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番外番外》唛咚

15、第15章

　　1.
　　在白鹤山附近遇了险，虽几个白衣人易了容，陆绎却从身段和武功招术的阴柔瞧出了这几个明明是女人。

　　然虽说陆绎此次白鹤山之行安排了锦衣卫暗卫秘行，但果真遇到阻碍，却也不寻常。
　　此次南行属绝密，沿路上的官府或是江湖帮派，皆未有惊动。料想毛小七也不会知晓暗杀一事，并早做了打算。
　　若并非毛小七，许是别的仇家？
　　这些年替圣上办事，手上沾的血多了，这有意加害他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数。可这几个白衣人的门派路数陌生，不像是远冤。近日里的仇家便是这洛阳的伊王，但这伊王若想取陆绎的性命，却也不像是会找了女人扮作男人。
　　伊王做尽坏事，何须藏着掖着？

　　锦衣卫做久了，便是遇到再意外的事也属平常。但在白鹤村偶遇七姑娘，却是陆绎始料未及的。
　　毛小七。
　　七姑娘。
　　陆绎心中忽生了疑窦。

　　在白鹤村内走了一遭，便对这村中的境况了然了三分。
　　这村子里多是老弱妇孺，即使某处家院里有个男人，也是非病即残的。饶是如此，村中人却过得满足，个个面目详和，如沐春风。见了外人不躲不避，岑福只说了句口渴讨杯水，便纷纷邀着往家里粗茶闲坐。
　　喝了几盏茶，陆绎竟真的迂回着打探出来。
　　人言毛小七确实是个虬髯客，有七尺左右的样子，为人甚是豪迈，说起话来如洪钟大吕般响亮。

　　由最后一处民宅出来，岑福便说道：“大人，村民的证词相同，皆说那毛小七是七尺虬髯客。想必所言非虚。”
　　陆绎暗自觉得似有什么未解开的迷团，叫他心中不得安生。

　　倏地，他想到了，便回头望过去。民宅里是瞎眼的老妪，摸索着收去院中木桌上的茶碗。陆绎迅速返回去问道：“老人家，您适才提到毛大当家，我看您双目不便，又是怎的知道大当家七尺虬髯，又怎知他声音如洪钟大吕？”
　　老妪也不欺瞒，回话说：“毛大当家每隔半月便来村中放仓施粮。大当家为人豪迈，次次是马嚣喧天，来了便自报家门道‘我是山上的虬髯客毛小七’。至于这七尺身高，便是毛大当家亲自施粮时，老妇的估量。”
　　陆绎思虑片刻，心中便明亮几分。
　　为证心中所剩的疑虑，继续问道：“还有一事在下不明。您既知我是从外面来的，却对毛大当家的相貌如实作答。若我是歹人，岂不害了大当家的？”
　　老妪捧着茶碗微微一笑，道：“无妨，无妨。帮中的人放下话来，到了这白鹤村的，不是命苦的人，便是心善之人。如若有任何人问及毛大当家的，如实相告便是。”
　　料是如此。
　　绎心中的迷雾有如拨云见日般，散了。

　　2.
　　白鹤村与外界的通道仅有一条。
　　七姑娘的马车早早地在村口候着了。见陆绎与岑福骑马来了，红袖向帘子里轻唤了一声“陆公子来了”，七姑娘便由红袖扶着，从后面轻跳下马车，立在一旁等着人过来。

　　陆绎在七姑娘近前下马，七姑娘便向他福了福身子。
　　想来那日在潇湘楼，陆家公子替自己解了围，又辞了自己的邀请，今日有幸遇见，便拦了他感谢恩公也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
　　“陆公子有礼。”七姑娘柔声道。
　　陆绎轻轻点头，算是回礼。
　　“那日在潇湘楼，多得陆公子照拂，却未能当面感谢，令小七多日来寝食难安。只盼着能有机会一睹公子风采，却想不到今日在这里碰见了。”
　　陆绎冷笑一声，答道：“七姑娘误会了。我与夫人新婚游历至此。夫人本是好奇之人，那日听了店家说起潇湘楼，便想去凑他热闹，却遇到个不通礼数的为难红袖姑娘。夫人侠义，便出手相助，陆某出手，只是怕夫人受了旁人欺负而已。所以那日之事，七姑娘勿须再挂念。”

　　七姑娘知陆绎话中有话。明着是摆轻了自己的恩惠，叫七姑娘宽心，实则是字字句句都在回避着，生怕旁人误会了去。
　　七姑娘心中竟然一酸，却更是看重了这个专情的京城公子哥儿——这位陆公子与她曾遇到的每一个男子，倒有些不同了。
　　但陆绎言尽于此，七姑娘只好作罢，一福身转而欲回到马车上去。

　　“七姑娘不好奇陆某为何来这白鹤山？”陆绎忽然问道。
　　七姑娘微怔，想着倒是忘了这一码子事。回过头，笑容盈面：“陆公子来，自有陆公子来的道理。小七向来对别人的私事不感兴趣。”
　　“或是……七姑娘早知道陆某今日要来？”陆绎冷起一张脸，竟好似在诏狱审问犯人一般。

　　无论是官是匪，奸诈凶恶还是面目狰狞，厉害的人物七姑娘见得多了。但陆绎眼中的凌厉，还是叫她受了些许惊吓。
　　虽极不易被人察觉，她的眉眼里还是闪过一丝慌乱。
　　七姑娘也收起了好脸色，冷冷地答：“陆公子说这话，倒叫小七不明白了。潇湘楼还有事，小七先告辞一步。”

　　陆绎也不等七姑娘上车，便先一步跨上马，与岑福一起扬鞭驰去。就连绝起的尘土都带着一些凉薄。
　　凉音在一旁气得直跺脚：“我就说这位陆公子傲慢得很！他一个好脸色也不给咱们，姑娘还说那些好话！”
　　七姑娘望着那马背上的身影，半天挪不开眼，只道：“他的好性子都给了他的夫人，自然分不得别人半分。这世间，竟还有这样的男子。”
　　凉音扶住七姑娘，怒气未减：“七姑娘还叫人撤了回路上的火雷，岂不是便宜了他！”

　　想到这个，七姑娘不免也慨叹起来。
　　终究不是一路人。
　　但就算是一路人又怎样？
　　他的身侧岂容得下别人？
　　饶是他容得下别人又如何？
　　难道说自己愿意挤到他和别人的世界里去？
　　七姑娘心中乱极了，从未有过的乱。

　　她松开红袖的手，轻轻一抬便飞身上了马车，动作轻盈连贯，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接着，红袖也跟上来。虽轻功比不上七姑娘，却也是把好手。

　　上了车，七姑娘才缓缓道来：“那消息是否属实尚未有定论，若是有心之人故意从中挑拨，我不分清红皂白便害了陆公子，若是日后得知了真相，叫我怎能安生？”
　　凉音撅起嘴巴，半点下人的规矩都没有，闷声道：“哼！京城给二姑娘的消息，二姑娘，还能害七姑娘不成？我看……七姑娘怕是见了那陆公子眉目清明、面相俊朗，动了别的什么心思……”
　　七姑娘听了也不急着反驳。
　　马车不急不徐地往潭洲行进。七姑娘脱了纱袍，解了衣袖，将缠在袖口的暗器摘下来扔到车上。
　　红袖见了，没好气地说道：“瞧着没有，只看了人家一眼，便自己要丢盔弃甲了。”
　　七姑娘狠狠瞪了红袖一眼，她便不再说话了。

　　3.
　　陆绎想着七姑娘与毛小毛，定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仅凭“七”字的排行自然是荒谬的。但那晚在潇湘楼，七姑娘私厅中挂的几把剑，非池中之物。今日在白鹤村见到她，已属意外。陆绎打量了她周身，身形看似柔弱，却藏着一股劲道。如此身份的姑娘，虎口处却磨出了茧。想必是常用剑。

　　此外，饶是毛小七近日与官府少了干戈，却也是榜上的匪头，容音避之不及，怎的每次施粮都要将自己的容貌声张得人尽皆知？
　　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毛小七另有其人。所谓七尺虬髯客，想必是用来混淆视听的。

　　陆绎分析虬髯客非真正的毛小七，岑福自是说不出什么来的，但认为仅凭七姑娘身上带着功夫，大人便将其和毛小七联系到一起，未免过于牵强了些。

　　陆绎何尝不是这样认为？
　　耐何圣上的密旨一道接一道，催着他快快结了这桩子事情好回京复命。使得陆绎无法不焦急不安。
　　急的是使命必达的忠孝，不安的是……倘若真的查明了毛小七的身份，不论是七姑娘、虬髯客还是别的什么人，莫不是真要暗杀了这位济世救民的侠义之士？

　　几日来今夏明知道陆绎有事瞒着自己，却没有拆穿。装得自己懵然不觉地跟着谢霄，被蔡堂主派来的人牵着每日在潭洲街头巷尾闲逛。
　　来查分舵产业的谢霄连门面都摸不进去，来陪夫君游历的今夏也终日见不到夫君。
　　二人郁闷难当，却也难得清闲乐呵。

　　今夏与谢霄从外面玩累了回府，也碰到了由白鹤山返回的陆绎和岑福。几人面面相觑一番，也分得清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今夏本是一副倦容，见了陆绎便消去了大半的疲惫。
　　“大人……”今夏思忖片刻，却自知陆绎既是隐瞒，定有个中原由，隧拐了个弯子，说道，“大人，我饿了，咱们去吃饭吧！”
　　陆绎见了今夏，也登时扫去了心头的阴霾，愁容顿展。
　　“夫人饿了？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话音未落，蔡堂主派来的人急着来寻谢霄。
　　那人道：“少帮主，蔡堂主命我来禀，济世帮的人来了，因着近时期两个帮派的纷争来讲和的。舵主请少帮主去正厅一见。”
　　不等谢霄回应，陆绎便问：“所来何人？”
　　那人道：“济世帮帮主，毛小七。”

　　几人到了乌安帮正厅的时候，已见厅中坐了两人。
　　一位是蔡堂主，与之相对而坐的人，穿了一身白色印花长衫，脚踏厚底云履，面貌清秀温润，一副书生的模样，眉宇间却带着冷峻。
　　见众人来了，那书生模样的人起身，经蔡舵主介绍了，才依礼数拜会道：“谢少帮主果然名不虚传，在下济世帮毛小七，幸会。”

　　陆绎眉头一蹙，禁不住问：“你就是毛大当家？”
　　书生再拜：“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毛小七。”