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宠难撩》绒里

1、心底

　　溏阳冗长的夏季，闷热空气里夹带着潮湿。

　　溏阳一小已经放学了，陆陆续续出来几个班级，年轻的老师领着孩子们，小孩叽叽喳喳蹦蹦跳跳，这样的活力在小学里并不让人感到奇怪。

　　路意浓穿着校服短裤，挠挠大腿上被蚊子咬出来的包，啧了一声。

　　有点烦。

　　“路意浓，”旁边的女孩儿小心翼翼瞅她一眼，轻声开口，“你别不高兴，下一次的领队，我一定投给你。”

　　？

　　路意浓一时无语。

　　她看起来像是会为了这点小事不高兴的人吗？

　　“没事，”她对着女孩笑的甜美可爱，“当不当领队，无所谓的。”

　　女孩眨巴眼睛，坚定了下一次无论小班长怎么用零食收买她，她也要投给温柔可爱的路意浓的想法。

　　路意浓不知道女孩在想什么，她背着书包跟着队伍慢慢向前走，目光扫过最前头举着班级牌的小班长。

　　班级牌是木头做的，说重不重，可对于四年级的小孩来说，算不得轻。小班长有些吃力，可面上仍挂着灿烂的笑容，显然对举牌这件事儿特别自豪。

　　路意浓低下头轻笑。

　　也不知道这种差事有什么好争的，还搞投票，骗小孩呢。

　　好像忽然想到什么事，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刚认识温裕洋不久的时候，她曾经也和他这么嗤笑过老师的奖励制度——贴小红花。

　　“都念小学了，又不是幼儿园，”刚满9岁的路意浓奶声奶气，“还贴什么小红花呀，骗小孩呢。”

　　小大人的口吻和稚嫩的娃娃脸违和地让人觉得好笑。温裕洋确实笑出声了。

　　14岁的温裕洋弯下了他平日里挺直的腰板，将她鬓角旁琐碎的细发别到耳后，认真与她对视。

　　“可是，你也是小孩呀。”

　　才不是什么小孩——

　　头顶上忽然传来轻微的痛感，打断了路意浓的回忆。

　　她回过神，将头顶上的东西拿了下来，

　　是木棉花。

　　一小远近闻名的校花。

　　红彤彤的，一个小孩手掌握不住。

　　到了掉木棉花的季节了吗？路意浓歪头，若有所思。

　　每一年，小学里都会有人捡木棉花放在地上晒，或者是老师，或者是清洁、食堂阿姨。也是每一次，都会有淘气包悄悄踢乱，拿走地上的木棉花，然后被大人们气得追着满校园跑。

　　想到那个画面，她又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少年的声音清润又带着一点变声期的低沉，见她发愣，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温哥哥！”路意浓眉眼弯弯，扑进少年怀里。

　　“你怎么有空来？”甜美稚嫩的声音被少年胸膛捂得闷闷的，温裕洋感觉到胸口女孩说话带来的振动，有些痒。

　　似乎担心女孩介怀，他刚想将女孩推开一点的手又下意识收了回来。

　　他随手顺了顺她的乌发，淡淡道，“学习再忙也得来接我家小姑娘啊，有什么比你重要呢。”

　　路意浓心律有点失常。

　　在和温裕洋认识以后，这种感觉早已习以为常。

　　“哥哥，”路意浓盯着他认真道，“你来接我放学我很高兴，但是你快中考了，我不想你太累了。”

　　温裕洋怔愣片刻，接过她的书包。

　　“小姑娘长大了，懂得心疼哥哥了？”他含笑，骑上自行车，“哥哥中考会加油的。但是，接浓浓放学，”

　　“哥哥心甘情愿。”所以他不会累。

　　“来，上车。”

　　路意浓对上他温柔的眼眸，恍然感觉天地失神。

　　自行车后座，她双手环住少年的腰，将脸埋在他的后背。

　　“脚放好了？”听到她含糊不清的嗯，温裕洋轻笑，“那回家了。”

　　清爽的风吹散了她脸上的臊意，少年的话语却在她耳边不断回响，

　　“哥哥，心甘情愿。”

　　她不由把脸埋的更深。

　　鼻息里全数充满少年身上干净好闻的气味。

　　糟糕，路意浓心想。

　　脸似乎更红了。

　　-

　　很快到小区，她轻车熟路走上楼，温裕洋默默跟在她身后。

　　她很小只，此时踮起脚尖才堪堪够到门铃。

　　“妈妈，我回来啦。”喊了两声。

　　屋内无人应答。

　　温裕洋搂她的肩，“来哥哥家，叔叔阿姨今晚加班。”

　　路意浓有些失落，本来妈妈说好今晚做炸鸡吃的。不过她很快高兴起来，哥哥家的零食很好吃，或许——还能吃到小布丁呢。

　　温裕洋家就在她家对门，见他掏钥匙，路意浓乖乖站在他身边。

　　门开了，路意浓窜进去把自己扔进柔软的沙发里，快得让人咋舌。

　　温裕洋轻笑，从柜子里拿出一包□□糖，随手扔给她。

　　路意浓笑的眼睛眯起来，草莓味的，是最喜欢的味道了。

　　“吃完先写作业，有不懂的问哥哥。”温裕洋看了看时间，六点整。想了想还是给母亲发了条短信：【妈，什么时候回来？】

　　“好哦。”路意浓甜甜应着。

　　那边很快回了短信：【还在学校，改完卷子再回来。没那么快，你饿先自己煮面吃。】

　　温裕洋思考半晌，“浓浓，你饿了吗？”

　　“嗯？”路意浓又吞了一颗□□糖，从书包拿出作业本开始写，“有一点点。”

　　温裕洋点头，转身进了厨房，开始准备两人的晚餐。

　　一小的作业，对小学生来说，其实挺变态的。

　　一共也就十几道题，有三分之一是奥数题。

　　当然，奥数题作为思考题，老师并不对所有学生做强制要求。

　　但是路意浓这个人——有点偏执，说不清好还是不好。

　　她想做出来的题，就一定要做。

　　她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拥有。

　　正在她绞尽脑汁也没搞定最后一道思考题时，少年的声音淡淡传到耳畔，“这个要先设变量，然后列一个式子……”

　　“什么是设变量？”她脸上带着明显的疑惑，嘴巴撅着，眉头微皱。

　　温裕洋觉得可爱，忍不住轻轻刮她的鼻子。

　　“超纲了。”温裕洋用通俗易懂的话给她解释了一遍，“照哥哥说的写吧。”

　　蒸汽不断往上冒着，锅盖有些盖不稳，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温裕洋起身走向厨房，准备将面装进碗里。

　　路意浓还沉浸在刚才温裕洋凑过来讲题在她眼前放大的完美侧脸。

　　依稀想起，她对他心动的第一个瞬间。

　　-

　　去年夏天。

　　放学路上，路意浓哼着小调思考着今天课后的数学题，树上蝉鸣不止。

　　“小心。”身侧一辆摩托车开的飞快。

　　她抬起头与他对视。

　　少年十来岁，短发干净利落，校服规规整整贴在身上。生的白皙清秀，鼻梁挺直，唇瓣又带着一点点艳糜的殷红，与周身干净气质不搭却又出乎意料的和谐。

　　最温柔是他那双含笑的眼。

　　路意浓撞进去，心跳空了一拍。

　　而后，又剧烈跳动着。

　　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有惊无险，抑或是，心动。

　　“小朋友，”他笑着摸摸她的头，“下次要好好看路，知道吗？”

　　-

　　她最近总是走神。

　　然后莫名其妙想起，那天那个人。

　　想起他的校服，路意浓在草稿纸上一笔一划写着，

　　城南中学。

　　附近的初中，隔着两条小巷子。

　　看年龄，唔，大概有……14岁？

　　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两人差5岁。

　　不知怎么突然就泄了气，想起他那句小朋友，更是把头埋进了臂弯里。

　　今天是周末，这层楼以往清冷的走廊此时却热闹无比。

　　路意浓疑惑，跑出客厅，看见自家大门敞开着，江夏正和一个陌生面孔的阿姨聊的正欢。

　　“妈妈……？”路意浓跑过去，扯江夏的衣角。

　　江夏瞅一眼女儿，“浓浓，来的正好，和薇薇阿姨打招呼。”

　　“薇薇阿姨好。”虽然不明状况，但是路意浓还是乖乖喊了人。

　　骆梓薇本来就很遗憾自己没有生女儿，此时见到路意浓软软萌萌的小模样，还奶声奶气的喊着自己，心都要化了，“宝贝你好，你真的好可爱呀。”

　　路意浓笑得更甜，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阿姨也很漂亮哦。”

　　“嘴真甜。”骆梓薇拍了江夏一下，“小夏，真羡慕你。”

　　江夏对好友的举动早已习惯，“喜欢就送你呗，我还羡慕你呢，小裕那么成熟懂事，不像这个，天天要我操心。”

　　“我家那个就是太懂事了，我都没有养孩子的感觉了……”说着，眼睛突然亮起来，“意浓多少岁啦？”

　　江夏狐疑，“刚满9岁，怎么了？”

　　“噢，那差5岁，有点太小了……”骆梓薇表情有些失望，念念不舍地盯着路意浓漂亮精致的脸蛋看。

　　江夏气笑了：“好哇你，刚搬过来就盯上我的崽，你到底是过来陪我呢还是想和我当亲家？”

　　骆梓薇也笑了：“这不，看意浓太漂亮临时起的想法嘛……”

　　说到底两人也没把这小插曲放心上，拌嘴几句就帮着收拾东西去了。

　　路意浓倒是对阿姨家的儿子有了几分好奇。

　　“妈，小夏阿姨。”刚搬完东西的少年额上有着薄汗，白色的t恤贴在身上，显露少年正长身体的轮廓，他笑着抬起头和两位母亲打了招呼。

　　她看见他额上的汗水，流到了鸦羽般的睫毛上，挂着，摇摇欲坠，让她想起清晨玫瑰上的露珠。

　　他感到不适眨了眨眼，那滴汗似乎也贪图他的美色，迟迟不肯撒手。

　　晃动间，路意浓觉得，她的心脏也跟着颤了颤。

　　最终那滴汗还是落下了，滴落在地上，也悄然无息的，滴进她心里。

　　是那个人。

　　她朝思夜想，仅有一面之缘的那个人。

　　“哥哥好。” 她的话语快于脑子，对着少年笑的青涩甜蜜。

　　少年对上她弯弯的眼睛，也笑：“是你呀。”

　　-

　　女孩比男孩早熟。

　　但路意浓，却比同龄女孩要更早熟一些。

　　这份心动来的很急，很快。

　　她有个好习惯，做事前三思而后行。

　　但不知道怎么，她不想细究这份心动。

　　不想思考，到底是因为他在危急之中救了她而产生的吊桥效应，还是因为她真的对他一见钟情。

　　显然，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烦人。

　　“我是一个庸俗的人。”路意浓嘟嘟囔囔，似乎想给自己洗脑。“喜欢长得好看的不很正常么？”

　　“念叨什么呢？什么喜欢？”同桌周若撑着脸看她，一脸八卦。

　　“若若，我问你，”路意浓小声对她说，“如果，有个人救了你一命，你会喜欢上他吗？”

　　“啊……？”周若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么深奥的问题，对于一个四年级的小学生来说，她所接触的喜欢范畴都在：隔壁班小王给了我一整包好多鱼、排队时小林悄悄拉了我的手、班长的作业完成的又快又好……

　　“会感激他，觉得他人很好，”周若晃晃脑袋，“如果他再给我好多好多奥利奥，或者……”
　　问了也白问。

　　路意浓撇撇嘴。

　　大家的思想程度不在同一个等级。

　　“或者他长得很帅，我可能就会喜欢。”周若笑的鸡贼，淘气的样子给她增添了一份可爱。

　　路意浓揪了揪周若的小辫子，“笨蛋。”

　　“什么嘛……”无视周若的不满，路意浓陷入了沉思。

　　温裕洋长得好看确实有目共睹，但她总觉得他身上吸引她的不止是因为他好看。

　　更是因为……

　　触及他清澈眼底，那份，深沉的温柔。

　　-

　　9岁的女孩，烦恼来的快，去的也快。

　　路意浓没再花时间思考她对温裕洋朦胧的感情。

　　反正抓着个小心思翻来覆去，也没想明白。

　　父母都是医务人员，有时候手术突然，难免有加班的时候。

　　路意浓虽然人小，但是也能早早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但——

　　自从温裕洋搬来她们家对门，她就开启了蹭吃蹭喝模式。

　　明明放学可以自己走回家，死皮赖脸撒娇着让温裕洋来接，美名其曰不想走路。

　　苹果温裕洋削好切成块，一个个叉到她嘴边。

　　作业温裕洋检查，不懂的题，给她讲几遍也不会不耐烦。

　　饭也是温裕洋煮，想吃什么他都笑着答应给她做，揪她鼻尖，“小馋猫。”

　　虽然路意浓很不想承认，但是温裕洋确实把她当成自己亲妹妹来照顾了。

　　等我长大一点。

　　再长大一点。就好了。

　　路意浓拆了一包□□糖，心想。

　　-

　　“今天哥哥煮的急，只能吃面条了。”温裕洋端来两碗番茄鸡蛋面，一碗放在她面前，“小心烫。”

　　番茄的香味打断了路意浓飘远了的思绪。

　　“谢谢哥哥，好香哦。”她笑弯了眼睛，小酒窝甜的出蜜。

　　温裕洋看着她小口小口吸溜面条的可爱模样，内心的满足感到达了极点。

　　他再没见过比浓浓更可爱的小姑娘了。

　　就算有。

　　在他心里，也就这么一个小姑娘。

　　温裕洋独自长大到十五岁，头一回感觉，有个妹妹真好。

　　七点半，骆梓薇回家了。

　　见到路意浓，也不意外，“浓浓来了啊。”

　　“薇薇阿姨好。”路意浓对着骆梓薇笑，可爱的小酒窝若隐若现。“阿姨上班辛苦啦。”

　　萌到骆梓薇没忍住又捏了一把路意浓的脸蛋。

　　如果学校里的小孩能和路意浓一样可爱，她的皱纹可能根本就不会被气的多了几条。

　　“你和小裕慢慢吃，阿姨吃过了，”骆梓薇说着进了房间，“阿姨要准备教案了，你们待会自己乖乖写作业哦。”

　　路意浓乖巧点头，温裕洋却看着她笑的温柔。

　　又是这种眼神。

　　让人心跳加速。

　　烦人。

　　路意浓拿出24点的题目，秉持眼不见心为静的心态，开始冥思苦想。

　　“怎么还在做这种题？”温裕洋也吃完了，收了碗凑到她身边，“我记得之前——”

　　“不要讲话，哥哥。”路意浓轻轻捂住温裕洋的嘴，小眼神瞪了他一眼，把他逗的直笑。
　　这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一年前，学校组织24点比赛，参加的同学每天都要加练十道题。

　　所谓24点，就是四个不过12的数字，加减乘除结果得24即为解出答案。

　　路意浓没接触过这类题目，思路屡屡碰壁。

　　平时成绩很好，脑袋也很聪明的路意浓感觉，自己的自尊心被踩在了地上。

　　加之最近父母总是将气撒在她身上，她委屈得哭了。

　　先是梨花带雨，小声啜泣，再到嚎啕大哭。

　　温裕洋跑过来哄她，问清缘由也没有像以往那样笑话她哭鼻子，用纸巾轻轻抹掉了她满脸的泪水，拍她的背给她顺气，轻声，“别哭了，哥哥教你做。”

　　她顺势投入他的怀抱，将泪水抹到他的衣服上。

　　温裕洋轻叹，将下巴抵住她柔软的发顶，一下，一下顺着她的乌发，像给爱宠顺毛一样。
　　确实被安慰到了，路意浓抽抽噎噎，不怎么哭了。

　　温裕洋先帮她解了题，温柔地讲述了他做这类题目的思路，路意浓很聪明，不一会就得心应手。

　　“小姑娘。”温裕洋朝她勾勾手指，嘴角笑意微收。

　　她侧过头望着他的眼。

　　温裕洋的瞳孔是很浅的棕色，窗外的阳光正好，照进屋子里。

　　有一缕阳光停在他的脸上。

　　他的眼睛近乎透明，好像在发光。

　　一字一句，砸在她的心上。

　　“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相反，还会让哥哥担心。”

　　“以后，遇到什么问题要和哥哥说。”

　　“只要我的小姑娘相信我，哥哥什么不能为你做？”

　　连训人都这么温柔。

　　对他的感情好像突然明了。

　　可是——

　　有些问题，还是不可以说。

　　像我喜欢你，

　　可你明明不会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