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满鲜花的树》琛墨林

8、第四章（下）二月二，龙抬头

　　一九九三的元旦过去没几天，转眼又快过春节了，过春节意味着穿新衣服、看热闹到处逛、不用上学、拜年走亲戚、天天吃好吃的，当然还可以收压岁钱，整个好事全凑在一起了，能不开心么。
　　元月24日，大年初二。
　　早早地母亲就叫林峰和妹妹起床了，洗濑完后换上了母亲今年新做的藏蓝色的中山装，看起来比平时精神多了。
　　林峰和妹妹今年又长高了不少，往年一个自行车就能把全家驮到外婆家去，今年是不行了，还要拿鸡蛋和礼品什么的。
　　“你和我妈骑自行车在前面走，我骑三轮车带着妹妹在后面跟着！”正当父亲发愁怎么解决这个交通问题的时候，林峰却自告奋勇了。
　　“你能行了？”父亲还是有点不放心。
　　“我平时卖菜回来，在门口放着，我不是骑的挺好吗？三个轮子比二个轮子稳多了！这叫三角形的稳定性！”林峰还是自信满满地。
　　“那就这么办吧！”父亲同意了，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林峰戴上手套，围上围巾跟在父亲的自行车后边缓缓前行，妹妹拿着小板凳坐在车箱，戴着手套还把手放在口袋里缩着个脑袋，只有林峰一脸的兴奋难以自抑，仿佛前面不远处压岁钱在向他招手。
　　天阴沉沉的，虽然没有下雪，但寒风迎面吹来，还是冰冷冷的，林峰的脸上已无知觉，只听到风从耳边嗖嗖地吹过。
　　刚开始还紧紧地跟在父亲车后面，慢慢地已经看不到父亲的身影了，稍微有点坡度，林峰就骑不动了，只差让妹妹下来帮他推车了，但大话都已经放出去了，再累也得往前骑，他的屁股已经离开了车座垫，依靠身体的重量把腿往下压以缓解腿的疲劳继续前行。
　　正当他全身无力骑不动的时候，慢下坡路面出现了。
　　“感谢土地爷保佑，早上的香没白上，到了外婆家我再多给你老人家上几根”林峰嘴里自言自语着，借着地势也骑的快起来了，试图用最短的时间追上父亲而不再掉队。
　　“哥，前边路口该拐弯了”
　　“我知道路，前年寒假三舅让我给他整树枝，他劈柴用，我不弄，他就让我回家去，我就是顺着这条路步行走回来的，到家天都黑了，外公外婆他们晚上找不到我把舅舅狠狠骂了一顿，后来都快半夜了，外公还骑车子到咱家来问我回来了没有，你记得不？”林峰得意地给妹妹讲他的光荣历史。
　　“记得，爸爸还打了你一顿！”妹妹不识相地说。
　　“就打了一下好不好，咱三舅再也不敢骂我了”林峰还是觉得他做的没错，颇有成效。
　　这得意就会忘形，一忘形就该倒霉了。
　　“啊！--不好，车要翻了！”
　　刚一拐弯三轮车就直接冲向了路边的小河里，妹妹见状机灵地跳下了车，虽然躲过一劫，但吓的站在路边又哭又叫！
　　此时，三轮车已经三轮朝天扣在了河里，后面两个轮子还在转动着，林峰没来得及跳下车就被扣在了三轮车下面了，想动也动不了，只能紧紧地抓着前面的车轮，尽可能地把脖子伸长，不让流淌的水淹过自己的鼻子，此时，他吓的都忘记了河水的冰凉。
　　妹妹的啼哭和尖叫引来过路的人迅速把他救了上来。
　　被拉上岸的林峰惊魂未定，脑袋转了一圈再找寻妹妹的身影，以为妹妹也掉下去了，他不知道妹妹在翻车前就已经跳下去了。
　　看到妹妹在路边哭，衣服也没有湿，他才确信只有自己落水了而且还活着，此时，一阵寒风吹过，林峰的牙齿“咯噔咯噔”地直打架，嘴唇青紫，全身发抖，衣领、衣襟、袖口上都结了几厘米长的冰凌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整个人就像冻僵了一样。
　　土地爷不知道这会儿在哪忙着打牌呢，也不显灵了！
　　只见父亲穿过围观的人群，手忙脚乱地给林峰把冻硬的湿衣服脱了下来，把自己的军大衣脱下来给他裹上，母亲也把自己的手套围巾都给他戴上了，父亲骑上三轮车，带上他和妹妹，飞快地向外婆家奔去，母亲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在后面跟着，看来能救他的不是土地爷也不是各路神仙，只能是他的父母亲。
　　当母亲到达外婆家的时候，林峰已经趴在热乎乎的炕上盖着被子喝姜汤呢！
　　“这么平的路，你咋就骑到河里去了？”四姨责备中带着关切。
　　“拐弯速度有点快，还是个下坡，没刹住”林峰说话还有点哆嗦。
　　原来从县道往乡道上拐的那条路口，乡道比县道窄了一半还多，又是个急下坡，他没有提前减速直接就奔河里去了。
　　“要不是今天走亲戚的人多，冬天河水浅，今年我就收不了压岁钱了！”林峰意识到自己还是非常幸运的。
　　“你还想着压岁钱！差点就把大祸闯下了”三舅坐在一旁边瞪着眼睛对他说道。
　　说话间，母亲找来了舅舅穿不上的旧衣服给他换上了，把他的新衣服拿去洗了，就靠今天显摆新衣服呢，这下可好，全泡汤了。
　　一直在外婆家呆到开学前才被舅舅送回家，这见怪不怪了。

　　新学年，他换了新同桌叫邢俊峰，和杨军是一个村的，龙飞凤舞写的一手好行楷，林峰看着自己东倒西歪需要用树叉撑住的字，很不好意思让别人看，同时也羡慕邢俊峰的字，受同桌的感染，他也在试着学写行楷，毕竟字如其人嘛!
　　这学期从上课的情况看，比上个学期还要差，是不是他们整个年级的调皮捣蛋分子都聚在他们班了，林峰总有这样的疑问。
　　“红星闪闪放光彩，预备唱——”音乐科代表按规定在上课前的十分钟带领大家唱歌直到第一堂课正式开始。
　　“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这帮捣乱分子总是在抢着唱当下最流的歌曲。
　　这课前的唱歌时间，让他们给承包了，音乐课代表形同虚设，基本上没她什么事了，同学们也随波逐流，有歌唱就行了。
　　九十年代初的这些流行歌曲可是空前的也是革命性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之前谁也没听过，可听起来真的非常好听，比起音乐老师教的校园歌曲那真是不在一个频道上，没有人可以拒绝这天籁之音。
　　能买得起单放机和磁带的家庭更是寥寥无几，林峰家这个时候连个黑白电视机还没有呢！这些都是有钱人家孩子的奢侈品，可流行歌曲不分贵践，感染力和传播性在校园里可谓是排山倒海，势不可挡，以刘德华、郭富城、黎明、张学友为首的四大天王，还有郑智化、王杰、周华健、林志颖、孟庭苇、小虎队……
　　短短几个月，大家都把传统的歌曲忘干净了，课堂内餐嘴里都是哼着流行歌曲，能唱几首流行歌那是件非常时髦的事，大部分学生是享受不了听单放机的待遇，就只能准备了形形色色精美的歌词专用本，把喜欢的歌（词）甚至简谱全部都抄了下来，再贴上喜欢的影视名星剧照等，几乎每个男女生都有一本属于自己的歌词本，就这样，一个跨时代的举动就把传唱了十几年的校园歌曲远远地甩回到了八十年代。

　　教室最后一排的课桌靠着窗户，窗户外面是走廊，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操场，当然也可以看到学校墙外的小河和远处威武的终南山，站起来可俯视全班，向外看可一览大好河山，缓解眼睛疲劳，要不说这是个风水宝地呢！
　　可金饭碗真的被当成了尿壶，靠近这个宝座的捣蛋鬼叫杨斌，十分好动，还无视课堂纪律，经常在上自习的时候偷偷翻窗户跑出去玩，快放学时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教室，把自己的年少无知当成了聪明过人，发展到后来居然在几何课上趁老师转身写题的间隙也翻窗户出去混在上体育课的班集队伍里玩。
　　有天几何课上，他旧技重演，刚从凳子上到桌子上，被正巧转身取粉笔的老师逮了个正着。
　　“你干啥呢？准备上房还是上天呀？”与此同时，老师手中白色的粉笔头如出枪膛的子弹三连发射了过去，演示了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定理。
　　说时迟那时快，这小子一个侧身就往下跳，借势躲开了前面二个粉笔头，但脚还没落地，却被第三个粉笔头击中脑袋，这要是一颗真子弹，必定暴头，一命呜呼。
　　“张的没领领了，给我站前面来！”老师非常生气地说道。
　　还没等他站稳，老师顺手拿起讲台上的教案本，朝他的脑袋上“叭、叭”打了过去，这次两下全部命中，虽然他本能地想躲，可惜速度还是慢了一拍。
　　“你爸妈送你到学校来学习，你是来耍猴来了还是跑来逛庙会来了？……”
　　“以后再让我发现，你就站在前面听课”老师狠狠地替他的父母履行了一下家长的权利。
　　老师继续讲着他的三角几何，这小子只能低着头站在讲台前面，从他脸上的颜色和眼神看不出来一丝丝的忏悔，还在老师身后做鬼脸逗大家笑，影响老师上课，要不就默默地问候老师的祖宗十八代。
　　老家有句俗语：人狂没好事，狗狂挨砖头。
　　这句话终于在这小子身上验证了。
　　还别说，几何课，他再也没敢翻窗户，但恶搞老师的阴谋从未停止，狗是改不了吃屎的，有屎不吃，错失良机。
　　他们教室的讲台构造比教室的地面要高出一个台阶，便于老师居高临下观察到全班学生的全貌，讲桌自然放在这个台阶之上，看似非常合理的设计，却被利用的天衣无缝。
　　几何老师讲课有个习惯，两只手喜欢按在桌面上，显得格外的认真、严肃、有范。
　　有次上午第一节课是几何课，老师在黑板上画完图，便习惯性地按在桌面上准备讲解时，桌子突然像被施了法一样一角腾空斜了，老师差点和桌子一起翻落在地面，在这一瞬间他也超常发挥，一个箭步跳下讲台并用手稳住了即将翻倒的讲桌，真是有惊无险呀。
　　估计那个瞬间老师吓的心脏病都该有了，同学们也吓的目瞪口呆。
　　谁这么坏，把讲桌的一个腿故意放在了台阶的最边上，还悬空着，这稍一用力，桌子必翻无疑，反应慢肯定要摔个倒栽葱，这么简单的设计，肯定是有人精心研究并做了手脚的。
　　“我知道这不是一个意外，我也不想调查这是谁干的，希望做这件事的同学能把这个心思用在学习上，成绩肯定也不会差，出老师的洋相不算本事，把学习搞上去，老师摔倒了也值……”
　　或许同学们都知道是谁干的，但没有亲眼目睹，也不能随便说。
　　后来几何老师上课好像不怎么双手按桌面了，自此桌子也一直都没出过问题，可是课堂的怪动静就没断过。
　　二月二，龙抬头，按照传统习俗，家家都炒棋子豆吃，条件好的面里油放的多一点，再放点五香粉，炒出来的颜色金黄，条件再好点的，里面加两个鸡蛋，吃起来松脆可口，林峰家的棋子豆虽然油少也没鸡蛋，但至少是纯白面做的，林峰吃着也很满足。
　　大家在这一天都带着棋子豆上学，你尝尝我的，我吃吃你的，相互换着吃，这可是一年只能吃一次的美味也是可以带到学校随便吃的零食。
　　做为对老师的感谢，同学们也把大大小小、有扁有圆、有白有黄的棋子豆用纸包着放在讲桌上，请老师品尝。
　　每个老师走进教室，看到桌上的棋子豆时，脸上的幸福比现在家长送多钱的礼都显得开心，那个时代，学生和家长对于老师的尊敬是真挚的、纯洁的，老师无私的奉献也是以自内心的、毫无保留的。
　　请相信在那个年代绝大部分学生都知道爱惜粮食的，因为他们都有过吃不饱饭的日子，但总有那么几个人无视粮食重要性，这不他们班后排的几个捣蛋鬼又开始恶作剧了，家里条件好点，就不知道是谁了？总想出点风头，刷下存在感。
　　这不又是在几何老师的课上，棋子豆、黄豆成了他们手中的子弹，前后左右，万豆齐发，你用黄豆打我的头，我便用棋子豆反击，只要老师一转身，总有豆子打到头，伤及无辜者甚众，连女生都参加战斗了，整个就是豆子大战，老师管也管不住，干脆装着没听到，继续讲他的课，下午打扫卫生的时候，地上的各种型号的豆豆可以扫一簸箕。
　　林峰想，奶奶的腿，不好好上课也就罢了，这么好的豆子到处乱扔，都够我吃一个星期了，也不知道他们爸妈看到这一幕，会不会被气死，真是造孽呀！无耻呀！
　　这些所谓的捣乱分子，总是能玩出比安份守已的学生不一样的花样来，他们用下午课外活动的时间用纸糊了一个二米多高的天灯，现在通称孔明灯。
　　说实话，这东西林峰在电视上看过，生活中还是第一次见，到底能不能飞起来，林峰也期待着。
　　只见他们在天灯的身上写着“东方红一号”，用棉花为芯，用家里的菜籽油为燃料，二个人站在凳子上稳着灯身，二个人在底下把浸了油的棉花缠在底座的铁丝上，还有专门点火和指挥的，搞的有模有样。
　　这天灯做的挺大，林峰也不肯定能不能像他们说的可以飞的很高很远，看看那半碗多菜油，心里便想，这油至少有半斤多，这要是林峰拿家的棉花和油来玩，肯定少不了一顿揍，太浪费了。
　　当然林峰的担心是多余的，这是有钱人家孩子玩的游戏，也或许是偷家里的，不管怎么样，这天灯在他们的欢呼声中放了三次才算是升空高飞了。
　　庆幸的是，这天的晚自习没有老师来巡查，他们的劳动也没白费，其他同学也跟着长了见识了，干这些事情，全校没人能比的上他们班这几个。
　　林峰显然不屑于这些人为伍，无论性格上还是家庭条件，他们都不是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