢上折子弹劾于绝嗣的更要杀。
凡是阻了夫君的路的,都要杀。
不留一个活口。
但凡有点人情味的人,恐怕都会说出善意的谎言来欺骗这个木偶。
不过应止玥到底是变成了厉鬼,不再是人,因而干脆道:“他们已经死了。”
木偶眼中的悲伤一熄,瞬间燃烧成狰狞的怒气,大火的力量瞬间欺过来,像是要将应止玥也烧化在这个鬼气森森的庭院里。
但是应止玥视若未见,只安静地看着她。
木偶眼中的怨恨和痛楚成倍增长,苦涩的烧焦味道已经侵入鼻翼。就在应止玥也以为她真的要动手的时候,木偶却冷不丁说了话:“你倒是很诚实,那我也对你说实话。”
她伸长了脖子,想要往四处探看,但是又因为被树枝所束,不得以困在了原地,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嘎声音,“我知道连枝和你们在一起,你没有带她过来吗?”
“我本来是很希望她回来的。”
木偶顿了顿,这才继续道:“不仅是她,我希望你也可以来陪我。”
似乎为了回应她的话,周遭的榉木尽数摇曳起来,树影婆娑,发出沙沙的声音,在阴影笼罩的于家庭院中,更显诡谲可怖。木偶新娘们动也不动,只直勾勾地看向他们。
陆雪殊神色微凝,刚要上前一步挡在应止玥前面,却被她捞住袖子制止了。
正值芳华的小姑娘满怀期待地登上婚轿,本以为可以与夫君琴瑟和鸣,过上幸福温馨的快乐日子,却莫名其妙被伥鬼索命,却连死后都不能安息,只能永久地困束在这里,怨恨的力量却用来滋养最痛恨的人。
最善良乐观的姑娘也会生出恨意,厉鬼全凭仇恨驱使,又畏惧寂寞,不讲什么温情,本该是希望还能有另一个倒霉的姑娘也来尝尝她们的滋味,品尝一下她们的苦楚。
再告诉这些倒霉的女孩子,说这就是每个女人都应经历的。
——本该,本该是这样的。
木偶的眼睛浸润着仇恨,因为要昼夜不休地被抽取力量,她们只能循环往复地重复死去当天所经历的一切,才能不断地衍出痛苦,“可我又想,这不就成了骗自己吗?我生前的时候是昏了脑袋才成婚,总不能死了之后又要骗自己,也成了一只伥鬼吧。”
应止玥赞同:“是啊,做普通的厉鬼就算了,可还是不要做伥鬼。”
“伥鬼长得太丑了。”
木偶:“……”
木偶沉默了一瞬间,忽然笑起来,嘶哑的声线也显出几分脆甜,“女人不骗女人,我不知道你们想要做什么,但是我们可以帮你,只需要你帮我们做成一件事。”
应止玥:“什么?”
树影婆娑,所有的榉树叶都在摇摆,静谧的后院也显得嘈杂起来。
木偶的语调轻轻,却很决绝:“你要彻底杀掉我们。”
投胎转世最好,到十八层地狱历劫算得上好事情,可是魂飞魄散也没关系。
她们什么都不要,只是再也不想呆在于家宅子的庭院里。
-
将整个庭院荫蔽住的树影亭亭,完全暴露在灰色的天空下,带着种阴气森森的可怖感。
可同样是这些树木的枝条,此时一点一点地扭成一股绳,在雾蒙蒙的阴天中游走着,在寻找着某个突破的契机。
新娘木偶们都暮沉沉地钉在原地,暗红的血代替汗水从额头流向被封住的嘴唇,最后颗颗坠入到下面的灰褐色泥土中去。似乎是为着对应些什么,应止玥腰际携着的五刑玉也开始跟着闪烁,雪白色的魂气朦胧柔软,似乎要顺着温润的玉体飞泄出来。
“刺啦——”
延伸着淡白色的雾气,灰暗色天空的最薄弱一处倏地凝固住。骇人的死气翻滚,忽的裂开一个小口,露出晴空的蔚蓝色。
虽然口子很小,但是却明亮地闪烁着。
这就是不可多得、恐怕也是唯一的机会了。
应止玥也不再废话,手里拿着的五刑玉魂气翻滚,拽着陆雪殊向上飞。
身后是浓重的树影翻滚,本是不祥的血红色,可是放在此情此景下竟也让人觉得安心。
树枝拍打交错,发出“噼啪”的焚烧况味,然而这鬼域的主人从刚开始就没有丝毫动静,任由他们离开此地。
难道是她放弃了?
应止玥在碰到天空边缘的时候,若有所觉,侧过头来看了一眼身后的鬼域。
鬼域森森,宅子□□院里种植的榉树已经缩成小小的点,而端坐在宅子中的于昌氏却不动声色,嘴唇敛平,发丝绾起,散发着仇恨的眼睛在和她对视。
发现了应止玥的视线,她咧开嘴,诡异地一笑。
——逃不掉的,你们都要死。
应止玥眼神一凝,可也没再多说,两个指头捏住天空的缝隙,捏住陆雪殊的手腕,侧着身子从极小的口子中挤了出去。
……
“咣。”
两人从空中摔落在老旧的榉木底板上,因为下坠的时候速度过快,还就地翻滚了几圈。
应止玥被粉尘呛得咳了一声,转头想去看陆雪殊,刚抬起手,却听到腕上传来“铃铃”的铃铛声响,同时耳边传来他的低低闷哼。
龙凤烛摇曳出暖黄的光线,她定睛一看,才发现因为刚才这番动作,他的头发深色如墨,却不知何时不小心绕在了她的手腕上。
幛幔柔软,香袋中散发着幽幽的还魂香,窗棂上贴着通红的“囍”字,桌台上还放着供新娘子解饥的点心果子。
应止玥把他的发丝解开,眉毛微蹙,“我们这是还没从鬼域出来?”
“已经出来了,姑姑。”陆雪殊率先站起身,也不忌讳什么,直接端起桌上的一个烛台,龙凤火烛照亮了角落里一个长条的人形。
他踢了踢,“喏,她怎么可能舍得将于铯冢扔到鬼域里去?”
似乎意识到自己被发现,团成虾米的于铯冢倏地弹跳起来,嘴里含着布条,发出含混的唔唔声,不知道在叫些什么。
应止玥却只扫了他一眼,就又把视线移回到陆雪殊身上。
少年郎长发凌乱,淡红色的嘴唇微抿,朱色的喜服遮不住领口,有一小块锁骨若隐若现地勾勒出来,微黄的烛焰藏匿在里面。
陆雪殊察觉到她的目光,茫然地看向自己:“我的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吗?”
“不对劲大发了。”应止玥点了点头,在他神色凝重下来的时候叹口气,随即将旁边的床幔扯下来,不客气地罩在他身上,“穿件衣服吧你。”
陆雪殊:“……”
地上翻滚的于铯冢:“……”
-
不过,在于昌氏扮演的双刀髻丫鬟刚出现的时候,他们还身处在喜轿当中,但是在破开鬼域后,反而被送到了于家的主宅。
拍了拍手,应止玥走向窗边,焦急的交谈声传来:“新娘子怎么可能在婚轿中失踪,旁边明明都是人。”
“不只是新娘子,二少爷也不见了!”
“这、这该不会是撞鬼了吧……”
“新娘子不是道家的小姐吗?送嫁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连自己家的小姐都看护不住!”
透过模糊的窗格子,几个身着九宿道观的道士在摆阵,汗水涔涔而下。手里的道符凝固在半空中,金色的凝实光点扑簌下坠,却都在触及到宅子边界的时候消隐无踪。
应止玥尝试将手指往外探了一下,然而窗格上面好像结了一层网,柔软地将她的手指包裹在中间,无论如何往外戳刺,都不能离开此处。
“我们被困住了。”应止玥转过头,目光在整个房间中游转一下,若有所思,“不过,看样子此处便是于昌氏的大本营。”
这房间和鬼域中的虽然相似,但是并不能算完全相同。
妆台要更为简陋些,侧面莲花的纹路有些许磨损,而抽屉里放着几个书简,临摹撰写的帖子都是《女诫》等书。旁边放着的则是织到一半的香囊和数沓男式布鞋,足弓处微弯,和于铯冢的脚型一模一样。
可再怎么针脚细密,也都没有送出去,不由得显出些许寥落来。
而抽屉的最里处,还藏着另一页朱红色的纸。若不是应止玥细心往里看了一下,恐怕还真的发现不了。
应止玥拿起刚才被陆雪殊搁到一边的烛灯,微压低了身看向里面。
正在她快要拿起来的时候,耳边风声嗡鸣,手中提着的烛焰闪闪烁烁,身后霍然有一阵冰凉的阴风逼近。
“哗”——
“哗”——
“哗”——
龙凤蜡烛渐次熄灭,然而屋外的天光仍有一点点往中间泄,应止玥依稀能感受到身后人形的轮廓,粘稠的死气也在顺着背脊寸寸向上攀爬着。
“于夫人?”应止玥抬了声音喊。
无人回应,只有腥臭的血味逼近,夹裹着一种滞重的寒气,在冷光里微微摇曳着。
应止玥终于弄清楚,为什么连枝会稀里糊涂的,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记得,只能做一个糊涂鬼。
这么黑,怎么可能记得住啊?
她手指微动,下一秒,魂气点燃的烛灯轻柔开放在她的掌心,昏暗的房间霎时间天光大明。
于昌氏桀桀怪笑的大脸近在咫尺,应止玥面露疑惑,发问道:“你怎么不开灯呀?”
刚欲划花她脸的于昌氏一愣,脸上的怪笑凝固住,伸长的指甲刚好黏在她用魂气烧成的烛芯里。收集的魂气大多来自于庭院里枉死的嫁娘。此时,她们感受到于昌氏的气息,顿时夹裹着所有的力量扑上来。
哪怕于昌氏收手及时,仍是被这些凶狠的魂气咬掉了一个手指头。
应止玥震惊地“呀”了一声,手掌轻拍,周遭的龙凤烛渐次亮起,她满目担忧:“该不会被咬掉了吧?”
她很温柔地叹口气,似乎能感知到于昌氏的焦急愤恨:“要是被咬掉了的话,可就不能给于少爷缝衣袜香囊了,这可如何是好?”
于昌氏面色骤变,原本白皙的面孔发青发紫,发深的淤血隐约要从绷得发紧的面皮中透出来。
可应止玥像是没注意到,接着假模假样地“噢”一声,唇角轻轻勾了下,“抱歉,我忘记你同我一样,也不是人了。毕竟于铯冢曾经与我说……”
“贱人……”于昌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恐怖响声,但是因为烛光大亮,原本在暗色环境下显得恐怖的脸庞看起来像是吹鼓的蹴球,“谁允许你直呼我家于郎的名姓的!”
应止玥非常听劝,嗯了一声,体贴道:“既是于夫人不愿意听,我就不说了。”
于昌氏:“……”
于昌氏虽然很厌烦应止玥,但更加关心自己的夫君,刚才因为应止玥如此随意地提及起于铯冢的名字,她自然会觉得不爽。
但是这不代表她不想知道于铯冢到底说了什么!
于昌氏本来以为,按照应止玥的气性,一定会将一切都讲出来,到时候她再将这个贱人的脸给划烂,可是哪里想得到,对方这就不说了!
打从做鬼以来,于昌氏还是第一次受这么大的气,可是应止玥手里有五刑玉罩着,她还暂且没什么办法。
于昌氏在于家待久了,自然沾染了一些于家火药的性格——
她快要炸了。
直到目光扫及垂落的纱幔,于昌氏冷哼一声,径直薅住被纱幔挡住脸的“新嫁娘”,手指化成利爪,威胁地按住那人的胸口,“我动不得你,你的情郎我还动不了吗?”
她还笑了下:“人鬼情未了,果然是不知廉耻,没羞没躁。”
鬼都不知道于昌氏之前憋了多久,终于能一吐为快,当真舒爽。
应止玥:“……”是谁说陆雪殊是她情郎的,这不是对鬼的诽谤吗!
一时之间,屋中无人说话,但是应止玥似乎能听到陆雪殊特有的轻笑,她微眯了眼,“于夫人是想要杀了他?”
于昌氏终于抓住了她的把柄,扬眉吐气道:“我若说是,你又待如何?”
应止玥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那我也没什么办法,毕竟我打不过你。”
她自认说得有理有据,可是于昌氏竟是更生气了,“少来这一套!你若是跪下来求我,我兴许可以留他一命,好让他每年的今天都给你烧柱香。”
应止玥这回思考的时间久了一点,这才挪动双脚,向于昌氏的方向走了几步。
于昌氏目露得意,双目都因为期待而瞠大了几分,正准备看着不可一世的大小姐向她下跪的时候,却看到她脚步一转,转而走向了角落里被捆绑住的新郎官。
于昌氏:“你在做什么,你不打算救你的情郎了吗?”
“要是能救自然最好,但是不能的话……”隔着绳索,应止玥轻慢拍了拍新郎的脸,“他不是也很可爱吗?”
于昌氏瞠目结舌,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应该先骂她,还是先抢回于铯冢,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还不止一个情郎?”
“我也没办法啊,毕竟他们仗着年轻貌美,总是要勾引我。”应止玥眨了眨眼睛,“我从前养在家里,没见过世面,性格淳朴得很。总不可能是我强迫了他们吧?”
于昌氏一噎,手上持着人的鬼爪力道都松弛了些,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于铯冢曾经的话,“昌娘,我、我也没办法啊,毕竟她们仗着年轻貌美,总是想法设法勾引我。你知道的,我家里人都很单纯,从前也没见过女人,很容易就会上当受骗。你就饶了我这一回。”
应止玥不留痕迹地向她那里走了几步,声音很轻:“同时喜欢上很多男人,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喝多酒的时候,于铯冢醉醺醺地打了个嗝:“小姑娘们年轻又单纯,花骨朵似的,比你这个老教条不知可爱多少倍。你啊,只适合做主母,我身为你的丈夫,敬着你爱着你。可是同时喜欢上很多的姑娘,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你杀了他,可我会永远记得他的好的。这难道还不够吗?”
——“昌娘、夫人,我求求你,我不是故意的。你的丫鬟要杀你,我真的毫不知情,不然我怎么会放过她?你放心,我会永远记得你的好,每年都给你上香烧纸,等我继承了爵位,必定会给你个世子夫人的尊荣牌位。这、这难道还不够吗?”
应止玥的声音和记忆中夫君的声音穿插在一起,搅得于昌氏头昏眼花,几乎快拽不住手下不住颤抖欲逃的“新娘子”。
可是,为何她从前从未觉得这话术有不对劲的地方?
就在这时,应止玥手指如电,萦着白蒙的雾气,径直伸向于昌氏的手下,欲夺回扮成新娘子的男人!
可是,估计是因为太过焦急,应止玥的手指一错,不小心碰到了于昌氏胖肿颊侧的发丝。些微的刺痛一下子唤醒于昌氏,她大怒,赶忙旋身狼狈地躲过应止玥的手,“好啊,你诈我!”
“拜托你,不要杀他。”应止玥棋差一着,平静的神色终于维持不住,露出来几丝焦急,“你想要杀我,那杀我就是了,可他是无辜的。”
于昌氏心头可算是畅快了几分,故意道:“你不是不止喜欢一个男人吗?怎么突然舍不得了?”
“我虽然喜欢,可是他真的没做错什么,不应当受到连累的。”应止玥眼中几乎要淌泪,清冷的美人露出焦急的神色,“若你实在生气,我跪下来求你还不行吗?”
然而于昌氏这时候不想让她跪了,因为她终于找到了这个让她气得心痒痒的贱人的把柄,“不需要,我知他无辜,也知道当初是你勾引的他。这么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公子,看上去都未及二十,估计从前都没出过几次大门,如何能勾引你?”
应止玥眼中冒出希望:“是啊,于昌氏,他真的是无辜的,什么都不知道。何况我也算得上是名门小姐,如果不是我故意,他见都见不到我几回,又如何能勾引到我呢?”
“他自然不能!”于昌氏几乎想仰天长笑了。说实话,她原本只是想对付应止玥,倒是没想过杀男人,毕竟受到从小的教育影响,她一直觉得男人的命比女性的命珍贵太多。何况陆雪殊长得又俊美清爽,她虽是化成了伥鬼,也不会把矛头对准异性。
可是,应止玥实在太气人了,又一直是那副云淡风轻、一切都尽在掌握的样子,唯一能让她露出这么惊恐神色的就只有这个陆雪殊。
实在是没办法,于昌氏心中微微叹息一口气,手搭在怀中男人的胸口处。那里砰砰跳着,听起来很紧张的样子,果然是年轻的公子哥,都没有见过世面,就要被厉鬼环绕,还随时有可能去死。
于昌氏的面上难得显出来几分犹豫之色来,哼笑道:“嘴犟的女人我见过很多,像你这么犟的我倒是从来没见过。”
她也不想,要怪只能怪应止玥太过气人。
似乎看出于昌氏的踌躇,应止玥恳请得愈发诚挚,“是的,都是我嘴犟。拜托了,这全部都是我的错,他真的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是这样。”于昌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眼睛一立,毫不犹豫地以手握爪,径直穿过怀中人的胸膛,将他的心脏直接拽出来,“那我更是要杀了他!我告诉你,他就是为你而死的。”
应止玥面色煞白如纸,唇瓣开了又合,最后央求道:“于夫人,便是杀了他,也请送他到孟婆处,还能来世做个清闲的富贵人家。”
可于昌氏哪里能让她如愿以偿?
当即,于昌氏想也不想,就以伥鬼之力将手中粉红的跳动心脏碾成了粉末,恨声大笑道,“我杀了他还不算,还要将他丢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样才好让这个贱人后悔终生、肝肠寸断!
男人的心脏滚烫温热,在她的手指上跳了不到两下,就被化成齑粉。
于昌氏笑得畅快,只等应止玥露出心如死灰的表情来。
然而应止玥却没有扑向逐渐断了气的尸体,反而转向角落处的新郎官。
然而于昌氏丝毫不急,只含笑看着她,难得的好心解释道:“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于郎与我相依相偎,他依仗我的力量而生。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动得了他,你就省省心、也不用去盘算拿他来对付我。”
“嗤——”不过,应止玥没听她的,还是用五刑玉最后的力量绕在指尖上,手指从上到下一划——
这下,于昌氏有点着急地皱起眉头。虽然于铯冢不怕死,可是怕疼得紧,应止玥杀不了他,也会让他感觉到疼。
伤口生在于铯冢的身上,简直比杀了于昌氏还让她感到难过。
奇怪的是,应止玥没有用五刑玉划破他的喉咙,反而是弄断了他的绳索,还嫌弃道:“自己不起来,还等着我拽你不成?”
于昌氏站在婚床边,因为视角问题,看不清角落处新郎官的正脸,不过不知为何,她的心脏砰砰乱跳起来,好像预感到了极为糟糕的事情,迟疑道:“你就算是解开了于郎的绳索,他也不会被你勾引到,毕竟……”
“毕竟他是你的夫君,我知道。”应止玥转过头来,轻轻地眨了眨眼睛,“我可从来没想过勾引于二公子呀。”
她下巴微抬,轻“喏”了一声,“我不愿拆散你们的姻缘,不是早就将他还给你了吗?”
——什么、什么还给她了?还给她什么了?
旁边的男人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向烛光中心走了几步。
他身材颀长,气质清爽,烛光映得他灼灼如玉,果真是俊俏漂亮的少年郎,“姑姑总是这样好心。”
公子的声音温柔偏低,听着极为悦耳,可赫然不是于铯冢的脸。
——既然陆雪殊在那里,那她刚才杀掉的人是谁?
于昌氏脑海里无数情绪翻转而过,既想杀了应止玥,又想狠狠地抓破她的脸,还想骂得她嘤嘤哭泣,只能跪地求饶。
但是最后,她只是缓缓地垂头,用颤抖的手指拨开了怀里的纱幔。
男人的嘴里被塞了布条,他目露惊恐,眼睛赫然睁大,还因为心脏被攥着的痛楚,整个人都痉挛起来,肿胀青紫。
——这是于铯冢。
只是这样子,看起来倒比生前时更适合做于昌氏的丈夫了。
于昌氏一瞬间感到呼吸都失去了意义,只木愣愣地看向自己的手。
“我、我亲手杀了自己的夫君?”
她什么恨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松开手里的尸首,“啪”的一声,他骨碌碌地倒在了地上。
于昌氏不敢置信,这时候早忘了嫉恨应止玥吸引她的于郎,也不想追究应止玥到底是什么时候将于绝嗣和陆雪殊互换了位置,反而向着她求助地问道:“他还没死,对不对?”
“于夫人贵人多忘事。您刚刚告知了我,除了您,可是没人能动得了于铯冢。”
“便是我想,也没有机会杀掉他。”应止玥站在一旁,将手中用来催泪的洋葱递给陆雪殊,赞许地拍了拍手:“快跟我说,谢谢于夫人。”
“君心如磐石,妾心如蒲草。磐石无转移,蒲草韧如丝。”
——《孔雀东南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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